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羨深枝

第二十章:所謂少年英才

羨深枝 千禧怪 5328 2023-12-29 20:23:14

  翌日清晨,太陽明媚的照在珠簾上,映出一道道光影來,我一臉享受的醒來,想要伸展雙肢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耷拉在床邊的胳膊怎么直都直不起來,我回頭一看,宋鶴弈拉著我的胳膊正睡得香甜,我悄悄湊近,他的側(cè)臉印在光影下,連臉上的紋理都十分清晰。

  我輕輕的把胳膊拽了出來,想讓他睡得舒適些,但不巧,我剛一動,他便掙扎著眼醒來了。

  “鶯鶯,你醒了”他半瞇著眼,懶洋洋的跟我說著話,他這一面我倒是從未見過的,就像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哥兒,貪睡不想起早般愜意松散。

  “嗯”我應(yīng)了聲,耐著性子道“少主昨夜沒睡好吧,你到床上來再睡會兒,我下去…”說著,我便起身想要下床。

  他起身直接坐到了床邊,躺下,把正要下床的我直接擋在了內(nèi)側(cè),我看過去,他眼睛閉的嚴(yán)實,想來確實是困極了,我拽了拽裙擺,小心邁出一只腳,他一個轉(zhuǎn)身便把我絆倒,攬進了懷里。

  我受寵若驚,心里好像裝了只兔子般跳的歡脫,而青絲卻自然而然的搭上了他的肩膀,與他潑墨般的發(fā)絲攪和在一起,別樣的曖昧,他擁著我,一頭埋進我的發(fā)絲里。脖頸有溫?zé)釟庀⒁u入,我背對著他,穩(wěn)了穩(wěn)呼吸道“少主,請自重”。

  神色清冷,言語厲色。僅憑這一句,再難忍的情緒他都憋了回去,松開我的眼神里全是不舍和落寞。

  “鶯鶯,對不住,是我失了分寸”他躲閃的眼神里訴說著他此刻的慌張和委屈,可我沒一點心軟,冷漠的一如冬日的厲風(fēng)。

  他起身了,攏了攏外衫,全然沒了剛才的困意,我不知他對著我看了多久,也不知他思忖半天也沒說出口的是什么話。

  良久,窗外有風(fēng)拍打窗杦,我看著床圍雕花靜靜的不發(fā)一言,直到仲春過來,她擰了擰娟布,扶我起來給我擦臉,看著我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才伸手一推,開口道“你又想說什么?”。

  “公主這病才好沒多久,又這般的折騰,果然,大小姐說的對,誰挨上九少主誰就倒霉,公主,你說咱們要不要去廟里請個平安符來???”她輕聲嘆氣,邊說著邊給我穿衣。

  坐到梳妝鏡前的時候,千里進來了,他有些不高興的道“虧我們少主昨日一夜沒睡的照顧夫人,某個沒良心的,還在少主背后這么講他壞話”,而后他把那古木匣子往桌子上一丟,抱著胳膊作勢要跟仲春好好爭論一番。

  千里,這位可是稀客,尤其是單獨避開了九少主來見我,更是怪事一件。

  “那怎么了?我又沒說什么過分的,我只是擔(dān)心公主的身體罷了,是你們這兒的人天天在背后說九少主,說他是個煞星的,我可沒說什么”仲春懶得搭理他,用梳子沾了發(fā)油就給我梳頭。

  “夫人,卑職來給您梳發(fā)吧,這兒的發(fā)式與明國有所不同,仲春她還見的少,卑職可是什么花樣的都見過,保證給您梳的漂漂亮亮,走在路上都讓人忍不住回頭”他笑著,直接從仲春手里奪過了梳子,還回頭白了她一眼。

  看著他倆這般打鬧,我不由得笑出了聲。

  “夫人,少主的日子并不像平日里看著的那般輕松,如今的尊榮全都是靠著自己刀山火海廝殺出來的,不似有些人,生來便有一切,有父母寵愛,有兄弟和睦,有先生引路,少主什么都沒有,有的只是您”他淡淡的說著,手上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整好了,而后把梳子放好“您是入了皇祠的人,是天下公認的邕王妃,無論您是出于什么原因嫁進來的,您都是少主唯一的家人,卑職今日斗膽說的這些話,已是逾規(guī)逾矩,但為了少主,千里愿破這口戒”。

  他鄭重的打開那匣子,里面放著一支粉白色的海棠花珠釵,他將它輕輕插進我的發(fā)梢“夫人,萬不要辜負了少主這片心意啊”。

  情之至誠,言之懇切,我扶著搖搖欲墜的珠釵,只覺身上的擔(dān)子有些重。

  陰雨綿綿,天氣濕冷,我坐在馬車?yán)?,枕著胳膊向外面探頭,九少主一直望著我的背影,手里摩挲著云紋紫貂皮,欲言又止。

  沒過多久,我們便回了府中,我與九少主前后走著,誰都沒開口打斷這份安靜。

  雨勢漸大,打在青苔上,落在中庭的青磚上,滴滴答答的,仿若禪師手中敲打的木魚,讓人頓時心平氣和下來。

  院中仆人都慌著躲雨,庭院無人,我便叫仲春搬了把椅子來,坐在門口觀雨。

  “呼”我閉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氣,雨中潮濕的味道幽幽的飄進我的鼻尖。

  “啊”

  “啊”

  “你可認錯?”

  “卑職接著”

  我正舒坦的享受這難得的平靜,耳邊就傳來了哀嚎的聲音,隔著雨聲,雖聽得不真切,但挨板子的聲音卻也聽得一清二楚。

  “何人喧鬧?”我不悅的撇了撇眉,沒睜眼。

  “公主,是千里”仲春有些擔(dān)憂的說道“聽前院兒說,是因為他逾越了規(guī)矩惹少主不快了,正罰他呢,說要打到他認錯為止”。

  “現(xiàn)下都已經(jīng)二十了,再這么打下去,任是再身強力壯的也要斷筋骨了”她雙手攥著衣擺,望著前院的方向,眉頭緊鎖。

  “啊”

  “卑職沒錯,全是為了少主”

  “打,狠狠的打,打到他知錯為止”

  我終是沒忍住,還是起了身,帶著仲春一路朝前院兒走去。

  前院兒,千里赤著臂膊,背上傷口觸目驚心,打他的狼牙棒上還沾染著他的血跡,隨著那雨水混入傷口中,疼痛難忍。

  十步跪在屋門口,背對著千里,額頭上布滿一層斗大的汗珠,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數(shù)著板數(shù),不忍心回頭瞧千里一眼。

  再往里走,九少主著一身玄色林羽直衫,正對著中堂的狼神銅像,身側(cè)握的雙拳寫滿了他此刻的憤怒。

  自我來到朔國,還從未見他發(fā)過如此大的脾氣。

  十步悄悄暼過一眼,看到我的裙擺邁過門檻后,立時舒展了眉頭,有種終于得救了的神情。

  “少主,眼看雨勢漸大,再是天大的錯也終歸罰夠了,就放了他吧”我悄然而至,對著威嚴(yán)的狼神銅像拜了拜,上前拜了三炷香。

  “他越了規(guī)矩,該罰,若人人都有情可原,那便沒了規(guī)矩”他沒看我一眼,依然肅穆的看著狼神銅像,一動不動。

  “那少主也不該罰自己啊”我湊近,抓起他的拳頭,一下一下給他松開,松到最后,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瞬時,我們四目相對。

  “鶯鶯,你確定要管嗎?要是插手了就一輩子都要管的”他深切的看向我,緊緊的握著我的手。

  “少主,先把他放下來吧”我抽出了手,扯了扯嘴角“今日難得,我們一起去觀景臺看雨,好不好”。

  他垂眸,難掩失落“好”。

  觀景臺,坐落在城池以北,遠離屋廈,北面便是一片一眼望不盡的草原。

  我裹著披風(fēng),迎著陣陣瑟風(fēng),在桌子上擺青檀十二先生茶具。明國人愛茶,上至天家下至普通百姓,便是身上只剩幾錢也會喝上一杯散茶。茶有茶法,其中,最受文人士客推崇的是點茶,以乳白色茶沫為上乘。其工藝雖繁瑣但卻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茶的原滋原味,更加注重茶湯的顏色和香味。

  點茶步驟頗多,一炙,二碾,三用茶羅篩茶,而候湯最重煮茶人的手藝,非嫻熟手巧者不能為,最后以熁茶,點茶收尾,這幾道工序下來后,方能得上一杯醇厚香濃的茶。其中,最難的便是擊拂,極其注重手腕上的力道。所以,貴族的女娘們從小時便開始練習(xí)點茶的功夫,我也不例外。

  “在我的故鄉(xiāng),觀雨時人們都會煮茶喝,風(fēng)雨最磨練人心,而茶可讓人心靜”我一點點將茶碾成碎末,九少主抱著雙臂坐在對面,盯著煮水的爐子愣神。

  “倒是許久都沒喝過了”他似是回憶起了什么往事,神情也跟著放松了下來“記得我初嘗,還覺得其味苦澀難聞,實在想不通人們?yōu)槭裁窗阉暈檎鋵殻髞?,等我識了中原字,聽懂了詩詞,才明白其中道義,真是妙哉”。

  “少主也許久沒喝過我煮的了,嘗嘗吧”不過一時半刻,我便煮好了茶,推至他的面前。

  風(fēng)雨蕭瑟,偶爾會夾雜著榆樹拍打的簌簌聲,疾風(fēng)繞過露在外面的手臂,有種清涼的舒爽感。九少主端起茶,湊近聞了聞,思緒稍定,小小的抿了一口,倒是真的像個品茶的君子了,我嘴角一揚,也端起來飲了一口“少主知道為什么我今日要請你喝茶嗎?”。

  “你方才不是說要叫我定心嗎?”他抬眸看我,些許的期待中夾雜著一絲悲愴。

  “可少主還是沒定下心來”我攏了攏披風(fēng),朝城墻走去,城墻半高,剛剛好能擋住我的肩“這次,我來幫少主定”。

  “少主不是想知道答案嗎?我告訴你。少主的心在九重宮闕至頂層,位置越高的人同行者就越少,而我,用盡半生功力也勉強只能做一塊兒少主的墊腳石,少主值得更好的女娘,值得一個能與少主并肩同行的人”我望著遠方,遠方陰云密布,隱隱約約仿佛能看到天梯。

  “所以呢?”他聲音陰冷的,就如同今日的天氣。

  “所以,為了報答少主的情分,我也愿付之真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少主的謀士,為少主謀前程,斷身后事”他不知何時走到我身旁的,我一扭頭,他湊的很近,嚇了我一跳。

  “好,你說的,可不許反悔”他眉毛平仄,眼神漠然。

  我有些愣怔,后面準(zhǔn)備的長篇大論一下子就被堵在了胸口,我點了點頭,卻總覺得自己好像又掉進了什么圈套里。

  溪云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我們夫婦一同望著金河的方向,眉目凝重,卻又堅定如初。

  “昨日夜里,我派人去查了你落水的地方,那地方雖然早就被收拾過了,但細枝末節(jié)仍有痕跡,我找到了一支碎了一半的耳環(huán),雖難以分辨出佩戴的主人是誰,但可以確定,那日夫人落水時,的確有人站在橋上”他從懷里掏出絹布來,里面包著一支小小的耳環(huán)。

  看樣式規(guī)制,應(yīng)是宮里御賜的,我仔細的看了眼它的底部,上面雖只有一道朱紅的印,但也能勉強辨認出這是宮印,這道印就是用來區(qū)分御賜與民間之物的,沒想到剛好在這兒用上了。

  可一支碎了的耳環(huán),根本掀不起什么大浪來,即便是照著追查,也極其耗費人力和時間,到那時候,再想讓她認罪,可就難了。

  “到底是誰給我下了毒,現(xiàn)在并不重要了”我把耳環(huán)放回他的手中,又重新看向那片烏云“重要的是,要讓他們知道,有些人,他們不該輕易惹”。

  “夫人想怎么做?”他輕笑一聲,看向我的眼神里多了份戲謔。

  “自然是要先分享這個消息,不是有很多人都在探聽此事嗎?那就好好的宣揚一番”我看向九少主,他早已了然于心,此刻看向我的眼神里滿是狡猾。

  在太安的旅行就要告一段落了,僅剩的最后一天,我懶得出門,從起床就沒有讓人梳發(fā),一路披著滿頭青絲,赤著腳在書桌前畫畫。

  難得的是,九少主也推辭了所有請?zhí)徊贿^他要比我起的早很多,一大早上,天還未亮,便已經(jīng)開始練武了,天氣還有些涼,我醒來時,他卻早已大汗淋漓。

  我畫畫累了,便哈著氣,懶散的走出門,站在院兒里,對著那顆老榆樹發(fā)呆,他背著彎刀站在廊下,喘著粗氣瞧我。

  “少主這一大早還真是用功啊”我打著哈哈,扭頭看過去,眼睛還是半瞇著。

  “力氣多的沒處花,索性練練刀”他盯著我,臉龐赤紅,此刻的眼神猶如一只狼正盯著自己的獵物。

  “哦”我點了點頭,慌不擇路的就要跑回屋里去,衣領(lǐng)卻好像被揪了起來,我半扭過頭,九少主單手抓著我的衣領(lǐng),像是抓小雞般輕松容易。

  “我等了這么長時間,夫人又要進去了嗎?”他的眼神熾熱如火。

  “嗯”我搖了搖頭,嘴里卻說的是認同。

  “又要誆我,好啊,夫人若是打算一天都待在屋里,那我也要進去”他拎著我,就要往屋里面走。

  屋內(nèi),少女幽香飄飄灑灑的鋪滿整個房間,畫上有光影拂過,他看著我畫上的遠山淡陽看的入神,手上研墨的功夫都慢了下來。

  “嗯…消息傳出去了都?”我雙手放在腿上,不停的摩挲著裙擺。

  “嗯,要比想象中的還要好,現(xiàn)在四哥的人可是直接包了府外一整條街,監(jiān)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呢”他回了神,將研好的墨放好“夫人就那么向往外面的風(fēng)景嗎?”。

  “不過是疏解情懷罷了,少主權(quán)當(dāng)看個熱鬧吧”我看著自己略顯粗糙的畫藝,自覺筆下的美景不及那日看到的萬分之一。

  “我沒見過此等美景,但有幸能在夫人的畫上看到,已然心滿意足”他倒了杯奶茶,斜靠著憑幾喝了口“嘗過了夫人的茶,再喝它都覺得索然無味了”。

  “少主若想喝,我再煮便是”我嗤笑了一聲,也倒了杯茶出來。

  “夫人啊,我怕是一生都要栽在你的茶上了”他一拂衣袖,看著灼灼香煙,嘆了口氣。

  午膳過后,千里和十步在外玩兒投壺,十步比不得千里,硬是十局輸了八局,我與仲春在一旁觀戰(zhàn),九少主在書房處理差事,房門禁閉,屋內(nèi)有對話聲,似是有人來訪。但此番行事隱秘,想來是不想被太多人知道,我便沒再多問。

  “誒,十步,你到底行不行啊,這要是賭錢的,你早就賠個底掉了”一旁看熱鬧的小廝說道。

  “不過,千里怎么那么厲害啊,難道這兒就沒有能贏過他的了嗎?”另一個小廝看著那場賽事?lián)u了搖頭。

  “我來”投壺還是我兒時熱衷的游戲了,那時我可謂百發(fā)百中,就連雙耳也是投得的。

  眾人見我上場,都紛紛讓出一條道來,千里有些詫異的看著我“這…”。

  “怎么?千里大人也有怕的時候?”仲春邊幫我束襻膊邊出言調(diào)侃。

  “那卑職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千里看我拿出一支壺矢來,覺得是我興趣所致,便對著我躬身道。

  我嘴角一彎,沖著壺瞄了瞄,幾乎是不帶猶豫的,順著風(fēng)勢便進了壺。

  “好”眾人見狀,皆是稱贊不已。

  千里也來了興趣,片刻間,十步輸?shù)膲厥肝揖腿孔菲搅?,秋風(fēng)大起,吹得人們衣衫上揚,我直接抽出兩支來,閉眼聽風(fēng),待到稍微平整便順著感覺直接扔了出去,眾人見此,本以為是中不了的,都一臉嬉笑的看著那壺矢去的方向,它卻在一片驚詫聲中進了雙耳。

  瞬時,掌聲連連,如轟鳴般襲來。

  “真厲害啊,想不到咱們夫人還有這樣的本事”

  “咱們夫人可是邕王妃啊,能不厲害嗎?”。

  仲春一臉驕傲,想向千里炫耀一番的時候,才看到,九少主站在那里,拿著兩支壺矢,便慌忙拉了拉我。

  風(fēng)沙漸起,有些迷眼,這里雖然是太安,但離沙漠并不算太遠,偶爾風(fēng)大的時候,也會夾雜著沙子。我扭過頭看他,正是綺紈之歲,他站在逆風(fēng)處,同樣閉著雙眼,幾乎是不等片刻,那壺矢便同風(fēng)般落在了壺內(nèi),待風(fēng)沙漸停,眾人才看到,那箭的后半身是倚在壺口邊緣。

  “是依竿”

  “是依竿”

  人群喧囂,如眾星捧月般的圍在他的身旁。

  所謂少年英才,說得便是他了吧。若非人生苦難,命運破折,他也該是站在風(fēng)起云涌處施展自己才能抱負的英杰,又如若我不曾了解他的為人過往,大抵也會被他的才識和一身精絕的功夫所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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