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羨深枝

第九章:九子奪妻

羨深枝 千禧怪 5740 2023-04-28 22:28:37

  殿中燈火通明,金碧輝煌,頂上的孔明燈和地上的琉璃寶燈相互輝映,交錯的光線照著壁上的石畫,形神肖像,上面刻著的仙人仿佛就真的站在眾人面前般,而眾人又好像身在畫中,一瞥一笑,惟妙惟肖。

  畫中,主位旁,立著位身穿緗色生色花紋外衫的女子,頭戴芙蓉冠子,白凈生香,削肩細腰,眉眼一轉,風情萬種,她握著酒壺的芊芊玉指一直懸在半空,仿佛定格在了畫中一樣。

  這位仙姿玉質的妙人兒就是我的阿姐,林曉棠,她生的嬌媚,一雙狐貍眼,溜溜一轉,便能把人七情六魄都輕易勾了去,姐夫曾說阿姐若不是嫁了他做夫妻,怕是天下人都以為只是個美艷絕世的南方美人兒。

  他這話倒也沒錯,前些年,阿姐剛成親沒多久,不常在帝都的乾安小公爺進宮述職,遠遠看到我阿姐,還以為是哪家世族的良妾,便隨口作了句詞“遙看佳人多嫵媚,不想白狐現(xiàn)人間”,一時之間盡人皆知,流傳廣布,白狐仙子的名號自此成了對女子美貌的最高贊譽,也成了我姐夫的心結,每每聽到,都介懷許久。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當初只是持美貌盛名的小女娘已經(jīng)長成了穩(wěn)坐高位的煜王妃,如今的她站在官家身旁,珠圍翠繞,舉止嫻雅,眼神厲色,已經(jīng)沒人敢再認錯了,阿姐在朝中多年,勢力早已是樹大根深,根結盤據(jù),她鷙狠陰戾的手段,高明的布局謀略比之林魏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些年的樁樁件件早已讓天下朝臣對她望而敬畏了。

  她站在那兒不動聲色,輕易的就能讓人心生畏懼。一個婦人,可以做到讓滿朝文武謹言慎行,也能讓世家權貴開口前再三彈斤估兩的,這便是女輩中頂頂?shù)某晒α耍焕⑹俏覐男【脱瞿降陌⒔恪?p>  鐘鼎齊鳴,大殿上還是安靜的再細小的聲音都能聽的到,無論官家許不許,都與他們無關,說到底了,官家不過納個妃子又不是立后,他們只會看戲,其他的并不在乎。

  跪在下面的時候,我看著林魏的背影和指指點點的大臣,心痛的好像要被撕碎??晌矣钟X得好像松了口氣般,不知為何,竟覺得是種解脫,只是我放心不下的,惟有一人。

  我偷偷轉頭,側著臉看阿離,他眉頭皺著,一臉的擔憂,手指緊緊扣著琵琶,像要把它扣個洞出來一樣,我好想走到他身旁告訴他別擔心,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

  我想若是進宮前能再和阿離說兩句話就好了,看來看去,我覺得大概只有阿姐才能幫我這個忙,我又轉過去看向主位后面的阿姐,她正在給太后倒酒,面上毫無情緒波瀾。

  太后倒是慌神了,一雙精明的眼睛溜溜的轉了轉,猶猶豫豫的正要說些什么,卻被人劫了過去。

  “嘖嘖,九子奪妻啊”宴會里最邊邊的角落里傳來了句不知深淺的話。

  一時間大殿上又恢復了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誰說的話?”官家肅穆,眼神掃向下面。

  “官家萬福金安”坐在最末尾,搖搖晃晃,站起來個繡著銀鶴的白袍男人,他的衣服比起這些同齡的貴人,說不出來的寒酸,胖胖的身軀使他看起來憨態(tài)可掬。

  官家不悅的撇了眼“你剛才說的什么話?”

  “臣子想起了家鄉(xiāng)的烏布撻,也是美的像神話一樣”白袍男人像是個口無遮攔的小孩子,話一出口,便引起一片嘩然。

  烏布撻,持美貌伺候了三代可汗,最后成了朝中權傾天下,不可一世的國母,察可汗一統(tǒng)朔國后最先砍下的便是她的頭顱,民間都稱她一代妖后。

  “……”官家沉默,烏布撻,他雖不信這話甚至覺得笑話,可他不得不防,還有那句九子奪妻好像是觸發(fā)了官家的機關一樣,他馬上明白了其中的厲害。此女,不可留在宮中,不論留在誰身邊都是將來皇子們之間爭奪的對象。可更不敢把她放回去,她既然有這通天本事,就必有自己的宿命。

  我小時讀的書少,并不知道他們的意思,只看到阿姐皺著眉,眼睛死死瞪著后面那個白袍少年郎。

  就連林魏的表情都有了些許變化,這個質子,他怎么有膽量?是不想活了嗎?可他又清楚的知道,這句不知深淺的話會徹底斷送掉把唐棣嫁進宮里的機會。

  連官家都不敢要的人,這天下還有誰敢要她?林丞這次,真的失算了。

  “朕雖是第一次見你,但總是親切,對你更是憐愛,不如,趁母后大壽之喜,朕將唐棣收為義女,封為固明公主,賜予清閨殿。如何?”官家舉起酒杯,眾人也都拿起自己的酒杯。

  我稍微直了一直身子,雙手作揖磕頭道“謝官家隆恩”。如今這結局,已經(jīng)算是上上好了,今日這事傳出去后明國再無人敢娶我,林魏的算盤也全部落空了,只要能讓林魏不高興,我就高興。

  我一退下便被阿姐拽著往身上披了件外衫,我坐在她身旁,她又把椅子搬的離我更近了些,雙手摟著我的腰不停的摩搓著我的胳膊,希望能讓我身上溫暖一些,我怕冷,六月末的時節(jié),晚上會起陣陣小風,我又剛從湖水中出來,身上涼是正常的,阿姐怕我著涼便一直在身邊照顧著,旁人看去還以為我是她大女兒一樣,我看著滿桌的美食早已顧不上旁的,忍不住搓了搓手蠢蠢欲動,大殿上人聲喧囂,也不知道阿姐是不是在跟我說著什么,我是半點都聽不到,一心只顧著往嘴里塞。

  不多會兒外面有人開始放煙花了,“呲溜”一聲沖破了九天云霄,絢爛的開放在天際,眾人簇擁著官家,帝后站在門口看,我只是朝人群看了眼便又顧著吃東西了,再抬頭間看見那白袍少年站在人群外,背對著煙花,沖我揚了揚手中的酒杯。

  彼時我還不知道這位少年郎的名姓,只是知道他今日救了我,于我有恩,我倒了杯酒雙手捧著,隔空回了酒。

  阿姐沒有去看煙花,她坐在我身旁,看著宋鶴弈,有些生氣的一飲而盡。

  大戲落幕,宴會散場。我拽住阿姐問阿離最近的情況,她道阿離已經(jīng)做了宮中的樂官,一手琵琶很得官家賞識,往后我在宮中,或許能同他常常見面。我笑著點了點頭,遐想著下次怎么樣才能見到阿離,快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宮中的公公攔住了我不再讓我往前走了,阿姐走在我前面,她這一路心神恍惚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連我落在了身后她都不知道。

  “鶯鶯,阿姐對不起你”良久,阿姐背對著我開了口。

  “我不怪你,咱們雖然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可真正算下來也沒有多久是實實在在待在一起的,我這不也沒事嘛,你不用擔心我,倒是你,你現(xiàn)在的位置多少人眼盯著,顧好自己…”我正搓著手,看著阿姐的影子。

  沒想到她一轉頭,緊緊的抱住了我,她的氣息落在我的耳邊,溫溫癢癢的“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希望你好,希望你過得,比我還好”。

  我沒再說話,也緊緊的抱住了她,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安慰她。

  “外面冷,你進去吧,過幾日我就來看你”她從我肩上移開的時候,我看見她的眼淚還在往下流,她胡亂擦了擦,看向公公的時候已經(jīng)恢復了以往端莊的樣子,“公公,勞煩您送我阿妹去清閨殿了”。

  說罷,阿姐身后的原琴便遞了一兜錢袋過去,我知道阿姐錢多,不過引個路,怎么就給這么多?我有點兒肉疼。

  看著阿姐上了我們一同來時坐的馬車,我才安心的跟著公公往里面走。明宮的殿宇很多也很大,巍峨的宮墻襯的宮道上的人渺小的像粒沙子,我正仰著頭看著屋檐,迷迷糊糊間好像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袍身形偏瘦的少年坐在屋檐上,他看著我,一雙琉璃色的眼眸里透著溫柔,可我再抬頭時,他卻不見了,就好像他從沒出現(xiàn)過一樣。但我并不害怕他,因為我知道,他一定是阿娘派來保護我的。

  “想什么呢?這么入神?”我回過神來,那個少年已經(jīng)走到了我的面前,他沖我打了個響指。

  “沒什么?是沙子迷了眼”我假裝眨巴了眨巴眼睛,正準備就此走開,沒成想他的臉竟湊了過來,近的好像能清晰的看到他臉上細小的汗毛。

  我臉瞬時間就紅起了一片,“你這是要…做什么?”。

  “幫幫你”他溫聲道,又繼續(xù)往前湊了湊,作勢沖著我的眼睛吹了吹。

  我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馬上把臉別了過去“少主,我們之間,不是這樣的關系”。

  “周叔,準備好了,我們就繼續(xù)趕路吧”我跑過來的時候,面紗差點兒被刮掉,我又連忙整了整。

  “呃,是,公主,就是…那個馬車昨夜被那個屋頂上的木樁砸壞了,我看見了就來修繕了,可是這損壞的太多,到現(xiàn)在還沒修好”周叔牽著馬,撓了撓頭。

  我看著被砸壞了的馬車,嘆了口氣“無妨,那就騎馬吧,我們一人一匹馬,快些”。

  “可是公主,這是喜車,就這么丟在這兒不好吧”韓將軍也出來了,他的臉色看起來比昨天好多了。

  “不扔了我們還拖著?。恳惠v馬車而已,誰說新娘沒有喜車就不能嫁人了?”我蹭一下就上了一匹白色的馬,一拉韁繩,馬的兩只前蹄騰空而起?!绊n將軍,我不會帶人,讓仲春坐你的馬吧”,說完我便一拍馬的屁股,揚長而去了。

  “郡主,馬術不錯嘛”九少主騎著匹黑馬很快追上了我,我們倆并肩同行。

  “這說起來還得謝謝少主的紅顏知己,明亞公主呢,要不是她,我至今恐怕也學不會騎馬”我拉著韁繩冷哼了一聲。

  記得我在明宮里初次學騎馬,明亞公主在眾目睽睽下使壞,一鞭子抽在了我的馬屁股上,嚇得我緊緊抱著馬脖子不撒手,那馬在我的撕扯下跟瘋了一樣,四處亂撞,在場的人都捧腹大笑,還是九少主把我從其他人異樣的神情里拉了出來,說起來,我還應該謝謝他的,不過到了現(xiàn)在,我反而更愿意相信,當時的他只是可憐我與他是同道之人吧。

  我不自覺加快了步伐,往前趕路。沙漠的天卻說變就變,剛才還萬里晴空,這會兒又刮起了沙子,從一點一點的小沙子到現(xiàn)在猛地就一片沙子,恨不得把你埋進土里。

  馬兒被刮起來的石子砸中了腹部,疼得一下子躥的老高,我差點兒就拉不住,幸好我機靈,猛地調轉了馬頭,才沒讓瘋了的馬繼續(xù)往前跑,我和馬兒一同跌進了綿軟的沙子里,風吹起的沙子瞬間埋住了我整個身子。

  九少主朝我沖過來的時候,我被他嚇壞了,天知道,他喊那么亮堂干什么?從馬上徑直跌了下來也顧不得起身,連滾帶爬的跑了過來,趴在土里就開始挖我,我整個人像拎小雞一樣被從土里拎出來的時候,我看著他紅通通像要發(fā)瘋的眼睛嚇壞了,整個人呆在那兒不敢說話。

  在明宮里我聽過他很多傳聞,真真假假的,但有一件事兒我清楚的知道,他從沒向任何人發(fā)過脾氣,哪怕是欺負他的,辱罵他的,甚至斗膽刺殺他的,他從來沒紅過眼,永遠都是笑意盈盈,謙謙君子的模樣。但他絕不是個簡單的人,我阿娘告訴過我,表面上看著越對所有事情毫不在乎,溫順謙和的人內心就越陰險狡詐。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阿娘看人的眼光還是那么準。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再離我那么遠了,剛才有多危險你知道嗎?”路程才走到一半,時辰才近中午,卻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沙暴打破了,天色也變陰了,就如同此刻的九少主。

  我們找了個很大的深洞,應該是大型動物住過的地方,地上還留著很多殘骸。我低著頭看著那些小動物的殘骸,心覺自己就像它們一樣會被隨時宰殺。

  “我不是兇你,只是,只是太后怕了”他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布滿紅絲的眼球里似有淚珠滑過,我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這人怎么陰晴不定的啊,我茫然無措的點了點頭。

  此刻,我望著沙漠,卻仿若在參透一本書般,不停的瞄著對面的人,心緒慌亂。

  “鶯鶯,我知道,你怨我恨我,也知你不愿嫁給我,既然你我各自有所求,不如,就談談吧”他沒了剛才那般激動,平靜下來的樣子,我反倒更熟悉。

  “自然是要的”我舔了舔嘴唇,認真的看向他。

  “好,我且先問你,你所求為何?”

  這般算計的樣子才對嘛,我看著那雙狡猾的雙眼,心里仿佛吃了顆定心丸。

  “和親”我身子正了正,微微前傾“我選擇你,除了是舊識,還有就是,你還欠我一個恩情”。

  “恩情?我隱約記得從昨日到現(xiàn)在,公主都不曾給過我一個好臉色,難道不是還在怪當年的我嗎?”他低垂著的眸子忽然抬起,被我逗的一笑“那你想怎么算?”。

  “下一個和親的公主來后,我們和離,你放我走,不過,不是以和離的方式,是以喪妻的名由周知天下。你放心,等我出去了,我絕不會再出現(xiàn)在大眾視野面前,也不會給你找麻煩。我呢,天下之大,就想四處走走去,看看這大好河山,人間燕雀,然后尋處僻靜無人的角落,安此一生”我看著外面遼闊的天地,心馳神往。

  我被關的太久了,從林府到明宮再到要去的朔國,我每每自己一處的時候都想著外面的廣闊天地才不那么難過,如今出來了,自然是想在外面多待一待,畢竟那些深府宅院里的勾心斗角實在是太累了。

  “好,我答應你”他隨著我的視線看過去,沙漠晦澀“那你不問問,我求什么嗎?”。

  “少主心里想要的至始至終從未變過”我嘴角彎了彎,抱著膝蓋,看向他,正對上他眼神,老人說,相由心生,他的野心雖藏得深,但我卻看的真切。

  “少主費盡心思的逃回故土,求的不會只是性命吧”我瞇起眼,頗有趣味的打量起他“說實話,少主配得起那個位置”。

  他笑了起來,也往前探了探身子,狂沙嘶吼,頓時天色晦暗,火光中,青絲晃動,眼前人的鼻息深深淺淺的落在我的鼻尖。

  朔國可汗有十個兒子,除了二少主默齊大王出自正室,其他王子都是庶出,而在這些庶出的王子里,想要出頭,無非靠兩種,一種是母家扶持,另一種就是靠姻親,而和親公主無非是最好的選擇,只要握住了,明國便算是親家,即便不能得到什么實質上的利益,有這樣一個龐大的親家在,同輩里,任誰都不敢再忽視他的地位。

  但這塊兒肥肉可不是誰想吃就能吃到的,無論把它放到誰家里,助長誰的勢力,都會挑起一番爭執(zhí)來,索性就把它放到明面上來,誰搶到了就是誰的,這便是察可汗的權衡之計了。

  “那夫人,會幫我嗎?”他臉色有些紅,呼吸也不穩(wěn)定起來。

  “我們都是舊相識了,少主還不知道我那點兒本事嗎?我這人蠢笨,點撥不透,還冥頑不化,實在幫不上先生什么,不過,只要我有的,少主盡管拿去”我往后一仰,討好的笑了起來,插科打諢,這事兒,我擅長。

  “哼”他笑的氣不打一處來,搖了搖頭,抬手作罷“既然幫不上什么,那就請夫人乖乖聽話,把這個位置坐穩(wěn)當了,可別像方才那樣,一陣風就把你刮下來了”。

  “少主放心”我自信滿滿的打了包票。我雖自幼生在邊境小城,但勾心斗角這事卻頗有感觸,一個邊陲之地如此,尚且帝都中心。

  謀王位是每個身為皇子必經(jīng)的一場戰(zhàn)役,從在母親肚子里還未成型時,就已經(jīng)開始爭奪來到世上的權利了。開蒙后更是艱辛,靠著母家的扶持一步步擴大自己的勢力,站穩(wěn)腳跟,步步盤算,差池不得,日夜難眠。既入皇家,便免不了這場硬戰(zhàn),我心里已有所準備,但也沒打算要真心替他籌謀,畢竟出頭鳥不是誰都好做的。只要九少主不掉高位,我便能一直稱心如意安安分分的等到下一個和親公主的接任。

  良久,風沙不止,天卻稍亮了些,隔著火星,他掏出一個寶藍色的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哭過,他的眼睛里充滿著星星的亮光,手里不停的摩挲著那有些銹跡的盒子。

  “這是什么?”我接過來,里面放著一條有各種碎骨穿起來的銀項鏈,很是漂亮。

  “是送給夫人的成婚禮物,”他嘴角彎了彎,拿出來,撩起我的頭發(fā),從后面給我戴上,粗糲的指頭一點點劃過我的后脖頸,我有些癢的躲了躲。

  “合作愉快”我扭過身來,往外坐了坐,沖他比了個喝酒的姿勢,示意他跟我碰杯。

  “萬望順利”他低頭,嘴角扯笑。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