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摸四個多月之后,又是一年寒冬時,人界早已被冰雪覆蓋,零零散散處于人界之內(nèi)的仙界也受天氣影響頗深。
今年,溟海一帶下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雪,天氣驟冷,不過因為溟海之上靈氣充溢,倒也并沒有結(jié)冰,修行的荼蘼弟子們不覺得多冷,只覺得好玩。
今年的最后一天到了,今夜,荼蘼峰超乎往常的熱鬧!
子時中刻,正是舊年跨新年的時刻,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荼蘼、行蘼、靈蘼,元蘼、生蘼五座山的廣場中,制成規(guī)訓(xùn)柱的劍柱開始一塊塊脫落,重組……
不足半個時辰,原先各廣場的五塊石碑已化成五根參天劍柱,原本碑身所刻的仙規(guī)門律已完全被一層新的文字覆蓋。這層新文字的內(nèi)容不再死板,而是一篇由十分生僻的古字寫成的古言文章,藍兮螢直接看得一頭霧水。
偌大的生蘼山廣場上,藍兮螢和玄若儀。
“這上面說的什么?你給我講講唄玄師姐!”
“這篇文字呢,說的是仙門五年一度御劍節(jié)的由來?!毙魞x的目光一直定格在面前的高大劍柱上,“是說六界還未完全成型之時,天地間只有人、神、冥這先天三界,據(jù)說第一個羽化登仙,開拓了仙界的仙家鼻祖忞玄機,就是在年末御劍節(jié)這一天脫胎換骨,成就仙身?!?p> “哦——所以這是為了紀念他呀!可是為什么要取名御劍節(jié)呢?”
“他羽化登仙時,所要渡的劫是一只九頭雉凰,凰作為上古神獸,以它作為劫難,莫說人,就是神鬼也未必能渡,但是令人沒想到,他渡劫成功了,方法還很另類……”
藍兮螢直呼興奮好玩,“怎么個另類法?”
“都以為他會與九頭雉凰血戰(zhàn)一場,不料他的御劍術(shù)早已練得登峰造極,御劍飛行時,就是神獸也追不上他,憑借此術(shù),他與雉凰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后追,整整疾飛九九八十一日,最后,九頭雉凰被生生累死了,而他也因此渡劫成功,飛升成仙?!?p> “哈哈哈……神獸,就這??!”藍兮螢笑的前仰后合,根本無法自控。
玄若儀只是看著她笑,并不言語。
“師姐,照你這么說,這個人也很厲害嘛!既然開辟了仙門,那就是功不可沒了,為什么你們也不祭拜祭拜這位真正的道祖呢?總不至于他成仙的方式太古怪,就埋沒他的功績吧?”
“說到此事,卻是一個莫大的遺憾!他以天人之姿,破八重天飛升成仙后,用了極短的時間就破了九重天功堂,只是這第十重天的劫難太難,大多都為情劫,很少有人能渡劫成功,他是成功了,可也失敗了……”
“怎么說?”
“他先保護了眾生,破了十重天天嬰之境,可也濫殺了無辜,緊接著就墮仙成魔了。因此,他也是開辟了魔界的魔祖,此事對仙界而言并不光彩,所以未被大肆宣揚,但他開仙立道功不可沒,便以他渡劫升仙的御劍術(shù)作為仙門的一個節(jié)日,沿襲至今。”
藍兮螢聽完,心緒百轉(zhuǎn),想到稷元道祖,墨鴻淵和夙思煙這三個人,喃喃道:“我實在不知破十重天入了道有什么好,多少人為此而付出了慘痛的代價,難道執(zhí)著于入道就不是貪戀嗎?真是不明白!”
“問得好,其實世間諸事,本就是沒有一個合理的答案的。《道德》說得好,上善若水,善利萬物,故幾于道。入道者,你看他們,寧愿放棄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也要把自己化成水,去福澤萬物,到他們這個地步,一心向大道,也說不上是貪戀吧……”說到此處,玄若儀心神蕩漾,一片歡悅和向往之情。
“什么是道呢?”藍兮螢疑惑。
“這個問題,也許從來就沒有答案,看你怎么想。要我說啊,應(yīng)是路吧,每個人活著時,都必定要尋找的那一條道路。路走對了,就能歡歡樂樂的,少一些困惑,少一些迷亂了,這不是人人都追求的嗎?”
又恢復(fù)成一片寂靜……
藍兮螢眼看氣氛又沉重下來,連忙拋開所有的迷惑,轉(zhuǎn)移話題道:“哎呀,又扯到這些令人頭疼的東西上去了,師姐啊,御劍節(jié)上你們會干些什么呀?”
“當然是盡情的玩嘍!”
藍兮螢正全神貫注地側(cè)視著玄若儀的臉,等著她的回答,突然自身后傳來一句不明回答,把兮螢嚇了一跳,隨之感覺身體猛然重了一大截,差點兒一個仰空翻栽倒!
帶著一股怒氣,藍兮螢把掉在身上的不明物體甩落,狠狠回頭,見是比自己矮了半截的小可愛夙九兒,滿腔怨怒頓時化為虛無,已經(jīng)揚起的一只手硬生生停住,然后在夙九兒紅撲撲,圓滾滾的臉蛋上一掐,“你來了啊丫頭!”
夙九兒任她如何蹂躪自己的臉,不滿道:“師姐,你這個動作,是想著一拳把我掄下來嗎?”
藍兮螢被當場拆穿心思,還是當著玄若儀的面,窘迫不已,在夙九兒的額上彈了一記,警告道:“別自作聰明啊,不然給你好果子吃!”
夙九兒做個鬼臉,惹惱藍兮螢以后還特別“明理”地躲到了玄若儀身后,眼見那個師姐呲牙咧嘴過來了,“命懸一線”之際,玄師姐果然揚起手臂擋下那個人。
玄若儀轉(zhuǎn)身問道:“小九不只是來找她的吧?”
看著師姐那張看破一切的臉,夙九兒乖乖答道:“是萇煜師兄啊,柳珍前輩呀,哦對了,還有之前咱們遇到的朱子墨師兄啊,他們都在百絕島等著你們呢!”
一聽到朱子墨三個字,藍兮螢立馬不淡定了,急道:“朱子墨?你確定是他?他怎么來了的?”
“小九也不知道啊,是萇煜師兄說御劍節(jié)難得,今年我們要好好聚聚,所以叫了所有人來,沒想到他也不請自來了,萇煜師兄在那安排,我就來叫你們倆個了?!?p> “那個……玉心去了沒?”
“他終歸去啦。”
終歸兩個字,意味深長,可見還破費了小九和萇煜他們的一番功夫。
“那還等什么?快走快走!”藍兮螢第一個沖出廣場而去,留下愣了一愣的夙九兒被玄若儀帶上撫光劍也跟著去了。
少刻,三人抵達樂島。
島上怪石嶙峋,五彩尖石密布成石林。樂島作為御劍節(jié)一個狂歡主陣地之一,此刻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他們都在等著即將到來的一個盛典——采羽。
自然也看到了萇煜,楚客塵,芊羽寒,柳珍,朱子墨五人,他們站在人流相對較少的地方,很顯眼。
藍兮螢顧不得和大家打招呼,直接幾步跑到朱子墨面前,對著他的胸口就給了一拳,抱怨道:“臭師兄,你死哪兒去了?不告而別這么久,你可知道我和師叔們整天在為你擔心呢!”
朱子墨淡淡一笑,笑聲中卻充滿苦澀與滄桑,十分平靜地答道:“我們兩個是南宮寒殤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正受他們追殺,所以我不能暴露行蹤,不告訴我的去向,也是為了你的安全,你既然已寄身荼蘼峰,自是不用考慮這些的?!?p> 一番話出,說的藍兮螢頗是動容,轉(zhuǎn)怒為笑道:“哎呀,我又不是真生氣了,權(quán)宜之計嘛,我懂!但是你也可以和我同上荼蘼峰嘛,料他們也不敢來搗亂!”
“上荼蘼峰,不可能的!”
“為什么?”藍兮螢急道:“你不知道吧,我們師兄妹的大仇人南宮寒殤,還是楚客塵師兄殺的呢!”
“他?”朱子墨的目光定格在楚客塵臉上,片刻緘默,然后冷冷開口:“誰知道他是何居心。師妹,荼蘼峰這個地方不適合你……”
“喂,姓朱的!”朱子墨的話沒有說完,萇煜先跳出來嚷道:“你說話能注意點兒不?貶低我們荼蘼峰和大師兄是何道理?你再胡說八道,小心我劍下無情哦!”
萇煜說著就要拔出彤夕劍長長氣焰,幸被玄若儀拉下,楚客塵也出聲阻止道:“不要沖動。”
藍兮螢低聲憤憤道:“師兄,你這就不對了!上一次要不是客塵師兄,你師妹我早就活不成啦,你今天也就見不著我了知不知道?”
朱子墨閉起眼睛搖頭,長長一聲嘆息,“師兄明白你在想什么,只是怕你沒有承接點破的心情,所以不想讓那些真相壓著你,如果你信我,就跟我走……”
“不,我不走!我在荼蘼峰過得很好,很開心!”藍兮螢果斷拒絕。
眼看氣氛有些不對勁,玄若儀道:“子墨兄,一切不合想必都是誤會,今日是個好時機,不必壞了眾人心情,有什么話,回頭再談可好?”
“是啊是?。 辟砭艃汉懿婚_心,指了指柳珍:“為這次一聚,柳姐可特意備了一張?zhí)鞕C墨玉盤呢!”
說到菩提藥祖,一眾人的目光才紛紛落到柳珍哪里——柳珍倒在一邊,靠著一座石峰閉目養(yǎng)神……
這邊眼看要鬧不愉快了,她倒好,撇的干凈。
也許是察覺到了眾人的目光和突然安靜的氣氛,柳珍睜開雙眼,看著場內(nèi),戲謔道:“這就說完了?我還以為我能睡完這一覺呢?!?p> 說完,柳珍撐起身子行到幾人面前,輕輕往掌心呵一口氣,手中盛起萬丈光華,逼人奪目,細瞧之下,果然是一件百年罕見的上古寶物……
盛大的萬丈光華之中,是一個黑色的玉盤,圓形的,半透明狀,晶瑩剔透,有上下兩層,中間是十二個空心的孔洞,足以能伸進去一只手。此時那些孔洞里面各有一滴露珠,一共十二滴,有十滴是澄澈透明的,還有兩滴,內(nèi)部五顏六色不斷變換著。
“天下之大,我們能走到一起,聚在一起,也是難得的緣分,不論這一路還能相伴走多遠,總該留下一些值得回憶的東西?!?p> 柳珍一句話發(fā)自肺腑,但有些沒頭沒尾,聽的人都覺得莫名其妙,怎么說的好像馬上要散了似的呢?
“這天機墨玉盤是干什么的?”
藍兮螢大為好奇,把臉湊到墨玉盤前細細觀察,注意到了那兩滴五顏六色的露珠:“咦,這兩滴是怎么回事?”
柳珍解釋道:“天機墨玉盤是上古神物,與十圣器之一的天機白玉盤是一對。這墨玉盤有不可思議的承載之力,無論是有形的世間萬物,亦或是無形的情感,記憶,思想等,都能被永久承載并記錄下來。你看到的那十二滴水珠就是盤心,分別記載了十二個時辰里天地間的萬事萬物,其中那兩滴不同的,是因為它們當中注入了兩個人的生平和情感,所以沾染了人氣,變得不再清澈。”
也許不會有人知道,那兩滴里面,是她與稷元那一百年的歡樂,那終生難忘的百年……
“你是說,我們要在這個上面……”藍兮螢詫異,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去。
“寶物再好,不拿來用就算不得寶物,你們這群有趣的人啊,我很喜歡,就當是送你們的禮物了?!?p> “好啊好啊好啊……”在所有人的將推就辭中,夙九兒爽利的童音將這種生分打破,萬籟俱靜片刻,先后響起萇煜的哈哈大笑,藍兮螢的拊掌叫絕。
芊羽寒的臉色不再陰沉,玄若儀露出了久違的開心笑容,楚客塵一直沉默地觀望場內(nèi),存在感極低,卻是很多人的定心丸,朱子墨站在藍兮螢身后,神色陰冷,與以往的呆腐之氣全不相符。
夙九兒第一個上前抓住了天機墨玉盤的一端,然而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疑惑中看向柳珍。
柳珍燦然一笑:“各位請同時把手放上去,這樣,就會發(fā)揮墨玉盤的功效?!?p> 話畢,所有人都把手放在了墨玉盤上,只有朱子墨不合群地后退一步,只是看著。
“你?”柳珍回頭問。
“我不想與不共戴天的仇敵有任何瓜葛?!敝熳幽f的決絕。
“那你為什么還來這里?”
“為了帶師妹走?!?p> “好吧?!绷錈o奈,繼而又問道:“你所說的那個不共戴天的仇敵,難道是他們中的其中一個?”
“……”朱子墨欲言,又止。在糾結(jié)痛苦的神情中,讓人看見的更多是不愿開口的抵制。
柳珍搖頭嘆氣:“我無能為力改變什么,但我會竭盡全力挽回什么,希望你也是一樣?!?p> 兩人正說時,只見天機墨玉盤飛速轉(zhuǎn)動起來,一股斥力自生,藍兮螢、楚客塵、玄若儀、芊羽寒、萇煜、夙九兒六個人下意識將手從盤上移開。
墨玉盤立刻以鶴飛沖天之勢直上高空云霄,一雙雙目光也自下而上,當視野不再移動之時,恰見玉盤剛好完完全全地遮擋住了天際那一輪圓日,時間至這一刻,天地間霎時變成一片昏黑,讓人莫名的有點緊張。
不過,緊張和疑惑的情緒并沒有隨著天機墨玉盤的升空而在人群中蔓延,隨著一只顏色十分絢麗的九尾大鳥當頭飛過,落下滿天的五彩羽毛,所有人再不顧頭頂那個黑色的玉盤,而是紛紛御劍而起,去追逐和爭搶滿天的五色羽。
這只九尾大鳥,便是荼蘼峰鎮(zhèn)派神獸“天珠九尾鳳”,自它身上掉落的羽毛,是難得的靈器,也是罕見的珍寶,不過極有靈性,看似滿天都是,實則真正能被人成功拿到的沒有幾個,大部分都是隨風而去。
無數(shù)劍客在空中御劍疾行,各自拖出一條長長的光帶,滿天五色光芒交織,猶如一場經(jīng)久不衰的煙花秀,竟是十分絢爛,令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