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寰藥握著手中那僅寫著“速回”兩字的信箋,想到那逼迫自己回去的人,便覺呼吸微窒。她就像個受慕容遣控制的人,完全不得一絲自由。她還并不打算回北地,于是將那信箋揉作一團拋向窗外任其隨風(fēng)蕩去。
馬車一路疾馳半點停歇的跡象都沒有,駕車的車夫是個看上去十分忠厚實誠的中年男人,出發(fā)前謝寰藥就同對方說好等行過城外的幾座山頭再稍作休整,爭取日落時分趕到上虞。
是的,謝寰藥決定先將謝欽帶到上虞藏起來。
臨出客棧去謝園之前謝寰藥只草草喝了一點熱湯,吃了幾塊肉餅,一番折騰此時已臨近正午,腹中難免有了饑餓之感。
拿起一旁深色的包袱,謝寰藥打開從里頭取出的以油紙裹著的芝麻奶酥糕,和用褐色油紙包裹的牛肉干,慢條斯理地放進嘴里吃了起來。大概吃了些又將油紙重新包好一一放回包袱里。取了水囊喝了點水,全程連一個多余的眼神也不曾給過一直看著她,緊緊抿著唇鼓著兩腮的漂亮小孩。
見冷心腸的少女是真的沒有要分給他東西吃的意思,驕傲的謝欽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控訴一般地望著謝寰藥,星星般明亮的眼底泫然欲泣。
“我餓了。”
仿佛不給他吃的等同于犯下什么十惡不赦的大罪過,謝欽一張瑩白透粉的小臉看上去無辜極了。
“我餓的時候就會控制不住眼淚哭鬧不休,而且一哭就停不下來,會哭很久?!?p> 謝欽語氣里都帶了哭腔,似乎只要再多一會兒他就真的會哭鬧一場。
見此情景謝寰藥眼眸一沉,想到將要面對一個哭鬧不止的孩童就覺麻煩,于是冷冰冰看了一眼隱隱含淚的謝欽。
“謝家還缺你一口吃的不成,讓你這會兒對著我喊餓?!?p> ……
“沒用朝食。原本留著肚子打算在宴席上多吃些的。”
謝欽回道有些理直氣壯也沒覺得自己有什么不妥。
謝寰藥對謝欽的任性有些無言。瞥了眼一旁的包袱隨意道。
“想吃東西就自己拿。你要真敢在我面前哭鬧,小心我教訓(xùn)你?!?p> 說完便轉(zhuǎn)開眼去對著窗外不再理人,留一個后腦勺給不知道安分的謝欽,那樣子很有幾分眼不見為凈的意味。
目的得逞的謝欽則是故意大聲地吸吸鼻子。確定謝寰藥不會注意到他后才收起被自己逼出的淚意,狡黠至極的捂嘴一笑,活像只謹(jǐn)慎的小狐貍,迅速地將擱在一旁的包袱拿起,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開取出里面的東西吃了起來。
謝欽也沒吃多少,便又收拾好包袱放回原處回到位置上安靜坐著,看著謝寰藥的側(cè)臉發(fā)呆。
“一直盯著我做什么。”
謝寰藥回頭面無表情隱有不快地看著謝欽,不懂他為何目不轉(zhuǎn)睛盯著她。
“我看著你只是因為想和你說說話??赡悴辉敢饫砦摇N也桓艺夷阏f話,但又想你跟我說話……”
“在看你的時候我就在想這些。”
謝欽對自己的內(nèi)心格外坦誠,精致美麗的小臉一笑就越加的惹眼。
謝寰藥不解如謝欽一般年紀(jì)的男孩腦袋都會想些什么,雖然依舊不耐同他相處,可和一個年紀(jì)比她小幾歲的孩童較真不是她的行事風(fēng)格。于是她也不再言語,只緩了冷淡的神情往車壁上一靠閉眼冥思假寐。
謝欽見謝寰藥仍舊不愿意理他免不得有些失落,可瞥見少女眼下青影,心知對方昨夜里定睡得不好,便不想再吵她。于是十分懂事也生怕弄出響動來,小心翼翼地移動身體將雙腿放到榻上慢慢挨到車窗邊上,兩手扒著車窗專心看著外頭的風(fēng)景。
之后一路無話安靜非常。
車夫趕著馬車行過一片山頭,駛向一片平原來到一處小道上。
到了平地馬車明顯的平穩(wěn)了許多,一陣風(fēng)來,那感覺熏人欲醉,謝寰藥甚至能從那風(fēng)里聞見青草夾著野花恬淡的香氣。
就在那昏昏催人欲睡的風(fēng)里,謝寰藥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就在她沉入夢中被噩夢裹纏的一刻,一道清亮稚嫩的聲音喚醒了她。
“阿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難受?!?p> 謝欽一臉擔(dān)心關(guān)切地看著謝寰藥。
謝遙寰有些恍惚,只覺頭疼欲裂,雙目酸脹,整個人浸在一種不定的飄忽感里。
額上傳來輕柔的觸碰,讓她瞬間意識清醒霎時間像個被驚擾的刺猬,豎起渾身尖刺。
“別碰我,走開!”
“還有不許叫我阿姊。”
警告完還一把拍開了謝欽小小的手掌。
“啪”的一聲脆響,頓時響徹馬車?yán)锇察o有限的空間。
謝欽吃痛地捂著自己肉呼呼的小手,大感委屈茫然。他不懂自己只是出于關(guān)心,為何換來謝寰藥粗暴厭惡的對待。
越想越委屈,謝欽好看的眼睛立刻就紅了。
望著謝欽一副大受委屈,捧著發(fā)紅的小手要哭不哭的樣子。謝寰藥強裝的冷漠再也難以維持。可沒有辦法,她只能冷漠待他,不然她要如何對得起自己。
謝寰藥在心底說服自己不能對謝欽心軟,轉(zhuǎn)而再面對謝欽眼底的委屈時已能做到視若無睹。
“回到你的位置上去,不要再靠近我?!?p> 謝寰藥說完就從袖中拿出一個翠綠色的小瓶子丟到謝欽懷里,臉上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謝欽動也不動,紅著眼睛捧著自己隱隱發(fā)痛的手,像是賭氣一般也不拾落在他懷里的綠色小瓶。然后用一雙滿含怨念的雙眸無聲控訴著謝寰藥,執(zhí)拗又倔強。
謝寰藥刻意想要忽略謝欽的視線,但越努力忽視越覺得心煩意亂。
一種淡淡的不忍和負(fù)罪感在她心里揮之不去,即使再討厭謝欽,她也無法欺騙自己當(dāng)個完全冷漠的人,她做不到無視對方。她知道年幼的謝欽并沒有任何過失,更沒有做過傷害她的事情。她之所以對謝欽苛刻完全只是遷怒。
謝寰藥矛盾又煩悶,一方面有著報復(fù)的渴望,一方面又于心不忍良心難安。
起身挨到謝欽身邊坐下,拿起那綠色的小瓶子倒出里頭透明的液體在掌心抹開,然后握住謝欽泛紅的小手將那化淤消炎止痛的傷藥涂在謝欽的手背上,動作很是輕柔。
“好了,抹了這藥你很快就不會痛了,最多兩個時辰就能消腫。等隔日你再涂抹一次就好?!?p> 謝寰藥干巴巴地說完,將謝欽軟綿綿手感很好的小手捧起看了兩眼,確定不會有什么問題,才將之放下,再十分自然地與謝欽拉開了距離。
謝欽則低下頭一眨不眨巴巴地看著自己涂了一層傷藥,有些清清涼涼的小手??粗粗汩_心地笑了起來。
只是他低著頭悄悄歡喜了會兒很快就笑不出來了,他有些發(fā)愁,不知該如何才能讓謝寰藥像剛才那樣溫柔待他。感受到了溫柔他就更加沒法忍受謝寰藥恢復(fù)之前的冷漠了。
“到底該怎么做能讓阿姊一直對我好呢。真苦惱。”
……
“女郎,行了這一路,馬也累了。前頭不遠(yuǎn)處有一片紅楓林,那林子里開辟的一條道路可直通上虞方向。剛巧那林子盡頭就有一塊面積不小的深湖,我們可去林子歇腳,順道放了馬讓它喝點水吃些草料。”
外頭傳來車夫渾厚敞亮的聲音。
謝寰藥挑起簾子看了眼外面的地貌,心頭幾轉(zhuǎn)便應(yīng)了一聲。
“行,就去前頭林子里歇歇腳再繼續(xù)出發(fā)?!?p> “大叔,我這里有備干糧,等下再拿給你吃?!?p> 謝寰藥話音一落,外頭就響起中年車夫爽朗的聲音。
“那就先謝謝女郎了。只是女郎不僅付了車費給我,還得管我吃食,當(dāng)真有些不好意思。”
四十歲在外謀生路的庶民漢子,平日里很少遇到像謝寰藥這樣年少還十分大方,懂得顧念人的雇主。一時真情流露起來。
“大叔不必如此?!?p> 謝寰藥語氣始終淡淡的,不會顯得冷漠又不會顯得多熱絡(luò)。
車夫聞言只是憨厚一笑,適時的止住了話頭。
馬車內(nèi)的謝欽卻像是有了不得了的發(fā)現(xiàn),雙眸灼亮地望著謝遙寰。
“阿姊果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只是兇巴巴的,心其實好的很。我就知道?!?p> 謝欽正為自己的發(fā)現(xiàn)暗自高興,就聽馬車外傳來一陣嘹亮的雁鳴。當(dāng)他下意識打起卷簾定睛去看,便瞧見一只長有灰白相間雜色羽毛的大雁朝他們所在的馬車飛來,穩(wěn)穩(wěn)地落在謝寰藥伸出窗外的纖手之上。
謝寰藥如先前那樣熟練的取下信筒,而后將飛雁拋向天空,見其飛遠(yuǎn)才抽出木制竹筒內(nèi)的信箋展開看著。
信中這回多了幾個字,為“阿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收到信速回?!?p> 謝寰藥心間不帶起伏,看著那暗藏鋒芒秀逸清雋的字跡,及那素錦尾端繡著的一朵血色曼陀羅花,便知催她回北地的人已然失了耐心。
可她還有事未做完,所以她沒有回信的想法,也依舊還不準(zhǔn)備回北地。將那小段素錦撰進手心,不一會兒又松開將之放在袖中。
徐亦恩
『魏晉時期的女子一般會著雜裾垂髾服,雜裾垂髾服飄逸,靈動,又名袿衣,上衣與深衣相似,主要變化在下擺。下擺通常裁制成數(shù)個三角形,上寬下尖,層層相疊,因形似旗而名之曰“髾”。除此之外,圍裳之中還伸出兩條或數(shù)條飄帶,走起路來,隨風(fēng)飄起,如燕子輕舞,煞是迷人,故有“華帶飛髾”的美妙形容?!淮硕我糜诰W(wǎng)絡(luò),主要是想向大家介紹東晉時期女性最常穿的服飾,雜裾垂髾服。 其實我們國家歷史上每個朝代的女子,都有她們那個時期最具有文化象征意義,貼合人文風(fēng)俗,美麗,又充滿魅力的服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