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府的船隊到達洛陽碼頭的時候,已經(jīng)有宮中和蜀王府的人分別在等候。
李瑾之要立刻進宮,除了彭亮和高遠跟去宮門外等候,其余人則回宣仁街的蜀王府。
梅雪將一枚內(nèi)側鏤空的綠玉戒指遞給李瑾之說:
“你大概要待到宮門關閉才能回府,所以有些吃喝是推脫不了的,若覺得異常,你便將這戒指里的藥丸悄悄吃了,然后盡快出宮回府?!?p> 李瑾之點頭,將戒指戴在右手食指上,然后抬頭笑看著梅雪說:
“王府里有一個院子叫梅園,我已經(jīng)命人收拾過,梅姑娘可以帶著平安他們住在那里。”
猶豫了一下,他又溫和地笑著說:
“若梅姑娘不喜歡,也可住旁邊的竹園?!?p> 不過是個住的地方,梅雪并沒有多想,點頭應下后就出了艙房。
沈清揚面無表情地騎在馬上,整個碼頭早就被清場了,現(xiàn)在除了宮中和蜀王府來迎接的人,剩下的就是沈清揚的下屬在忙碌。
主要是從貨艙底部把那些押了一路的人犯揪出來,直接送到羽林衛(wèi)的牢獄中去。
裘長海和趙康已經(jīng)被廢了手腳,是被兵士們拖著扔進囚車的。
這一路下來,兩個人已經(jīng)被折磨得沒了人形,剩余的那些人看起來倒還算正常。
梅雪戴了帷帽,一行人由蕭彥陪著坐上了蜀王府的馬車。
路過沈清揚身邊的時候,梅雪的腳步連頓一下也沒有,倒是蕭彥,伸了大拇指對沈清揚說:
“沈清揚,我算是服你了,居然這么快就能騎馬了。”
沈清揚依然冷著臉不說話,眼神飛快地從梅雪身上一掃而過。
站在一旁的陳醫(yī)令就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
宣仁街幾乎被蜀王府占去了一大半,車隊抵達時,大門已經(jīng)洞開,但門口只占了幾個負責迎接的下人,安安靜靜地一點兒也不顯眼。
馬車直接到了二門口才停下,蕭彥接了梅雪一行人下車,笑著說:
“梅園是整個王府景致最好的院子,我姑母在世的時候就住在那里,梅姑娘你肯定會喜歡的。”
梅雪就停住了腳步,看向蕭彥說:
“你說梅園是先王妃的住處?”
蕭彥點頭,奇怪地打量著梅雪說:
“是啊,怎么了?梅姑娘。”
梅雪想起李瑾之剛才說讓她住梅園時那探尋的眼神,就在心里嘆了口氣,對蕭彥說:
“我還是住竹園吧,世子說過,那里的景致也很好?!?p> 先王妃的住處,將來就是世子妃的住處,她若去住了,意味著什么?
蕭彥依然不解,奇怪地問梅雪:
“為什么不住梅園?那可是王府最好的院子了,一到梅花開的季節(jié),就……”
“你去過太平鎮(zhèn),我自小就喜歡那里到處都有翠竹。”
梅雪這樣說,蕭彥就覺得合理了,于是高興地領著梅雪一行人往竹園走。
王府的管事梁沛一直跟在梅雪和蕭彥身后,聽到這里就悄悄打量了梅雪一眼,然后快速垂下了眼睛。
竹園是座兩進的院子,蕭彥指著院子里的數(shù)叢翠竹笑著說:
“表哥小的時候,去成都之前,只要從宮里回來,就會住在這里,我們經(jīng)常一起在這里玩?!?p> 說著又指向東面說:
“往東走,穿過一座小橋,就到了梅園。”
梁管事領著下人們安置梅雪等人的行李,蕭彥急著回去見蕭老夫人,沒多停留就告別離開了。
梅雪和九兒、玉容她們一起用了午飯,然后洗漱換衣休息。
可這個午覺她睡得異常不踏實,勉強躺了一會兒就起身了。
梅雪讓九兒去叫梁管事到正房,問他宮門下鑰是什么時辰,又問從蜀王府到宮城大概需要多久。
梁管事忙行禮說:
“向來都是戌時過半的時候關宮門,至于去宮城,騎馬的話大約要兩刻鐘,乘馬車就不好說了,有時候街上人多,走的時間就長一些?!?p> 梅雪點了點頭,也沒再說什么就讓梁管事出去了。
九兒疑惑,小心地窺著梅雪的臉色不敢說話。
梅雪扭臉看著九兒,淡淡地笑了一下說:
“也沒什么事情,就是覺得世子的身體尚未完全恢復,若在宮里待的太久不能休息,怕是會不妥當。”
九兒想了想也點頭,臉色就也憂愁起來。
剛到戌時,梅雪就打開藥箱取了藥丸,交待張嬤嬤和玉容好好照顧平安,她自己帶著九兒快步往外院走去。
梁管事聽說梅雪要去宮城,也不多問,立刻就讓人牽兩匹馬到角門處。
戌時的洛陽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可梅雪無心他顧,戴上帷帽就跟在梅剛身后出發(fā)了。
宮城外已經(jīng)沒有其他等候的車馬,高遠正急得團團轉,看見梅雪來了就如同看見了救星一般。
“梅姑娘,我們已經(jīng)塞了幾次銀子了,但還是打聽不出什么消息?!?p> 高遠同樣擔心李瑾之的身體,急得滿臉都是汗。
彭亮這時候從遠處跑了來,抹著臉上的汗對梅雪說:
“梅姑娘,工部的何大人剛出宮,我去求了他,他透露了一點兒消息。
說今天世子給太后娘娘侍疾后去見陛下,正碰上陛下在發(fā)脾氣罰太子長跪,世子也只得跟著跪了。
后來世子進去陪著陛下用晚膳,就再也沒出昭陽殿?!?p> “說沒說跪了多久?”
梅雪淡淡地問著,心卻已經(jīng)懸了起來。
對于李瑾之來說,一個白天不休息就已經(jīng)很危險,何況還在這秋燥的時候跪著。
彭亮顯然也明白這其中的厲害,聲音頓時就哽咽了:
“說是,說是……足足跪了兩個時辰?!?p> 高遠聽完立刻氣得跺腳,梅雪在袖子里也攥緊了拳頭,但還是安慰他們說:
“你們先不要急,既然里面沒有消息遞出來,世子就一定沒出什么大事。”
明德帝最看重自己的名聲,李瑾之若進京第一天就出了大事,定然會鬧得人盡皆知。
但無論如何,他這次肯定是要受苦了。
戌時過半,宮門準時關閉,梅雪等人依然守在外面,而九兒,已經(jīng)急得快要哭了。
梅剛皺著眉頭,蹲在馬車旁邊默不作聲。
彭亮和高遠幾次拿了銀票去宮門口求問消息,但都失望而歸。
梅雪不說話,回到李瑾之來的時候乘坐的那輛馬車上,默默地把錦被和軟枕鋪好。
今晚,李瑾之能平安地躺著回去就算萬幸了。
快亥時了,天空開始零零星星地落雨,宮門終于再次打開,一頂敞轎被太監(jiān)們抬了出來。
彭亮和高遠飛奔著去迎接,梅雪站在馬車旁邊,默默地看著轎子上的李瑾之。
巨大的宮燈映照下,李瑾之面色蒼白,他斜斜地靠著轎背,雙臂無力地垂在扶手上。
可眼睛搜尋到梅雪的那一刻,他還是像往常一樣溫和地笑了。
梅雪抿著嘴唇,默默地長舒了一口氣。
高遠將李瑾之抱上馬車,梅雪已經(jīng)倒好了熱水,馬上從袖子里取出用帕子包好的藥丸喂李瑾之吃下去。
李瑾之躺在錦被上,神色疲憊至極,看著梅雪的眼神里卻全是笑意。
高遠拉了彭亮一起出去駕車,梅雪將李瑾之的衣服解開,低下頭輕輕為他按摩巨闕穴和膻中穴。
馬車并不敢走的太快,四角掛著的銀角燈微微地搖晃著。
李瑾之漸漸舒緩過來,喘了口氣向梅雪道謝,梅雪對他搖了搖頭輕聲說:
“別說話了,你先好好睡一覺?!?p> 李瑾之就又笑了,很是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梅雪將錦被給李瑾之蓋好,自己屈膝坐在他旁邊。
一定是累到了極點,李瑾之很快就睡著了。
熟睡的李瑾之臉上沒有慣常的笑意,他蜷縮著身體,眉頭緊緊地皺著,像是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他睡得不安穩(wěn),頭和手不停地挪動,直到緊挨著梅雪的手臂了才終于舒開緊皺的眉頭。
梅雪閉上眼無聲地嘆了口氣,但終究沒有將手臂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