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尸之事擱淺,聞均言若有所思的端著茶杯,良久沒有動彈,肅靜的仿若一尊佛像。
姜挽河見她不悅,撅著嘴立在她身后,不知如何是好。
“言妹妹?!彼劼曁ы瑑扇隧鈱ι?,他不禁咧嘴笑開,“別不開心?!?p> 聞均言也不是不開心,她就是想不通。
為何君臣不可一心,反倒是要互相算計。
六子慘死不說,辛苦打下的山河,也在一夜之間分崩離析。
若只是帝王的忌憚,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些。
聞均言久久不曾做聲,姜挽河便湊上前來,沖她做鬼臉,希望能討她歡心。
她躲開他的靠近,“世子早些歇息吧?!?p> “我不要?!备傻裳鄣闪藭?,聞均言仍舊不為所動,姜挽河懊惱的噘嘴,“我乖乖聽話?!?p> ·
宮人抱著戲耍人的心思,和聞均言交代,伺候姜挽河的注意事項。
她淡淡一句,“有誰讓爾等說話了嗎?!卑岩槐妼m人嚇得不輕。
那眼神,仿佛帶著毒。
極其護(hù)短的姜挽河,也奶兇奶兇的低吼道:“不許惹言妹妹生氣。”
“還不快下去?!?p> 宮人察覺聞均言,不似個好拿捏的,戲弄的心思一散而空,推攘著退下。
耳邊總算是清凈些,聞均言垂著眉眼,盯著空無一物的地面,也不知在想什么。
“言妹妹心里在想什么?!?p> 不過才一日,姜挽河便認(rèn)定了她,恨不得賴在她身上,聞均言對此深感無奈,“沒什么?!?p> “不能告訴我嗎?!彼D(zhuǎn)而撐著臉,又言,“我不告訴爹爹?!?p> “真沒什么?!?p> “我不要獎勵?!?p> “世子莫要再多想,早些歇息吧?!?p> 問不出來,姜挽河懊惱的噘嘴,揪著聞均言的袖子,使勁的晃她,“求求了告訴我嘛?!?p> “在想一個人。”她抬起冷銳的眸子,盯著他憨傻的臉,“一個早已死了的人?!?p> 姜挽河低著眸子,暗自沒落了一瞬,忽地想到了什么,拉著聞均言出了院子。
在他動手搬梯子的時候,她好似猜想到了什么,好言提醒他,“今日是陰天,沒有星星?!?p> “言妹妹怎知我要做何事?!?p> “猜的?!?p> “為何我就猜不到,言妹妹在想什么,一定是我太笨了?!?p> 他尚且還是孩子心性,怎能懂這些污穢之事,聞均言隨口一言,“可能因為我生性懷吧。”
“人美心善,言妹妹這么美,怎么可能是壞人?!?p> “世子不知道還有一個詞,叫蛇蝎心腸嗎?!?p> 姜挽河能想到的,唯有聞均言抱著小狗,警惕的站在角落的落寞樣,想保護(hù)她都來不及,怎么可能會覺著她壞,“只要言妹妹不騙我,是壞人也沒關(guān)系?!?p> 她低低一笑,眉眼如絲,纏繞在人的脖頸上,好似地獄里的魔,要吞噬掉世間一切美好。
好癡的兒郎啊,聞均言饒有興致的,用手指點點他的心口,紅唇微動,“掏肝挖心可是很疼的。”
成功被她嚇到的姜挽河,怯怯的閃著眸子,被她逼的步步后退。
聞均言見好就收,當(dāng)真把他嚇壞了,鎮(zhèn)北侯那里交代不過去。
他揪著衣襟,憨傻的眸光中,滿是惱怒之色,卻又有些小竊喜和嬌憨,“言妹妹不敢惹爹爹,便來嚇唬我,果真是壞壞的?!?p> “世子還真是聰慧。”
本意是試探的話,到了姜挽河的耳中,便成了認(rèn)可和夸獎。
他喜上眉梢,便顯得越發(fā)憨傻了些。
這般好似真的不像裝的,聞均言淡淡地收回手,心中的疑慮并未完全褪去。
姜挽河著實猜不透她,捂著被她戳過的地方,偷偷的瞟她一眼。
初見她時,她眸光含淚,嬌弱好似一朵花。
而此時卻像是換了一個人,眉眼如沁心的潭水,單單只是瞧著便覺著冷。
聞均言正走著神,一張俊臉便撲了過來,沖著她的眸子吹著熱氣。
溫?zé)岬呐瘹?,并未化開她眼底的寒冰,反倒是讓晦澀的潭水,蕩漾得更深了些。
一道冷光,忽地從聞均言的眸子閃出來。
忽然不覺的姜挽河,卻笑呵呵道:“眼里有冰,吹吹就化了。”
“世子…”
聞均言來不及提醒,反手拽著他的胳膊,側(cè)身避過暗器。
轉(zhuǎn)而她袖中的銀針飛出,放暗器的黑衣人,瞬時間倒在了地上。
“瞧著做何,還不前來護(hù)主!”
話音還未落下,鎮(zhèn)北侯的笑聲,便在聞均言耳邊響起。
這架勢倒是讓人,有些瞧不懂了。
聞均言不解道:“侯爺此番心事何意?!?p> “念兒心悅與你?!辨?zhèn)北侯說著微微抬手,便有人將地上的尸體拖了下去,“我這個當(dāng)?shù)?,自然要替他試試,值不值得托付?!?p> 他沒有預(yù)料到,聞均言在危機(jī)來臨時,優(yōu)先考慮到的不是自保,而是救姜挽河。
更讓人意外的是,她殺人時快、準(zhǔn)、狠且不見血,是個能成大器的。
可她,而今在他手下求生,不護(hù)著他的人,又該護(hù)著誰。
不等聞均言回過味兒來,姜挽河便將她護(hù)到了身后,“不許爹爹傷她?!?p> “哈哈哈哈哈哈哈…”心情愉悅的鎮(zhèn)北侯,笑得格外索利,“只要她識趣便不會有事?!?p> 話落,有人上來將姜挽河拉到了屋內(nèi),周遭的宮人也盡數(shù)退去,唯余下聞均言和鎮(zhèn)北侯對峙。
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丫頭,到叫鎮(zhèn)北侯生出些欣賞之意,“你和你娘倒是兩個性子?!?p> “旁人也這般說?!?p> 她娘雖出身于將門,卻是一個溫婉的女郎。
而聞均言則不同,渾身上下散發(fā)著野性,就算是面對馳騁疆場的鎮(zhèn)北侯,她也絲毫不甘落于下風(fēng),當(dāng)真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
鎮(zhèn)北侯抬眸,肅殺之氣褪去,好似瞬間年老了許多,“先帝原是想著一石二鳥,誰料局布的不夠精湛,輸?shù)靡粩⊥康亍!?p> 也是此時聞均言才知,她外祖父是死于先帝親手設(shè)的局,而鎮(zhèn)北侯更為凄慘,是被姜貴妃書信一封給騙來的。
不過,他沒言,聞均言只得腦補。
“幾年聞氏的風(fēng)頭太盛,先帝有所忌憚也實屬正常?!甭劸詫Υ瞬⒉灰馔?,反倒是旁擊側(cè)敲起了,鎮(zhèn)北侯下一步想怎么走,“我?guī)煾冈赃^一語,倒是有趣——所謂敗,便是不知何時執(zhí)棋,何時為棋?!?p> 她活落,微微抬起眸子,在鎮(zhèn)北侯詫異的目光下又言,“此中變幻莫測,我也只瞧見個皮毛。”
見她試探一問,卻并無深究之意,鎮(zhèn)北侯只好開門見山道,“念兒他…”
“若是兩族聯(lián)姻之事,還請侯爺與我義舅商談,家中尚有長輩在,我無法獨自做主。”
眼前的少女褪去軟糯的偽裝,舉止不卑不亢,冷淡的性子漠然如水,眉眼間不見半分嬌弱,
這般瞧著當(dāng)真不似故人。
鎮(zhèn)北侯苦笑一聲,接著話頭往下道:“我相信你是個明辨是非的好姑娘,定然不會遷怒于念兒。”
這話怎么有幾分交代遺憾的意味,難不成是局勢又發(fā)生了變化,聞均言心里想著,便也說了出來,“可是又發(fā)生了禍?zhǔn)隆!?p> 鎮(zhèn)北侯不言,她便又問,“我?guī)煾妇烤故遣皇呛顮敋⒌?。?p> “非也?!?p> 那必定是段松了,她如此想著不禁暗握雙拳,將話題又繞了回去,“我想親自驗尸?!?p> 自對段松心生懷疑,這個念頭便在她的腦中揮之不去,她也不知是為什么,總覺著要見見他的尸身,才算是圓滿,否則她總覺得他鮮活如初。
鎮(zhèn)北侯同樣也有疑惑在,“若是真我殺的,你又當(dāng)如何。”
“虎狼之爭必有傷亡,亡于侯爺之手,遠(yuǎn)比被小人殘害要死得其所?!?p> 她在意的是,段松為了上位,背信棄義,殘害提拔他的伯樂,而不是皇權(quán)更替的輸贏,亡了她的恩師。
“還真是愛憎分明?!彼f著,將一封迷信交于聞均言,“顏氏大軍將至,怕是來不及尋一個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