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表哥
長夏消逝，立秋過后，寒氣正式逼入京城。
立秋之后的第五個戊日，稱作“秋社”，是豐收時節(jié)在上陽山祭祀土地神的日子。
據(jù)說雍太祖南征北戰(zhàn)時，曾被圍困在上陽山數(shù)日，彈盡糧絕。秋社之日，由于農(nóng)間祭祀，擺上許多貢品，招來山間豺狼，雍太祖與兵民一起打獵，收獲豐厚，度過難關(guān)。因此，往后每年一過秋社，雍太祖便會帶上皇子嬪妃、王公大臣，打獵數(shù)日之久。
舒窈最喜歡熱鬧的事，幼時也學(xué)過騎射，她特意換上一身胡服，拆下繁瑣頭飾，輕裝出行。
李明寂亦有隨行。舒窈特意命人為他趕制了侍衛(wèi)服，還給他準備了配件，玄衣金紋，襯得他愈發(fā)俊美，甚至多了幾分貴氣。
上陽山下有皇家的獵場，馬車一停，舒窈便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感受著山林的清新空氣。
前段時間太熱，一直悶在宮中，她都好久沒有出來玩了。
雍帝在隊伍前方宣布開場，他們將在上陽山狩獵三日，奪得頭籌者不僅能獲得豐厚的賞賜，還能得到御賜“英武將軍”的玉令，雖無實權(quán)，卻象征著風(fēng)頭無限。
此次秋獵，大部分貴族與世家都有到場，舒窈一下馬車，立刻有不少雙眼睛悄悄打量著她。
尤其是那些年輕的貴族子弟，幾乎不加掩飾自己探究的目光，笑瞇瞇地與舒窈打招呼：
“從前以為郡主弱不禁風(fēng)，今日見郡主一身胡服，英氣逼人，也甚是美麗。”
“郡主可有感興趣的獵物？過段時間就要入冬，我為郡主打幾只狐貍做狐裘可好？”
華羲郡主今年及笄，她的婚事一直是京城子弟關(guān)注的焦點。本以為她一及笄就會和謝彥舟定親，哪知道這么久了，這二人不僅沒成，還屢屢有不和的傳言出現(xiàn)，他們豈不是還有機會？
“窈窈表妹?！?p> 男人清越的嗓音吸引眾人視線，貴族子弟抬起頭，見到來人，表情紛紛變得恭敬起來：
“太子?！?p> “見過太子殿下?！?p> 雍帝后宮嬪妃只有幾位，子嗣也不豐厚，嫡長子由皇后竇氏所出，如今已經(jīng)定親，未婚妻是滎陽鄭氏的嫡女鄭月瑤，亦在隨行之列。
太子年長舒窈足足七歲，于舒窈而言，是有著年齡溝渠的長輩。這位表哥繼承了雍帝的性格，待人平和寬厚，以前舒窈被太傅罰課業(yè)，太子還會偷偷給她放水。
舒窈與他不算親近，倒也還算客氣，她本被這群鬧哄哄的貴族子弟煩得不行，見他出面解圍，彎起杏眼，喚了聲：“表哥。”
李明寂本寸步不離地跟在舒窈身后，看見身披鎧甲的太子，輕輕斂起眼眸。
這位太子，也算是故人之一。
前世蕭綏攻入皇宮，逼雍帝退位為太上皇，太子便做了他們的傀儡皇帝。他的性格太過溫和懦弱，不論蕭綏他們提出什么意見，他都是沉默著順從。李明寂唯一見他失態(tài)，是舒窈被張勝押上城樓，命懸一線的時候。
太子亦看見舒窈身邊的玄衣青年。
二人氣質(zhì)相似，仔細一看，卻又截然不同。這玄衣青年的眉間攏上淡淡陰郁，不似表面那般溫和如玉，窈窈身邊怎會有這種人？
見太子面露疑惑，舒窈主動介紹：“他叫李明寂，是我新招的侍衛(wèi)。”
李明寂拱手，淡淡道：“太子殿下?！?p> 侍衛(wèi)？這樣的氣度，不知道他身份的，還以為是哪個對舒窈有意的貴族子弟呢。
太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窈窈表妹缺侍衛(wèi)？孤手里有一支精兵，窈窈若是需要，可以調(diào)幾人到華羲宮去?！?p> 聽他這么說，舒窈還真有幾分心動。只是看見遠處下馬車的鄭月瑤，舒窈搖了搖頭，說道：“多謝表哥好意。不過舅舅已經(jīng)調(diào)了不少人給我，現(xiàn)在不需要了?！?p> 太子淺淺一笑：“那好吧。日后在皇宮還有什么需要，與孤說一聲即可。”
舒窈有點莫名其妙，還是乖乖道了聲好。
太子要隨雍帝主持秋獵，與舒窈說了一會兒話便策馬離去。舒窈轉(zhuǎn)過頭，只覺得李明寂好像格外安靜：“你怎么不說話呀？”
這樣隆重的場合，她當然不能像私底下那樣去找她的閨閣好友玩。李明寂不是向來只聽她的話嗎，怎么到這里也規(guī)矩了不少？
“郡主與太子殿下兄妹相聚，明寂恐打擾二人閑談，”李明寂嗓音淺淡，“太子與郡主該有許久未見了吧？”
“舅舅在考察他處理政務(wù)的能力，天天讓他上朝批奏折，當然見不到，”舒窈嘟囔道，“我跟表哥也沒那么熟，他還有自己的親妹妹和未婚妻呢?！?p> 舒窈雖在皇宮長大，可細細算來，也就與嘉懿公主親近些，其他表哥表妹，似乎都隔著一層淡淡的屏障，總沒法像親兄弟姐妹相處那樣自然。
李明寂笑道：“這樣啊。”
他冷淡地看了遠去的太子一眼。
舒窈并未察覺他的異樣，她還想著去馬場挑一匹漂亮的馬兒，眼睛往前面一瞥，忽然耷拉下眼眸，語氣不滿：“怎么到哪都有討厭的人?！?p> 一輛掛著謝府旗幟的馬車從不遠處前來，在馬車前，謝彥舟身披紫綸玉冠，腳踏白馬金鞍，頗為意氣風(fēng)發(fā)。
謝家的家主謝老將軍便是投筆從戎的武將，謝彥舟耳濡目染，自幼習(xí)武，練了一身好功夫，去年秋獵的頭籌便是他。
“窈窈！”
在場不少貴女紅著臉想與謝彥舟搭話，可惜謝彥舟眼里只有一人。一看見舒窈，謝彥舟一拉韁繩，迫不及待地喊了她的名字。
身邊的人紛紛側(cè)目，看謝彥舟對華羲郡主的態(tài)度并未變化，難道二人鬧矛盾的傳聞只是謠言？
舒窈好似沒聽見一般，扭頭對李明寂道：“走，本郡主要去挑一匹馬?！?p> 李明寂溫和稱是。
謝彥舟一眼便看見舒窈身邊的李明寂，表情陰沉幾分——聽僧人說他就是個寄住在寧安寺的窮酸畫師，空有一副皮囊。那日在寧安寺見到他也就罷了，怎么皇家圍獵，他還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