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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深枝

第十六章

羨深枝 千禧怪 8007 2023-09-13 22:32:07

  “這是上好的回陽丹,等他醒來,服給他”燭光微閃,靖王站在宋鶴弈的床邊,俯身替他掖了掖被角,而后沖著簾子斂眉道“弟妹到現(xiàn)在還沒用過晚飯吧,我?guī)Я四唐ぷ觼恚黄鹩靡恍┌伞薄?p>  夜色涼薄,偶有風(fēng)來光顧,掀起一角門簾,我同靖王坐在臺階上,啃著胡餅,想起宋鶴弈娶我前日,我們也是這般坐著,共同望著一輪月亮。

  “九弟沒猜錯,你確實(shí)是個聰明人”靖王嘴角微微揚(yáng)起,有些探究的看著我。

  “今日還要多謝靖王的救命之恩”我半扭著身子看向帳中,宋鶴弈安安靜靜躺在那里,我竟覺得此刻十分榮幸。

  “我很好奇,今日我若沒來,你同九弟一起沉坑了,你又如何是好”他半撕著餅,小口小口往嘴里送著,比宋鶴弈的吃相還要斯文些。

  “都到那時候了,我沒想那么多,只是覺得那兒太冷了,想去陪陪他”我神色自若,他卻聽的笑出了聲“合著我還打擾你們殉情了?”。

  “自然不是要含冤而死的,我是和親公主,他不敢真讓我把命丟這兒,最多讓我吃吃苦頭,再說了,我又沒講什么大逆不道不可原宥的話,只是說他不是一個好父親,他再小心眼兒又能記仇到什么時候”我雙手抱著奶皮子,一勺一勺的,越吃越急,原來奶皮子這么好吃。

  “那你會怎么扭轉(zhuǎn)棋局?”他放下了手上的東西,身體前傾,眼睛瞪大的瞧著我。

  “我剛來朔國,又不知道內(nèi)情,自是要下去問問我夫君,應(yīng)該求助于誰,難不成我還要一個人救他?我哪兒有那通天的本事啊”我同樣湊近,翻了個白眼兒,像是看傻子般看著他。

  “哈哈哈哈哈哈”

  這傻子突然大笑了起來,爽朗的似今夜的風(fēng)聲。

  “你可真真是個妙人兒”他笑的合不攏嘴,眼神里帶著光般,亮晶晶的。

  “靖王殿下,我吃飽了,若沒什么事,我就進(jìn)去照看他了”我在心底里白了這傻子一眼,表面上還是端端正正行了個禮。

  “好”他應(yīng)了聲,可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不過,我現(xiàn)在沒有心思理會他,因?yàn)樗晰Q弈已經(jīng)醒了,不,應(yīng)該說,他開始說夢話了。

  “阿媽,阿媽……”他嘴唇蒼白,干巴巴的,卻不停在嘟囔著。

  “宋鶴弈”我坐下,擰了把毛巾敷在他的頭上,想把他從噩夢中拽出來。

  “阿媽,阿媽……”

  “好痛啊”

  他還在掙扎著,眉頭緊鎖,大汗淋漓,我有些擔(dān)憂,怕他夢魘,抓著他的手輕聲喚他“宋鶴弈”。

  “阿媽”他發(fā)狠似的抓住我的手,掐的我的手一陣紫一陣白。

  “宋鶴弈,是我,鶯鶯”我疼的抽不出手,只能一遍遍喚他。

  “是我,鶯鶯”

  “鶯鶯”他跟著念了句,隨即,眉眼慢慢平展,整個人也放松了下來“鶯鶯……”。

  我好不容易從中抽出手來,仲春忙上前去給我吹,我嘆氣,為人妻還真是不容易。

  “鶯鶯”他嘟囔著,眼角竟流出眼淚來,鼻頭也紅紅的。

  我又是嘆氣,怎么都為人夫了,還這么愛哭鼻子呢。

  宋鶴弈是第二日暮時醒的,他睜眼的時候,太陽臨近下山,我端著米湯正往里面走。

  “公主,我來吧”仲春接過我手上的碗筷,左右看了看,低眉側(cè)身道“鍋里有碗米油,公主幾日沒好好吃過東西了,仲春進(jìn)去喂少主,你好好吃些東西吧”。

  “不用了,我不餓,咱們的米面不是不夠了嗎?宋鶴弈也不知道還有幾天才能醒,還是給他留著吧”我看著那碗米湯,吧唧了吧唧嘴。

  這幾日宋鶴弈不在,燕王不高興,斷了我的小灶,說別人都能吃生肉,我偏要生火做飯,美其名曰要幫我入鄉(xiāng)隨俗,克服困難。還下令不許私自出去采買,會暴露可汗的行蹤,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就要斷腿,這禁令明擺著是沖我來的,果然,一頒發(fā),黑甲衛(wèi)的營帳旁就多了許多眼線。我呸,一個大男人,心眼兒比針鼻還小,一看就難成大器,我在身后默默戳他的脊梁骨。

  “唉”這些時日,東省西省的,存糧也幾近耗盡,今日熬的米粥,是手里最后一把米了。我摸著扁扁的肚子,心下嘆氣。

  “這是誰干的?”

  不遠(yuǎn)處,灶營熱鬧了起來。

  “好啊,肥羊好肉的還伺候不急,竟養(yǎng)出只鼴鼠來,敢從九少主的米粥里動手腳,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要命的”裹著面巾的大娘端著個碗走了出來。

  “是知清吧,我親眼看到她用的那個灶臺”人群中冒出來個應(yīng)聲的。

  “知清,人呢?”

  “在這兒呢”

  一個瘦弱的小姑娘一下子被一旁的伙夫推進(jìn)了包圍圈,她縮著腦袋,不知所措。眾人你推一把,我拉一把的,小姑娘一點(diǎn)兒都不敢反抗,一看就是被欺負(fù)久的。

  我看著那碗米油,不忍讓她替我受這屈辱,挺身進(jìn)了這包圍圈,擋在了她前面。

  “九夫人這是做什么?”

  “就一碗米油,蘇大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我眼睛飄忽,也有些緊張。

  “今日偷米油,明日就敢爬到主家的床上去,妹妹還是多些心眼才好”二夫人拉著自家老大,慢慢悠悠的走過來,牙尖嘴利的,一副管定閑事的姿態(tài)。

  “見過二嫂”我微微擺正了姿勢,世家小姐吵架,輸人不輸面,這話同用于皇族。

  “幾日不見,妹妹清瘦了,比起初來乍到那會兒,性子也溫和了許多,不過,對這種手腳不干凈的婢子,妹妹大可收斂一些,畢竟,也不是誰都能爬到皇家頭上撒野的”她扶了扶頭上的金把式,輕微抬頜,眼底里全是嘲諷。

  “不是我……不是我”身后的小姑娘哭出聲來。

  “不是你?難道還能是九夫人不成?”她捂著嘴,一陣兒笑出了聲。

  周圍人也都不約而同的看向我,笑容里夾雜著諷刺。

  “我……”

  “夫人,九少主醒了,九少主醒了”仲春朝我大喊著跑來,打斷了眾人思緒。

  醒了?他終于醒了,我的眼淚不由自主的開始往下掉。

  朦朧的月紗帳,他的臉隱隱約約,周身的冷香不斷的提醒著我,他在。

  “誒呦,九弟,你可算是醒來了,快,這家還得你出來做主呢”二嫂率先開了口。

  “先不論是什么事,我剛醒,就看到二嫂在我的家里指手畫腳,二嫂告訴我,我該怎么想”他巍巍的支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分明的輪廓印在白帳上。

  “九弟是在怪我多管閑事?”二嫂斂起剛才假心假意的狀子,正身對著宋鶴弈。

  “鶯鶯”宋鶴弈叫我,二嫂怒目而視,我縮了縮肩膀,故作鎮(zhèn)定的從她那個壯如牛般的侍女旁側(cè)身進(jìn)去了。

  他發(fā)冠不整,臉上沁著細(xì)汗,見到我時還有些慌張的裹了裹自己單薄的內(nèi)衣,整了整自己那副病容。

  “是什么事,讓二嫂誤會了”他淡淡笑著,溫柔的雙眸里仿佛可以包容我所有的委屈,難過和嬌氣。

  “你病著的這些時日,二少主下令不許私自離隊(duì)采買食物,給你煮粥用的米還是之前留的,今天都是最后一勺了……”這還是第一次,我見到他時,十分委屈,像一個被遺棄的小孩哭訴著自己的經(jīng)歷,語無倫次的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

  “你們家的事我本不想管,只不過,念著弟妹還小,你又病著,怕這群狗雜碎翻了家,這才想著過來瞧瞧,你倒好,醒了就是怨我”她聽不下去了,雙手一擺,往椅子上一坐“長嫂如母,我既是你的嫂子,就不跟你一般見識了。你生病,這些米粥是給你療養(yǎng)身子用的,這些奴婢倒好,偷偷的從里面撥了一碗米油出來,你既然掌家,那我就坐下瞧瞧,你如何斷”。

  她伸了伸手,示意侍女把那個小姑娘帶進(jìn)來。

  那小姑娘也不裝了,進(jìn)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就大哭道“是仲春姑娘偷留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二嫂冷眼一瞟我,好整以暇的期待著我會有什么樣的反應(yīng)。

  “仲春姑娘,灶營的大娘們可都看的一清二楚,你不會還要辯解吧?”二嫂旁的侍女,冷哼了一聲。

  仲春望向我,我示意她不要吭聲,仲春也只是冷冷看了她們主仆一眼。

  “怎么,仲春姑娘,你還有什么要解釋的?難不成是要說,這米油是留給九夫人的?”成功的羞辱了我一把,二嫂得意的笑了起來。

  “是奴婢做的,奴婢無悔,請少主責(zé)罰”仲春跪在地上,一句多余的解釋都沒有。

  “好啊,偷了主人家的東西還沒有絲毫悔過之心,老九,你還要護(hù)著她嗎?”她輕挑的看向宋鶴弈。

  宋鶴弈若是護(hù)著仲春,二嫂出了這門就會說宋鶴弈公私不分,鬧大了,又得說是家國不分。

  宋鶴弈若是不護(hù),罰了仲春,即便我不怨他,我們之間的夫妻情分也會有損傷。

  良久,宋鶴弈伸手攥住我的手,安撫著我不安的情緒。

  “二嫂,我病著的時日里,多謝你和二哥幫襯著我家,家道貧寒,你們見笑,連碗補(bǔ)養(yǎng)身體的米粥都要一留再留,一分再分,我妻念我心切,難免脾氣大了些,頂撞了二嫂,二嫂海涵”

  短短幾句,直把矛頭對準(zhǔn)了二少主夫婦,我們夫婦在他們營帳下討生活,病了連碗米粥都是省了再省,旁人看了,只會說他們夫婦兩心狠如蛇蝎,兄弟家的也不幫著,還想要欺負(fù)人家的妻子,挑起夫妻兩的矛盾,都不必多言,眾人都能罵他們幾百個不帶轉(zhuǎn)彎的。

  “咳咳,九弟,你好好將養(yǎng),二嫂改日再來看你”二嫂眼神閃爍,有些不知所措,便告身離去,臨走前,還摘了頭上的金把式給我,一路匆匆,都沒敢抬頭。

  我捧著那金把式,對著亮光,看了又看,想到她扶著金把式那做作樣,心里早已笑的得意忘形。

  “鶯鶯喜歡嗎?要是喜歡,我認(rèn)識一個阿姐,她就是做這個營生的,我全買來送你”宋鶴弈或許是覺得我這樣子很是寒酸,便開口道。

  我搖了搖頭,從小到大,我身上的物件兒并不算多,樣式也都偏素凈些。

  “也是,這些東西太俗,配不上鶯鶯,只有世上精雕細(xì)琢的璞玉最適合不過,我把它們統(tǒng)統(tǒng)收來,戴在鶯鶯的身上,好不好”他眼睛亮晶晶的,因著身上的病氣,很是澄澈。

  有那么一瞬間,我竟覺得,有些像阿離。我使勁兒晃了晃腦袋,自己怎么能這么想,他們兩個完全是兩種人。

  我們重新啟程了,經(jīng)過海原時,夜里幽幽飄起雪來,有如送韓家軍那日。

  宋鶴弈傷口愈合沒幾日,迎著風(fēng)雪在前面騎馬,他耳面微紅,一頭卷發(fā)垂在腰間,點(diǎn)點(diǎn)雪花布滿他黑色狼皮大裘上,硬是白了少年頭。

  草原上的人,大抵是閑不住的,要是讓他在床上躺著,他能臊眉耷眼的整天整天不思吃喝,學(xué)宋鶴弈的話說,躺床上修養(yǎng)才是要他的命。

  營地上,有炊煙升起,空氣中彌漫著人間的煙火香。

  “公主,快來,這面剛煮好,再過一會兒又得凍的硬邦邦的,你快吃”火爐子里散發(fā)出滾燙的熱氣,香味洋洋灑灑的飄進(jìn)鼻子里,在一眾架著烤雞的火堆里特立獨(dú)行。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嗯,是好香,我連忙接過碗來,呼哧呼哧的往嘴里扒拉,眼神不停示意仲春也舀一點(diǎn)出來吃。

  她卻正忙著給一旁添樹枝的十步舀面,幫著人家添完,又盛了一碗出來放在小桌上,小跑著到帳前,左盼右顧起來。沒過一會兒,千里就從里面出來了,兩人小聲嘀咕了一會兒,仲春便又過來盛面,千里倒是端起小桌上那碗稀里呼嚕的吃了起來。

  “公主,再用些吧,聽前營的士兵說,今夜雪就停了,不再扎帳,要連夜趕路,怕是晚上沒的吃”仲春邊添菜碼邊沖我道。

  我摸著鼓起來的肚子,搖了搖頭“你別光顧著忙,也趕緊吃點(diǎn)兒吧”?!爸懒?,公主”她沖我眨了眨眼,眉眼一轉(zhuǎn)道“九少主還沒用飯呢”,見我頗有些為難,她又道“公主,這些都是九少主快馬加鞭趕到千里外的農(nóng)戶家收的面,也好歹得讓他嘗嘗不是?”。

  她說的沒錯,這些日子趕路,我正是大病初愈的時候,日日被顛簸成此,本來精力就已耗盡,再加上這些朔國的食物我本來就不喜,所以用飯時少之又少。還是九少主每次扎帳后,縮減自己的休息時間跑到千里外的城鎮(zhèn)上給我買吃的用的,有時候途徑鄉(xiāng)野沒得買,他還會用打獵來的肉跟農(nóng)戶換些吃食,靠著他的悉心照料,我才勉強(qiáng)維持了數(shù)日,沒在新婚幾個月后就客死他鄉(xiāng)。

  更何況,他還未好全。

  “去吧,公主”仲春遞給我,小聲在我耳邊道。

  我怔了怔,端起那碗來,給自己打了打氣,徑直走了進(jìn)去,絲毫沒有看到千里拼命阻攔的手。

  帳內(nèi),座上有四五位賓客,老虎皮凳上,宋鶴弈背對著大殿,此刻,沉香裊裊,茶煙漫漫,眾人正沉默不語的盯著宋鶴弈,似乎是在等待著什么重大的決議,見我莽莽撞撞闖進(jìn)來,都有些遲鈍的看向了我。

  一時間,我僵在了原地,像是只迷路的羔羊,不知該不該再往前走,許久,我咽了咽口水道“我…好像是走錯了”。

  說罷,我轉(zhuǎn)身便想要逃出去,卻被九少主出言攔住了“夫人是找我嗎?”。

  我重新回身,他已經(jīng)轉(zhuǎn)了過來,雙腿外展,扶在額頭上的緊握著的拳頭也松開了,眉眼溫柔的看向我,我環(huán)顧了下四周,眾人目光也都柔和起來,主位上,宋鶴弈兩只胳膊耷拉在膝蓋上,頭稍低的注視著我,似笑非笑。

  我咳嗽了一下,正經(jīng)起來,煞有其事的端著面碗走到宋鶴弈身邊坐下“少主又不用飯,胃會壞的”。

  他聽聞又是一笑,翹起二郎腿來,十分得意的看了眾人一眼“我家夫人這是心疼為夫了?”。

  “咳咳,少主快吃吧,面會坨的”我雙頰粉嫩,嘴唇卻咬的發(fā)疼,心下罵了自己數(shù)百遍。

  “都怪我,都這個時辰了,耽誤大家用飯了”他撓了撓額頭,喚了千里來備飯,自己則是端起面碗來,當(dāng)著眾人的面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我扶額,笑著一一回過眾人投來的八卦眼神。飯后,我欲找借口離開,可宋鶴弈卻拉著我的手不肯放,我收回來,他拉過去的,惹得眾人連連看我們,我拗不過他,只好任他去了,他雙手捧著我的手,粗糲的手指劃過我銳利的護(hù)甲,表面上與大家暢談歡笑,手里卻小動作不停,我收不回來又動彈不得,只好認(rèn)栽,幾個時辰,我聽得昏昏欲睡,半點(diǎn)兒都沒入耳。

  婚后第十日,宋鶴弈看著已經(jīng)好痊愈了,他都敢在深夜飄雪的時候吃肉喝酒會友了,指定是沒事了,我也松了口氣,想起我這幾日里來,惦記著他怕他落下病根兒,我都覺得自己虧大了,惦記他做什么,他可是不論在哪種境地里都能恰然自得的人。

  窗外,喝酒的聲音傳了進(jìn)來。想到這兒,我罵罵咧咧的翻了個身。

  “阿嚏”我往棉被里縮了縮,雪夜是冷的狠,我被子里塞好幾個湯婆子都還是覺得涼。

  雪停了,我們繼續(xù)往前趕路,路滑,車馬雖然鞍了鐵鏈但大軍的速度依然受到了影響,不過幸而離金河已經(jīng)不遠(yuǎn)了。馬車上的物什很全,軟榻上鋪著很多層褥子和毛毯,周圍有大大小小取暖的工具,為了防風(fēng)九少主連夜在車窗窗戶外加了半個木板。

  “今日倒適合趕路,也不知道韓將軍他們到哪兒了?”我整個人躲在毛毯里,雙手緊緊抱著暖爐,抬頭便是九少主親自設(shè)計的天窗,雖是天窗卻又不是窗,是一層切割出來的琉璃水晶,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景象。

  仲春搖搖頭,我不肯放過她還是有一句沒一句的提著韓將軍,她卻突然急紅了眼“人家是將軍,奴婢只是個婢子,奴婢配不上人家。再者說了,我比他大五歲呢,奴婢只當(dāng)他是自家阿弟的,沒有其余的想法,郡主就別打笑我了”。

  我笑笑,不再繼續(xù)挑逗她。

  “九少主”仲春叫了聲,便出去外面坐著,我順著看過去,還真是他,外面肯定冷極了吧,他的鼻尖一進(jìn)來就紅的厲害。

  我忙起身,騰了個地方給他坐。他身型高大,和我坐在主位上有些擠,我便想坐到次位上去,這點(diǎn)心思卻被一張通紅的大手率先摁住了。

  “不久坐,這個…給你”他臉紅彤彤的,扒開了自己的棉袍,掏出個蘋果來。我拿到手里的時候整個人都跟著顫了顫,他隨即一笑,從我手上拿走了,又遞給我一個湯婆子。

  而后,他拿出隨身攜帶的雙刃刀,兩根手指一轉(zhuǎn),刃白便露了出來。他把蘋果放在手心里一點(diǎn)點(diǎn)切成小塊“我聽仲春說,馬車?yán)餆岬慕乖?,你這幾日食欲不振,就想著吃這個可以開開胃,我的家鄉(xiāng)窮,一到了冬天就更沒什么吃食了,這個蘋果還是上次我去城鎮(zhèn)上買來的,你嘗嘗,甜嗎”。

  我低頭,靜靜的看著他切蘋果,滿是傷痕的手上各帶著一個寶藍(lán)色瑪瑙金扳指和兩個金剛杵戒,那寶石明亮耀眼,沖著眾人彰顯著他在軍中的地位。我卻看著心里有些難受,怎么才兩年不見,這雙好看招人的手就變的這般粗糙了呢?

  “甜”我點(diǎn)點(diǎn)頭,眼里閃著淚,往他嘴邊遞了一塊兒“你也吃”。

  “我不喜歡甜食”他一塊兒塊兒喂給我,不厭其煩,好像在喂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子。

  “少主的眼里,我是可以信任的人嗎?”我索性直接倒在榻上,瞇著眼瞧他堅(jiān)實(shí)的背影。

  他抬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或許是第一次見我這般認(rèn)真的模樣,他側(cè)了側(cè)身靠在馬車壁上“少時北上,過無人崖的時候我特別害怕,恨不得半步半步往前磨蹭著走,遇到需要跨越的橫溝,我直接怕的掉出了眼淚,我蹲在那兒哭了一夜,不知道該怎么辦,有個人告訴我,如果我害怕可以原路返回,但回了頭便等同于承認(rèn)了自己是個懦夫,到了地下,阿媽有知一定會很生氣說我沒出息的,草原人,就算是死也一定要做勇士。

  我千次萬次抬起腳,又在猶豫中放下,終于,我下定決心跳了過去,哐當(dāng)一下……

  我直接掉進(jìn)了懸崖里,摔得那叫個疼啊,感覺自己骨頭都裂掉了,我害怕的抬起頭向上面的人求救,

  你知道嗎?鶯鶯,跟隨我的眾人卻趴在頂上冷漠的看著我,沒錯,他們不會救我,反而在等著我死,后好去交差。兩天一夜,我呆在崖底,喊的聲嘶力竭,肚子餓的貼著要碎了的骨架,那時的我才真正意識到這么多人里,自己只是一個人。

  后來,太陽升起來了,那是一片刺眼的光芒,火辣辣的照在我身上,它升起的時候我就知道自己又挺過了一天,崖底無人,但我卻一點(diǎn)都不害怕,因?yàn)樘枙阒衣吓馈?p>  鶯鶯,你也會一直陪著我的,是嗎?”他轉(zhuǎn)身,眼底呈現(xiàn)出少有的清澈和期待。

  “我這人運(yùn)氣背,就不做你的太陽了”我握著湯婆子,手指卻是冰涼,彎了彎嘴角道“但我會陪著你一起往上爬”。

  我突然來了精神,手撐起頭來看向他,他的臉已經(jīng)暖和了起來,只不過臉色依然僵硬,他點(diǎn)點(diǎn)頭。

  “這么些年你日思夜想的故鄉(xiāng),待你還好嗎?”許是沒想到我會這么問,他看向我的眼神里都帶著驚詫,閃躲。

  頓了頓,他反而偏過頭來看我,神色撩人,嘴角噙笑“該我問你了,你為什么會來?我明明告訴你了,這里窮,比不得明國過的舒服自在,又很兇殘,靠廝殺解決問題”。

  “早在很久,你不就知道我會來嗎?”我輕笑,他真以為我不知道,當(dāng)年,朔國大軍一路殺到西營城,勢力無人可擋,幾乎是要舉全國之力一舉拿下明國,根本不是宋鶴弈一人就能左右得了的,我放他離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會有兩種結(jié)果,一是朔國大軍攻下明國,我叛國成為全天下人人得而誅之的漢奸,二是他成功阻止朔國大軍的步伐,作為戰(zhàn)利品,我會被明皇送到他的身邊去。今日結(jié)局,不就是我們賭贏的結(jié)果嗎?

  “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么嗎?”他把玩起了手中的匕首,眼睛瞇著,我搖了搖頭?!捌?,聰明,明明什么都知道還是愿意裝傻陪你玩兒,明明知道人性難看,還是一遍遍的相信別人”。

  “你有心上人嗎?將來會娶她嗎?”我不咸不淡的,表面上看著毫不關(guān)己。

  “嗯”只是一個嗯字。

  我的心好像開始慢慢結(jié)冰了,僵住了一樣,有些疼。也是,我們的合作也有期限,將來會有人在我的位置給他,他想要的長久的陪伴,這些都是我給不了的。我不斷的在心里強(qiáng)調(diào),我們只是合作關(guān)系。

  “你想要出去看看,是不是因?yàn)樾睦镉辛藙e人?”他問這句話時,眼睛微閉,話里話外帶著尖酸。

  “沒有”我也只回了他兩個字,不過,對此回答,我問心無愧。

  “你敢不敢再坦誠一些”我伸手,撫上他的背。

  “什么”他略有羞澀的低頭,猛然身體坐的板硬,一雙眼眸不可思議的看著我,喉嚨不自覺往下咽了咽。

  “你到底敢不敢”有些有趣,我挑逗性的又往前近了近,呼氣短短淺淺的落入他的肩。

  既然成了同盟,自然是要知道彼此底細(xì)的,而他身上的傷疤足以印證他真實(shí)的處境。

  “讓鶯鶯見笑了”他卻突然老臉一紅,舔了舔嘴唇,手上開始摸索著,一層一層,直到最后單薄的內(nèi)衣,他的眼底諱莫如深,直勾勾的盯著我,然后扒開了最后一層。赫然醒目的鞭傷就這樣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我起身向他靠近,手指是止不住的顫抖。

  我靠近,他探頭,我的額頭剛剛好抵住他的下巴,眼眶里的淚卻是不受控制的滴在了他的鎖骨上,我一寸寸摸上了那些雜七雜八的刀疤,想到那么一個愛哭的人究竟是怎么忍受的住這些的,就難過的想哭。

  那些觸目驚心的傷疤,一點(diǎn)一點(diǎn)劃在我的心上,好像劃破了一道口子一樣,沁著鹽巴,疼得厲害。

  “這個,明皇拿鞭子打的,三年同一個地方,傷疤裂了合合了裂,有時候還沒長好就又被打開了。這些,是我回來之后他們不服,我跟他們打的,還有這些,父汗嫌棄我羸弱,把我跟一只成年的豹子關(guān)在一個圈里待了整整兩天,說起來,這頭豹子的肉還挺不錯的,下次我打一只來給你嘗嘗”他笑著指給我看,用粗糙的手指給我蹭掉眼淚,“不哭了,好不好,好姑娘,我這手是殺生的,怕把你的小臉劃破了”。

  我從來不知,一個細(xì)皮嫩肉的小胖子怎么今時今日就變成了能和猛虎野獸抗?fàn)幍纳倌昀闪四亍?p>  見我還是哭,眼皮子紅的發(fā)腫,他沒法子了,一把把我圈進(jìn)懷里,我們彼此試探,索取,纏綿,眷戀。我雙手緊緊抓著他的臂膀,臉色微燙,一次次沉淪,卻又不甘示弱,無聲反擊著,殊不知這番驚醒了沉睡中的猛獅,它鋒利的牙齒落在我的脖頸,帶血的獠牙肆意宣告著它的張狂,無盡的欲望將人一次次帶入深淵,它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吞噬著我的全部。

  深淵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落淚了,還是沾上了我的淚,我的臉頰濕濕的涼涼的,很是舒服。

  氤氳繾倦,耳鬢廝磨?;馉t里的火苗慢慢燃燒,迸發(fā)出了強(qiáng)烈的火焰,迫不及待的把所有冰冷全部吞噬,逼迫溫暖回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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