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城里四處走了很久,觸目都是死去的婦孺,老人,遍地的血。等實在疲憊極了回去,已經(jīng)是黃昏時分。可他們駐扎的軍營里,卻未整兵訓練,各個帳子里充斥著的都是戰(zhàn)勝者的狂妄笑聲。
段碧腳步虛浮,聽周圍喧囂聲也覺得像是困在夢境里。迎面而過的士兵,雀躍的同她招呼一聲。女子也仿若未聞的走過,心里只想快回到帳子里,睡上一覺。以為如此,第二天一切都會變回原來的樣子。
可行至一個帳子的時候,便聽見了里面?zhèn)鱽韹D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帳簾猛地揭開,從里面跌跌撞撞走出一個衣不蔽體的女人。下身流了一地的血,可她卻全然不顧,只是懷里緊緊抱著一個看似睡著了的弱小嬰兒。
她沙啞著嗓子,哽咽著喃喃道。
“你說答應(yīng)過我。如果我聽話,你們會放過我的孩子…”話還沒說完,又從帳子追出一個邊系著褲帶邊罵罵咧咧的士卒。
“你個賤貨,快給老子回來?!?p> 本來走路就有些不穩(wěn),又被那士兵往回一拉。失神的婦人狼狽摔在地上,懷中孩子也猶如羽毛般落下。
一個圓圓的東西,慢慢滾到段碧腳邊。她這才回過神,定睛細看,瞬間白了臉色。顫抖著連忙倒退了兩步,驚恐的卻連目光都來不及躲開。于是,女子就睜大眼睛看著腳前,那嬰孩小小的頭顱,以及地上帶出的一串血跡。孩子闔著眸子,面容稚嫩。仿佛已經(jīng)是解脫后的安寧。
“畜生!”段碧咬著牙,吐出了兩個字。疾步上前,一腳就踹倒了那尚且不明狀況的士卒。手攥緊長槍,不由分說要往對方身上狠狠刺去。可動作還是止在了半空中,在場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看著,寂靜得如同空氣都要凝固。將軍來了。
她怒目同弦溟對視,手再用力卻還是被牢牢抓住動彈不得。
“放手!”段碧咬緊嘴唇,從牙縫狠狠沖出這句。
“我們不打自己人。”男子目光如炬,灼痛了那人。他是自然不會讓。
“這種畜生留著做什么用,連女人孩子都不放過!”幾乎是用盡全力吼出的話,話尾都有些力竭。
“但他沒犯軍法,你不能這么處置。”弦溟努力冷靜的說道,若是今日女子果真殺了自己的兵,那軍營必有一反。那到時,連他都未必能保得住那人。
“你如今是鐵了心要護他?”段碧冷了聲音,克制著自己。掙脫了師兄的鉗制,垂手握槍而立。有些無力的問道。
“是。”弦溟定了定,望著師妹的眼滿是無奈。
“好!我清楚了!”阿碧轉(zhuǎn)過身,在男子凝視自己背影的目光里慢慢走遠。可驀地,又再頓住腳步。伸手舉槍,另一手握住槍尾,狠狠用力。長槍從中間生生折斷,驚人力道震得虎口裂開來,流出殷紅的鮮血。段碧并未回頭,一抬手就將那斷了的槍頭穩(wěn)穩(wěn)朝后刺出。眾人驚慌的躲閃開,可唯獨弦溟站在原地不動,他心里知道段碧是不會傷了自己的,對其甩槍的準頭也很有把握。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斷槍擦著男子的衣角落下,緊緊扎進了地里。
段碧聞聲,才緩緩走進帳子里。怎么也不愿旁人看見自己淚流滿面的可憐模樣。
弦溟扭頭,瞥見夕陽余暉下,順著槍身蜿蜒留下的一縷血色。心底長長嘆出一口氣,久久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