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無光,天地失色,整個世界被鋪天蓋地的黑暗籠罩。
強烈耀目的天光縷縷灑向大地,在一片黑暗中撕出幾道白色的口子,大地震動,擠壓張裂,亙古變?yōu)橐凰玻瑴婧IL镎匀庋劭梢姷乃俣茸儞Q!
狂風(fēng)大作,駭浪驚濤,洪水肆虐,烈火蔓延,山崩澤枯,天災(zāi)頃刻爆發(fā),一切仿若那傳說中的滅世之禍,正在重演!
藍(lán)兮螢整個人瞬間泄力,再也無力去想什么,去做什么……
多年夙愿,奔波,此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可笑!
來不及,到頭來,一切還是沒能來得及……
荼蘼來不及回頭,人間來不及止戰(zhàn),滅世之災(zāi)已經(jīng)降臨。
此刻,她想起了那個遙遠(yuǎn)的金武紀(jì),本繁盛昌榮,終因世道淪喪而毀滅于八命。如今他們這個時代,也正在重蹈覆轍……
暗沉沉的天地間,一道白光呼嘯著射向烏黑的云空,轟一聲炸開,變成一面仙家道印——太極圖。這是目前整個仙界都約定俗成的召集令。
藍(lán)兮螢循著召令而去,來到松淵皇城東陽宮,一路上,目之所及,盡是慘烈,猶甚過往!
當(dāng)真正的大難來臨,什么諸國紛爭,各界對峙,全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召集令一出,眾仙云集,不止各大仙宗門派中的修士,連從來不露面的仙界之主仙君都罕見的露面了。還有那些云游四海,隱于世外或在各自的洞天福地獨自清修的散仙,他們大多不問世事,逍遙自在,時不時會隨機緣而出,解天下疾苦,他們神龍見首不見尾,是真正的仙,仙界最大的底氣。
在這方天地的中央,有一棵靈樹,它的根深入地府冥土,冠直上九霄蒼云,一樹之軀,貫通了天上地下,連通了六界。那通往六界的六道門,皆是它伸入各界的枝干。
就在此刻,這棵千萬年不枯不腐的靈樹,從它伸入天際的那一處地方斷裂了,巨大的樹冠掉入下界,一陣天崩地裂!
同一時刻,通往神界的神門徹底消散!
“神界只顧保全自己,不顧下界死活了!”齊聚于東陽宮內(nèi)的許多修士紛紛抱怨。
“這幫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干的家伙,沒事的時候整天出來凌威,有事了跑得比誰都快!”
“他們是不可能置身事外的,等著瞧吧,下界遭殃,早晚波及到他們!”
“各位,無需多言,化解眼下的災(zāi)難才是我們要考慮的?!彼{(lán)兮螢氣運全身,讓聲音層層傳出,幾乎響徹大半個松淵國。
“六界之中,唯人界最為廣大,最為力微,神魔仙妖鬼,盡依附于人界而生,請各位同道前往人界各地化災(zāi)解難,本君則前往其余五界游說,合他們的力量?!?p> 說話的人是一女子,彩衣翩飛,一身流光溢彩,正是仙君。
眾仙領(lǐng)命,紛紛御劍乘風(fēng)而去,一時,天際各色光芒如織,盡往四面八方。
悠悠天地間,只余藍(lán)兮螢再次獨立于蒼茫。
暗沉沉的天色里,隱約射來一道白光,在兮螢身前變作一個普通的青衫男子。
他粗略地向四周環(huán)顧一眼:“這么多人都安置好了?你們可真厲害!枉你們一番心意,我要是老天爺啊,可真要好好琢磨琢磨,是不是該毀了這一切?!?p> “……”藍(lán)兮螢有時候挺不能理解他的,他怎么能這么輕松?好像世間毀滅了,他不用死一樣。
“歲塵,松淵王的情形怎么樣?”
“挺好,你托的那三件事有著落。我踏入松淵國境內(nèi)時,他們已在變法革新,松淵王在國內(nèi)與眾臣商議,還在猶豫彷徨之際,我只幾句說,他們采納意見了。”歲塵看了看已經(jīng)變了天的世界,卻又連連搖頭:“可惜,白忙活一場,晚了?!?p> “……”藍(lán)兮螢無言以對,看著一點點暗下來的天地。
世間邪惡不止,千年前八命早已化劍,那時若不是稷元道祖以天人之姿力挽狂瀾,只怕后果已不堪設(shè)想。三百年前鴻淵死,五靈獸出,各方勢力滅靈劍之爭再度引發(fā)風(fēng)曲劍失控,幸得玉心出手,自此風(fēng)曲劍無恙,連帶其他七劍也不再生變。而這三百多年,世人竟是沒有吸取任何教訓(xùn),世間濁氣仍舊不改,終導(dǎo)致已是兇器的八劍再次失控,開始滅世重洗。
真的,改不了惡性么?真的,最終會走向毀滅么?
藍(lán)兮螢站在狂風(fēng)大作,水火肆虐的焦黑大地上,不知所措。
可是,當(dāng)環(huán)顧一圈,那個明亮的光點進(jìn)入視野,兮螢還是略感欣慰。
那是太一仙道。
大難發(fā)生,人界最先受害,諸國林立的兩大洲上,憑空出現(xiàn)一個一個氣流漩渦,它們連通著完全獨立于六界之外的又一條時空密徑——太一仙道。
太一仙道,是眾仙合力開辟出的避難所。
太一仙道無邊無際,沒有生命,沒有日月,什么也沒有,只有西北角一點小小的光芒,給幽暗的空間帶來縷縷微弱的明亮。
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地方,遠(yuǎn)運望去,是一片浩瀚無垠,密密麻麻的星海,走近了看,每一顆星子都是一面巨大的法印,每一面法印,都容納了萬人。
這是整個人界的人,還有少部分流落在外,沒有自保能力的妖魔,仙神。
“他們總還要吃喝拉撒,勾心斗角的,這不是長久之計?!睔q塵看著一眼望不到頭的星海法印感慨。
“行,那你有什么好辦法,說來聽聽?”歲塵總是頂著玉心的面目在一邊說風(fēng)涼話,藍(lán)兮螢終不免火起。
“哪兒有什么辦法,根本沒有!惡是骨子里的,自相殘殺是天性,一切都是他們自找的。生死存亡,也不是什么大事,破而后立,未嘗不可。”
“夠了!”藍(lán)兮螢一口把他的話打斷:“這種話誰都可以講,就你不行!不要忘了,你主人是玉心仙楚客塵!”
那個玉心仙,即使他上一生受盡苦難,看盡丑惡,可還是懷揣著希望,兮螢就是因為她,心里希望的火焰才始終燃燒不息。歲塵是他的佩劍,是他的身體再生,如何能說這種與他完全相悖的話?
藍(lán)兮螢轉(zhuǎn)身飛速離開。
歲塵一直站在原地,如遭五雷轟頂……
身為與歲塵劍共同誕生的劍靈,他見識過世人之間各種各樣慘烈的爭斗,連它歲塵,也是為了屠殺他人而存在。沾過的血多了,它不可避免的成了世人口中的兇劍……
直到,它被那個四海為家,行義天下,孑然一身的人拿起,在他手中,它挽救了許多人,他被貫以“玉心仙”之名時,它已褪卻一身兇煞之氣。主人,那個徹徹底底改變了它的人,是它最為景仰的人,而這個藍(lán)兮螢?zāi)?,也是和主人一樣的傻人??刹痪褪且驗樗椭魅艘粯拥摹吧怠?,它才決定追隨她,幫助她的嗎?
歲塵明白,自己的牢騷,的確發(fā)過火了。
歲塵啊歲塵,修了這么多年,你到底有沒有心呢?明明漠視人世間的一切,又為何對他們兩個總割舍不下呢?還是你心底里其實也和他們一樣,相信世人呢?
歲塵搖搖頭,找到了藍(lán)兮螢所在。
這座法印上全都是受傷的人,有傷于天災(zāi)和人禍的,有殘肢斷腿,有瘋癲癡傻的。哀嚎聲混合著血液的味道撲面而來,見之觸目驚心!
人群中間,藍(lán)兮螢以水行之力正在施還春雨,帶著草木清香,生靈氣息的還春雨降下,傷痛盡被洗滌……
“主人,看見了嗎,見到這一幕,你也安心了吧……”
歲塵神思遠(yuǎn)行,向著遙遠(yuǎn)的故人傳去問候。
“兮螢,對不起啦,我不該說那種話,你們是對的?!?p> 看見藍(lán)兮螢有意無意朝自己看了一眼,歲塵就知道她氣兒早沒了,走到她身邊,給藍(lán)兮螢輸入真氣,“沒有藥物,純以真元化雨作藥,消耗可不小,就算是主人兩輩子的修為,也經(jīng)不起你這么折騰。”
“……還是謝謝你。”藍(lán)兮螢很是欣慰,總還是玉心的佩劍,就算無心,也不會真的無情。
“沒什么,也算是完成主人的夙愿吧,他最想的,不就是和你一起行義天下,并肩戰(zhàn)斗么?主人最終也沒完成的心愿,我卻實現(xiàn)了,我高興,也遺憾?!?p> “……”
在一場場還春雨、留守太一仙道的眾仙、以及數(shù)量不菲的眾多醫(yī)者的努力下,幾年下來,傷殘病患已治愈了大半,但不乏每天有人離去,還是令人痛心疾首。
靠著眾仙從一開始就設(shè)在太一仙道里的靈田和靈泉,還有從外界帶進(jìn)來的一些牲畜和工具,里面所有人自耕自產(chǎn),衣食倒還不成問題,時間一長,每一面法印上甚至已蓋起了房子,養(yǎng)起了豬狗牛羊,人們在其中有了安居的勢頭。
外面的人界早已生機滅絕,不是汪洋就是廢墟,見不到任何活物。
天災(zāi)時時刻刻都在發(fā)生,天地風(fēng)雷水火山澤,八脈滅靈劍懸在人界八個方位,攪動周天洶涌,偏偏根本沒有人能近前把八劍收回,一靠近八劍的人,輕則重傷,死則當(dāng)場灰飛煙滅。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們必須得做些什么!”
“對,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太一仙道里吧?”
“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
人心躁動,議論聲越來越多。
藍(lán)兮螢協(xié)同五位掌門,請人界各國君王及眾仙齊聚一處,宣布道:“諸位稍安勿躁,仙君已前往其他各界協(xié)商,相信她能說動五界之主,等她歸來,六界齊心,大難才可解?!?p> “只怕沒那么容易??!偌大一個神界,從來高居于天上耀武揚威,等真正出了事,第一個關(guān)閉神門,置身事外的就是他們,說得動天帝么?妖魔之主百年前已死,妖魔界大亂,至今還沒有妖皇與魔尊坐鎮(zhèn),找誰去說?這一趟能說動冥王就不錯了?!?p> “無論如何,還是先等仙君歸來,不要貿(mào)然行事?!?p> 此時但凡不安于現(xiàn)狀的,心里頭都憋著一團(tuán)悶氣,但不得不承認(rèn),藍(lán)兮螢說的是對的,也就沒人再說什么。
又這般,過了幾年時光。
昏昏暗暗的太一仙道,突然射進(jìn)來一道強光,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見是仙君歸來,所有人全都屏息以待。
“神主天帝,冥主冥王,妖主妖皇,魔主魔尊已皆在外面等候,請松淵王同走一趟吧?!?p> 話一出,歡呼雀躍之聲不絕!
“仙君打算怎么做?”藍(lán)兮螢問。
“八脈滅靈劍,我們各主一脈,將劍封印。不過還有兩脈需要人手。”
“我去!”藍(lán)兮螢脫口而出。
“我也去。”歲塵緊隨其后。
“好……”
出太一仙道,便是凄風(fēng)苦雨的人界,人蹤寂滅,一朝回到了亙古!
先天三界之一的人界早已零落,其余五界也有隕落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