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群狼屢屢來犯,百姓苦不堪言,朕特命聞暮辰為鎮(zhèn)國大將軍,統(tǒng)率三軍,即刻揮師南下,潰敗蠻夷!”
“臣領(lǐng)命!”
圣旨下,百姓無不歡騰,也無不為之憂心。
聞氏第一次揮師南下,尚且還是先帝(順承帝)剛繼位時,糧草未動兵馬未行,水患先至,國師言之不詳,未果。
聞氏第二次揮師南下,明面上是兵馬還未至關(guān),朝堂動蕩,聞暮辰率兵折返,力挽狂瀾,擁立最不受寵的四皇子登基稱帝,實際上是順承帝病重,與之設(shè)下的萬全之策。
聞氏第三次揮師南下便是這一次。
匆匆二十載,聞暮辰將過半百,濃黑的頭發(fā)不知何時已是花白。
哪怕是如此,他還是握緊了佩劍,“三軍聽令!”
他眼眶滿含熱淚,低沉的聲音略帶哽咽。
他歷經(jīng)三代帝王,才終于等到了這一日。
“爹!我也去!”十二歲的小少年眼眸堅定,揮著拳頭仿佛仇敵就在眼前,“我也要?dú)城芸堋⒔üαI(yè)!”
聞暮時的眼神越過次子,落在了那個滿臉泥巴的丫頭身上。
小姑娘長得不算英氣十足,卻也著實不敢讓人小瞧,笑時眉眼彎彎,“外祖,小舅舅可厲害了,您就帶他去見見世面吧?!?p> “這是又去哪里滾了這么一身。”渾身書卷氣的青年,難免又婆媽了起來,“哎喲,你瞧你,哪里有個女孩子的樣子。”
穿著鵝黃襦裙的小姑娘,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撅著嘴不讓他抱,“誰規(guī)定了女兒家,就只能有一種樣子!”
聽到這話,一旁默不作聲的少年,難得笑出了聲來,冷俊的眉眼也因此柔和了幾分。
誰料,竟也將禍水引了過來。
“義舅說是也不是。”
小姑娘笑得好似一朵花,讓人不忍磋磨,他只得道:“是?!?p> “既然女兒家,不只有一種樣子,那小舅舅為何只得行文墨,不得戰(zhàn)四方?”
“行了!”聞暮時佯裝薄怒,及時將話頭打斷,“疆場馳騁豈是兒戲!”
不等他抬步上馬,衣袖便被人拽住。
一張粉白的小臉映入眼簾,軟甜的叮囑更是讓人心酸,“外祖還未教言兒騎馬。”
聞暮時揉揉她的頭,聲音放緩了幾分,“好生等外祖回來。”
“嗯?!?p> 轉(zhuǎn)而聞暮時眸光掃過三軍,“開拔!”
·
年僅七歲的聞均言,緩慢的松開外祖的衣袖,站在一旁,看著馬兒絕塵而去,說不出的落寞。
被丟下的聞笙也郁郁寡歡的,“兄長喜山水、善文墨,一心只想和阿嫂長相守,卻不得不上陣殺敵,反倒是我這個求之不得的人,要被迫留在這京中聽先生嘮叨,也不知阿爹如何想的?!?p> “疆場何嘗不是山水的一角,善文墨者又不是只提得了筆桿?!?p> “舅母!”見著來人,聞均言眼前一亮,小跑過去,“當(dāng)心身子?!?p> 扶著肚子的少婦,嘴上說不出來送,卻還是偷摸出來了,“無妨的?!?p> 昨夜的爭小夫妻倆的吵猶在耳邊。
“阿爹身旁有小風(fēng)在無妨的?!?p> 聞風(fēng)只是聞暮時的義子,哪里有聞沫這個親子更為妥帖,更何況…
聽了這話汀婷著實氣不打一處來,當(dāng)即從榻沿上坐了起來,恨不得立馬就將他踢到軍中,“三軍之中哪個沒個掛念的人,唯獨(dú)你割舍不下,你讓統(tǒng)帥三軍的阿爹如何自處,你讓天下百姓如何瞧我?”
“不是……”聞沫跟著坐起來,慌忙去扶汀婷,“你莫要生氣?!?p> 汀婷推開他伸來的手,“難不成你還想讓小笙替你去征戰(zhàn)!”
“我只是守著寶寶出世?!?p> “如是這般日子也不用過了,你丟的起這個人,我和未出世的孩兒丟不起,我阿兄,我們汀氏也丟不起!”
門外的兩個小鬼頭,頓時覺著蛐蛐無趣,相繼垂下了頭。
“我想去,可阿爹說了,此行不帶我?!?p> “我也想去,他們卻說女兒家不該操心這些?!?p> “你打架那么厲害,怎么就不能上戰(zhàn)場?將力氣用在仇人身上,豈不是更好。”
明明對方活了自己兩個年歲,聞均言還是沒控制住,翻了個白眼過去,“打架和征戰(zhàn)不是一回事?!?p>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
“前者用的是蠻力,后者用的是腦子?!?p> 看著對方一臉不知所云的困頓,聞均言無奈的道:“如是蠻力有用,要三十六計作何?”
“三十六計?”
“這你都不知道還想上戰(zhàn)場,怕不是去拖后腿的吧?!?p> “你與我說說我不就知了?!?p> 天大亮?xí)r,走為上計才算是講完。
聞均言雖在書上瞧過,也只懂了個皮毛,不過糊弄腦子不聰明的聞笙,倒是綽綽有余。
聞笙頭點如搗蒜,“這樣啊?!?p> ·
那晚,聞笙怕是只聽了個,開頭和結(jié)尾。
要不然也不會將,瞞天過海和走為上計用的那般好。
這頓晚飯,吃的郁氣沉沉,一向貪于口腹之欲的聞笙,更是直接撂下了碗筷,躲到了屋子里去。
原本聞均言是想要找他玩去的,剛到門口便聽著了響亮的哭嚎聲。
這哭聲將宅子里的人,都弄得心里潮潮的,也包括聞均言。
她一個坐在屋檐下,瞧著天上的星星,一動也不動。
鎮(zhèn)國大將軍府,難得的寂靜。
待到清晨時,才終于有人發(fā)覺,偌大的府邸上少了個人。
聞氏人丁不算得多,男兒又都上了戰(zhàn)場,留得一眾婦小撐著門面,便也不敢輕易聲張。
“娘…”原本在安慰汀婷的聞均言,頓時往后退了小半步,盯著聞釀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慌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雍容華貴的婦人,卻沒有注意到她的無措,上前拉住汀婷的手,剛要開口轉(zhuǎn)而想到了什么,“青兒,你自個出去玩會兒,娘親和你舅母有要事談?!?p> 上一次聞均言對娘親的印象,還停留在熱鬧的燈會上。
她被舅母拉著逛集市,驀然瞧見燦爛的煙花之下,阿爹擁著阿娘在一處小攤前停下。
“這小老虎秀得真精巧?!?p> 是阿娘的聲音,從前她也這般笑著,摸著她的臉蛋夸她,“我家青兒長得真精致?!?p> 關(guān)于三歲之前的記憶,尋常小兒回憶起來,總是模糊零碎的,而聞均言卻記得格外清楚。
那時阿爹也會抱著她飛高高,用撥浪鼓逗著她笑。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名字從宋青,變成了聞均言的呢?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的住所從安王府,變成了聞府呢?
不等回憶在腦海中浮現(xiàn),汀婷的聲音便傳入了她的耳朵,“無妨的。”
可這話還沒落下,屋子里的小娃,便小跑了出去,由于步子太急切,一頭撞到了門上。
“這孩子還是這般莽撞,勞煩阿嫂憂心了。
聞均言沒由來的委屈,捂著頭大喊一句,“我叫聞均言,是聞氏嫡女,不是什么阿青,尚且還輪不到安王府的人來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