第六十八章 松花蛋
等松花蛋做成這幾日，她給素香嬸嬸縫了一副三層的棉布手套，將來做松花蛋時用得著，因是平織的棉布沒什么彈性，活動不方便，可棉的耐堿性強(qiáng)，能夠保護(hù)手不被腐蝕。
“素香嬸嬸，這是手套，下回腌蛋時用得著。將來等我研究出來更好使的，再給你新的。”
做工是稍許粗糙了些，素香卻絲毫不在意，接過直咧嘴：“這小侄女兒我可算沒白疼，別家小娃娃哪里有這么會心疼人的？”
一晃就到了皮蛋開缸的日子，剝開一看，并不成功，稀軟不說，上面也根本沒有晶瑩漂亮的松花。
看這樣子，余昭知道是堿不夠，就想到了生石灰，生石灰和水反應(yīng)會變成熟石灰，可熟石灰比草木灰堿性理論上說大得多，因而用起來更需要謹(jǐn)慎些。
老規(guī)矩，按不同分量記住配方，到時候看哪一種能成功。
于是按之前的法子，只是其中加入生石灰，分為小份做了幾壇。等時間差不多了開壇，對比后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每十個鴨蛋配三兩生石灰的做法是最合適的。若少了，不成型；若多了，一股苦澀的堿味難以下口。而這個分量的生石灰做出來的皮蛋，蛋白墨綠，柔軟又有少許彈性，上面有漂亮的松花，蛋黃凝固中稍微溏心。
“完美！”余昭不禁拍手。
等不及拿筷子，她先咬了一大口，有種布丁般又軟又彈的口感，帶著淡淡的澀味和一點點回甘，才嘗了一口，就想起外婆了，幾滴眼淚莫名地涌出眼眶。
素香嬸嬸在一旁看著她哭出來，忙道：“這東西黑不拉幾的，怎么看都是壞了。你也真是的，這么嘴饞，吃不了了還非得吃，快去吐了漱漱口?！?p> 余昭搖搖頭：“沒壞。一會我做給你們吃?！?p> 素香一聽，驚訝道：“這能吃嗎？”說著也拿起一個剝開，先聞了一下，氣味說不上來的奇怪，張了幾次嘴，都沒能鼓起勇氣咬下一口。
余昭先還傷心呢，看著素香嬸嬸的樣子，噗嗤一笑：“空口吃恐怕第一次吃的人不容易接受，等我做好了你再來吃吧。”
素香：“你這么小個人，會做什么菜？你說怎么做，我找你說的來便是了?！?p> “先前余糧也不比我大多少，家里的飯都是她做的呢。別看我個子不大，自小就生活砍柴都會做的?！?p> “小祖宗，你才多大？還自小呢?！?p> “那我燒火總行了吧?！?p> “燒火可熏人了，可千萬別嗆壞了，嗆壞了你還怎么指揮我呀。”
余昭挺想自己動手的，由從前的家人教給她的菜，她想做給現(xiàn)在的家人吃。這個家庭雖然不富裕，和她也沒有血緣關(guān)系，可這樣熱鬧的、充滿關(guān)愛的家庭正是她從前渴望的。這松花蛋，仿佛就是她兩世家人之間的連接。
終還是拗不過素香，還是由余昭指揮著，素香下的廚。
說到松花蛋，余昭最喜歡的還是著名湘菜擂辣椒皮蛋，這道菜結(jié)合了川貴地區(qū)的處理風(fēng)格，酸辣開胃，味道極富生命力。余昭小時候吃不得辣，外婆便用不辣的杭椒，放在火上，烤到外皮黢黑，再洗去外層的黑皮，露出嫩綠色的椒肉，柔軟細(xì)膩，加入蒜蓉、生抽、陳醋、一點生姜和三兩滴香油，和皮蛋一起放入平時搗蒜的擂缽里，擂到全然軟爛混在一體。雖然賣相不佳，但味道卻是一口就能打通任督二脈。生猛中帶著一絲綿柔，夾上一點，便能扒拉好幾口飯，做起來既不麻煩，成本又低，實在是下飯利器。
可惜的是，現(xiàn)在辣椒還沒有從遙遠(yuǎn)的美洲大陸傳過來。她便先選擇了皮蛋拌豆腐。這道菜也家常，嫩豆腐切成兩個指頭寬度的小方塊，用鹽水汆過。取一盞粗陶碟，每個皮蛋切成八瓣，花朵般的整齊排列在陶碟邊，汆過水的豆腐放在碟子中央，往上面放點切碎的腌芥菜，蔥花，醬油，醋，香油，蒜末用油淋過，也一起澆上去。
秋高氣爽之時，吃這個最爽口了。
另還拍了些蒜，和皮蛋一起用油稍微煎了一會兒，便加了園子里的紅莧菜煮成湯。
“這兩道菜倒是一點都不麻煩，費的柴火也少，就是看著……?！?p> 知道素香嬸嬸嫌這松花蛋賣相不好，她還特意把皮蛋拌豆腐做成了一朵花，誰成想還是慘遭嫌棄：“松花蛋看著黑黢黢的，吃起來倒別有一番滋味呢?！?p> 晚飯時，大家看見這蛋，都猶豫著不敢下筷子，連凌霄都罕見的露出了膽怯的神色。
嘴上都夸著這蛋真奇特，卻沒一個敢吃的，你讓讓我，我讓讓你。
最后還是伢子好奇，先嘗了一口莧菜里的皮蛋。
嚼吧嚼吧，一桌子的人都等著他吐出來，可他臉色并無異常。
“好吃嗎？”
伢子搖頭。
“難吃嗎？”
伢子猶豫了一會，也搖頭。
于是余糧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道：“黑色的蛋？我也試試。”
結(jié)果夾了一口豆腐，吧唧吧唧：“挺好吃的?！?p> 妞兒無情拆穿：“你吃的那是豆腐?！?p> 余虎見余昭神情失落，忙對著妞兒道：“瞧你們嬌慣得，若早生幾年飯都沒得吃，肚腸里成日空空，哪還有機(jī)會挑三揀四？你娘和昭姐姐忙活了這么久，一定好吃的?！?p> 說著一筷子夾了三四塊皮蛋，放進(jìn)嘴里，皮蛋的溏心一下子糊住口腔。
嗯？
這種神奇的味道，直沖天靈蓋。
雖然乍一嘗并不喜歡這黏膩的口感，可這黏糊糊軟糯糯的蛋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香氣。蛋白部分有醋的香味，咸香之外，口感也非常特別，回味更是豐富悠長。他忍不住又夾了一筷子。接著對素香點頭道：“好吃，你嘗嘗。”
見余虎臉上毫無勉強(qiáng)的神色，幾人都好奇地吃了起來。
結(jié)果是，余虎、素香和余糧都覺得好吃。而凌霄、妞兒、伢仔都表示敬謝不敏。
類似苦瓜吧，皮蛋也是一種大人喜歡、小孩接受無能的美味，也許是因為其中堿帶來的澀味。
“這東西吃了對身體也好，能瀉熱、醒酒、去大腸火，治瀉痢，能散能斂。火旺的人吃這個最是下火。不過若是體寒的，或是少年，就不宜多吃了。最好蒸煮后食用，不宜與甲魚、李子、紅糖等同食?！?p> 素香嬸嬸見她說得頭頭是道，不由連聲感嘆：“天老爺！不得了了，不得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