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夜空漆黑如墨,零星的有幾顆星子隨意掛在這無邊的夜幕上,閃爍著微弱的光。
明明是灼熱的仲夏夜,她卻莫名從心底感受到一股死寂般的冷。
可謂是極冷,冷極。
池塘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冷寂的薄霧,天上的星光閃爍,池塘里密密麻麻的墨綠色荷葉上綴著各色的蓮花,有些半闔著花瓣,有些還是細小的花骨朵,有些則早已靜默綻放。池塘四周載滿了曇花,一朵朵都緊閉著花瓣,細長的紫紅色的花骨朵從一片片圓齒狀的、碧綠的長葉里伸出來,仿佛在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這微涼之夜的溫度。
兩人坐在池塘邊,沉浸在這一片清冷的夜色里。
毓靈依偎在趙瀾之的懷里,語氣似嘆息,又似尋到了片刻的內(nèi)心的安穩(wěn),用清清冷冷的語調(diào)道:“這夜色真美……趙王爺,為什么你的懷里竟這樣暖?”
在此刻,哪怕只是片刻的自由,對她來說,也顯得那樣彌足珍貴。
男人低頭看她,見她還是那樣一雙清清冷冷的、美麗的眸子,臉上掛著一副寂冷又無謂的神態(tài),望著遠方,似乎陷入了什么心事中。有那么一刻,他竟覺得自己好似怎么也走不近她的內(nèi)心,更似乎永遠無法完全讀懂她。
“你冷么?雖是仲夏,但夜里難免有些微風……”
“噓……不要說話,你看,有幾朵曇花開了……”
一向矜貴的王爺不顧華貴的衣袍上已沾滿了池塘邊潮濕的污泥,他順著女子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遠處已經(jīng)有幾朵潔白如雪的曇花綻開了花瓣,花香清幽,浸潤了這微涼的夜。
岸邊圣潔的曇花瓣襯著池里孤高的蓮,冷寂又凄然,圣潔又美麗。波光粼粼的池水被夜色染上了幾層冰冷的寒意,偶有池里的金色與鮮紅色的鯉魚從深水層游到水面,點起一串串微小又細密的漩渦。毓靈手里拿了塊五香糕,情不自禁地將自己吃剩的糕點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拋到池塘的魚群邊。
一切都是那般空靈又純粹。
僅僅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方才綻放的那幾株曇花便合上了花蕊,另有其他幾株曇花競相開放。
無月之夜,女子在一副有力又溫暖的臂彎中沉沉睡去。
男人見狀,只是默默抱著她,無言良久。
毓靈隱隱約約中仿佛聽到有人溫柔地對自己說:“很快,一切都會結(jié)束的……”
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她在夢中沉浮,仿佛陷在一片汪洋的大海里,海上升騰起厚重的濃霧,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被困其中,靠著一葉扁舟和一絲直覺,向著她向往的前方繼續(xù)劃動船槳。
場面一轉(zhuǎn),在后來的夢里,依稀出現(xiàn)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那人站在岸邊背對著他,她看到那人竟站在一處溪水旁對著一簇野生鈴蘭花自言自語,最后還將靈力注入其中,助其化身人形。
可惜,在這次的夢里,她仍舊沒有見到那人的容顏。
她一百多年前分明是見過那位仙尊的臉的,可是后來許是時間太久,她竟然早已忘得干干凈凈。
就這么帶著一絲絲的遺憾與不甘心,她從夢中醒來。
嘆了口氣,睜開眼已是日上三竿,明晃晃的刺眼的日光從大開的窗戶中照射進來,暖融融的風吹了進來,卷著幾片葉子落進窗邊的木桌上,桌子上擺放著一杯鐵觀音,茶湯已然呈現(xiàn)深沉的紅褐色,顯然是昨夜她臨走前未喝的那杯,顯然到此刻尚沒有宮女進她房間調(diào)換茶水。
女子拍拍腦袋,她昨夜是怎么回來的來著?
搜索了半天,也只能想起零星的片段,她只隱約記得,她昨夜偷跑出去后,仿佛跟趙王爺在池塘邊看了一夜的曇花,兩人打賭當晚會有多少朵曇花盛開,她猜的是20朵,趙瀾之猜測會是52朵,毓靈本來是不信的,于是兩人又一起去數(shù),可是那曇花真的開的太慢了……她數(shù)著數(shù)著,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再后來,她大腦中依稀閃過幾個片段,似乎又是那個方天霸身邊的死侍將她送回來的。
總之這一趟她出去玩得也挺開心,舒坦又暢快,自在又自由,哪怕只是片刻的逃出生天,那也足夠了。
想到這里,她拿出許久未碰的古箏,坐在窗邊,迎著燦爛又刺眼的日光,徐徐撥動著已然蒙塵許久的琴弦,她也不拭去那琴弦上的塵埃,任由它寂寥地落在原處。正在昭德殿內(nèi)外忙碌著的侍從與宮女們,依稀能聽到從偏殿內(nèi)傳來的一陣陣清冷又歡悅的琴音,令人聞之身心舒暢又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