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人心

　　“阿姊，你說那兩個死去的人，真像婢子們議論的那樣是被人所害嗎?！?p>　　謝寰藥見謝欽目露疑惑，稍稍挪動了一下身體讓自己躺的更舒適一些，之后才看著謝欽。

　　“不太好說。況且……”

　　兩人正說著話，去廚房那邊為謝遙寰端藥湯的香蒲已端著托案走了進(jìn)來。

　　許是先前說話太投入，謝遙寰，謝欽都沒有注意到對方是何時進(jìn)屋的，看著已到了近前的香蒲，謝寰藥止住了話頭，抬眸看向似有心事頗心不在焉的人，狀若無意道。

　　“香蒲，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難處。”

　　“先將東西放下，過來這邊說話?！?p>　　說著用柔和的目光看著將托案放下走到她跟前來的人。

　　謝欽對香蒲映像還不錯，這會兒見謝寰藥有話要與她說，便也很懂事的沒再黏著謝寰藥，而是安靜的端坐著看向香蒲。

　　香蒲本就性子內(nèi)向靦腆，而且也不懂得隱藏，叫人一眼就能看穿。聽謝寰藥讓她上前說話，一時不由帶了幾分忐忑和緊張。

　　謝寰藥見她如此，先安撫了一遍見其放松了一些才道。

　　“你可是也聽說了這宅院里發(fā)生的事?！?p>　　香蒲愣了下，不知謝寰藥為何知道內(nèi)情。

　　謝寰藥沒想多解釋只靜靜地看著她。

　　“你若真聽說了些什么，不妨和我說說?！薄皠e怕！”

　　謝寰藥語氣和緩，神情真摯，香蒲覺得自己奇異地心安了不少。

　　“不瞞女郎，奴婢方才去廚房端藥湯的確聽說了一件不得了的事?！?p>　　“奴婢……”

　　謝寰藥見香蒲表情糾結(jié)，便也不催她，而是循循善誘般鼓勵。

　　“這里沒有其他人，你直說便可?！?p>　　香蒲聞言像是被點(diǎn)醒了，鼓起勇氣看著謝寰藥將一切如實(shí)相告。

　　“奴婢之所以心不在焉，是因方才言笙公子將大家召集在一起，吩咐大家不得擅議沁心院之事，若一旦發(fā)現(xiàn)有誰妄加揣測便嚴(yán)懲不貸，這才憂心忡忡?！?p>　　“先前在廚房奴婢和兩個相熟的婢子圍在一處閑聊，那兩人不知怎的就說起了沁心院接連死了兩個主子的事情，聽她們說起其中必有隱情，奴婢一時好奇便問了幾嘴。”

　　“事后奴婢就有些后悔不該亂打聽?！?p>　　“哪知道剛剛言笙公子就向大家傳達(dá)了郎主的命令?！?p>　　香蒲越說頭越低，一副做錯了事情，惶恐又自責(zé)的模樣。

　　謝寰藥沉默了一會兒，桃花眼中卻是一片瀲滟。

　　“行，前因后果我也知道了?！?p>　　“事已至此你只需牢記謹(jǐn)言慎行四字。無論你聽了些什么，都得爛在肚子里再別往外說，你也當(dāng)無事發(fā)生，該做什么做什么便是?！?p>　　“別擔(dān)心，不必如此誠惶誠恐?！?p>　　“正好我們?nèi)硕荚?，有些事情我必須說一下。”

　　“不管沁心院里頭到底出了何事，說到底也與我們無關(guān)。其中利害我們更是不知。以免節(jié)外生枝，我們就當(dāng)什么都沒聽過好了。這樣也省去了許多麻煩。”

　　“明玉郎，我說的你可明白?！?p>　　謝寰藥覷了謝欽一眼，表情很是鄭重，謝欽雖對謝寰藥談不上言聽計(jì)從，但也知道對方不會害他，所以一般都會聽她的，心知謝寰藥一定有她的道理，于是沒有遲疑乖巧應(yīng)下。

　　見謝欽應(yīng)了謝寰藥便將目光落在香蒲身上。

　　“香蒲，再不濟(jì)還有我在。你既來到我身邊，又對我和明玉郎如此盡心盡力，我當(dāng)然不會任由人責(zé)罰你?！?p>　　“將藥端來我喝?！?p>　　這一刻香蒲一顆心被安撫的同時，也對謝寰藥平添了幾分敬畏，先是恭敬小聲的道了謝，再抬起頭時她臉上的憂慮已經(jīng)漸漸隱去。

　　走到一旁案幾邊端起托案將已放涼的藥湯端給謝寰藥。

　　謝寰藥端起藥碗將那棕褐色的藥飲盡，豪氣干云的樣子似一點(diǎn)不覺得苦澀難以下口。

　　喝完藥謝寰藥也覺乏了，便倚在榻上不再說話，神情間透著一絲倦怠和柔弱。

　　謝欽默默看著，即使謝寰藥沒有開口讓他離開，可望著謝寰藥毫無血色帶著蒼白的面容，就再也不舍得打擾對方休息。

　　“阿姊，你說的話明玉郎都記下了，你好好休養(yǎng)，別太傷神?！?p>　　“我先回東院那邊，晚膳的時候再過來看你?！?p>　　正在冥思的謝寰藥緩緩睜開眼睛，看向一臉認(rèn)真隱含期待的孩童，微微點(diǎn)了下頭。

　　謝欽立即喜笑顏開利落地站起身，調(diào)皮又歡快地沖謝寰藥告了別，就和端著托案的香蒲一道走了。

　　待謝欽叫上香蒲一道離開，屋內(nèi)陡然安靜下來，謝寰藥閉著眼躺在榻上感受著胸前傷處隱隱的疼痛，思緒卻是百轉(zhuǎn)千回。

　　閑鶴堂書房內(nèi)沉寂非常，自藤椅上起身換了個姿勢坐著，賀容仙看著自己面前雙膝跪于地面的妙齡婢子，眼底的神色掩在半斂的長睫之下。

　　窗外陰雨連綿，讓有心人也跟著煩亂不堪。

　　賀容仙穿著一襲素色寬袖長衫，明明一身的風(fēng)流灑脫，卻又無端給人一種深深的壓迫感。

　　伊蘿垂著首，對于自己接下來的命運(yùn)，一顆心已然沉入谷底。

　　她失手了，應(yīng)該說是尚未出手，便已被眼前的男子看穿了她險(xiǎn)惡卑劣的心機(jī)。一連兩日，她都在煎熬中等待著賀容仙給她的懲治，今日她才得以見到他，雖早做好一旦事發(fā)便失掉性命的準(zhǔn)備，哪知事到臨頭了卻如此難捱。死原來并不像她從前所想的那樣輕巧，她恐懼著但又無可奈何。

　　“我記得你雙親已逝，是不是就因如此便別無牽掛。想來你下定決心之前已將一切拋開，你那名喚云蘿的姊妹你肯定是不在意的?！?p>　　“你十四歲時到我身邊侍候，一直是我院里最得力的那一個。我離開三年有余，你如今已是雙十年華。這樣的年紀(jì)在這蘭棲別業(yè)里頭做一個婢子，于你這樣有主意又頗有兩分姿色的來講，其實(shí)是埋沒耽誤了。你該有更好的出路，也該為自己掙一個好前程?！?p>　　賀容仙語調(diào)平緩而淡然，但句句砸在伊蘿心底，令本就惶然的她將頭壓的更低了。她不敢看面前比神明還要威嚴(yán)可怕，更擅洞察人心的男子。

　　“你的想法即便不是昭然若揭，也全都在一雙欲壑難填的眼里，以至于一呼一吸，一個抬眸，一個細(xì)微的動作便暴露了你的內(nèi)心。”

　　“你想用斷腸散將我毒死，是小瞧了我還是高看你自己?！?p>　　“你和那與之合謀的人一樣愚不可及?！?p>　　賀容仙從頭到尾都心平氣和，似乎只在陳述一則事實(shí)，可就是他令人無從琢磨的態(tài)度才令伊蘿神思潰敗，感到無地自容無顏相對。

　　“出了閑鶴堂拿上你的身契，盡早離開蘭棲別業(yè)。”

　　賀容仙的話猶如驚雷落下，埋著頭俯身貼地的伊蘿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一臉錯愕地望著端坐在前恍若仙人的男子。

　　一種深深的羞愧感從心底蔓延開，伊蘿知道賀容仙說一不二，因此強(qiáng)烈的悔恨幾乎將她淹沒，讓她越加無顏再面對。

　　“郎主……我……。”

　　賀容仙伸手制止了伊蘿欲出之言。

　　“下去吧?！?p>　　滿心羞慚的伊蘿終于沒忍住酸澀的淚意，兩行淚水奪眶而出。眼前的人看著那樣高不可攀，仿佛真如死去的賀暄口中所說的冷漠而薄涼，可事實(shí)顯然并不是。旁人眼中看到的也不過片面。

　　恭敬地朝已收回目光不再看她的賀蘭棲行了一禮。經(jīng)歷了大起大伏一瞬天堂一瞬地獄，懷著重獲生機(jī)慶幸的伊蘿，從地上站起正欲告辭離去，誰料被闖進(jìn)門來披頭散發(fā)滿身頹廢的周顯給撞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