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休正在超市采購日用品,韶諶忽然打來電話。
“怎么了?”
“你在外邊兒?”
“嗯?!?p> 韶諶頓了兩秒,又道:“哪兒?”
“超市?!?p> “正好,幫我?guī)迤康V泉水,錢待會兒轉(zhuǎn)你。”
遲休沒多想,應(yīng)了下來。
返回單元樓外,遲休看見幾個幫忙搬家的工人,正抬著一張沙發(fā)緩緩移步。
她莫名感覺那沙發(fā)挺熟悉,但沒止步仔細(xì)辨認(rèn),默默上樓。
到了九樓,韶諶的房門正開著。
遲休走出電梯,不禁駐足。
一個身穿工作服的男人拿張椅子從屋里走出,遲休定睛,發(fā)現(xiàn)是剛才在樓下看到的工人制服。
她隱隱有種預(yù)感。
韶諶恰好也從門里走出,看到樓道里的遲休時,淡定招手示意她過去。
遲休上前,從帆布包里拿出一瓶瓶水遞給韶諶。
“謝了。”
韶諶把水瓶放在桌上,自己先擰開一瓶喝了兩口。
回頭,遲休仍站在門外。
“怎么?還有事兒?”
遲休望望韶諶略顯空蕩的屋子,試探道:“你要搬走了?”
韶諶拿出手機看了看,敷衍出聲:“嗯。”
得到回復(fù),遲休低睫,轉(zhuǎn)身離開。
屋內(nèi),韶諶看著悄然離去的遲休,忽地?fù)P起唇角。
回到家,遲休放下東西,開始一樣一樣從口袋里往外揀,眼神木然盯著桌面。
直至有幾次都抓了個空,她這才回神。
此時的心不在焉讓她可以確定,她不想韶諶搬走。
也許他搬走后生活并不會發(fā)生什么變化,甚至不用為他稀奇古怪的快遞跑腿。
但。
遲休眼前閃過秋天乖巧的模樣以及韶諶痞氣的笑時,又開始對這一想法感到猶豫。
總而言之。
她有點舍不得。
但那畢竟是韶諶的選擇,以兩人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她開口肯定不妥。
悶了半晌,遲休又把東西往置物柜搬。
剛打開柜門,柜里因為空間被擠滿而掉出一連串東西。
遲休措手不及,忙向后退一步,看著滿地狼藉陷入沉思。
愣怔許久,她才彎下腰收拾。
指尖在一盒千紙鶴糖上頓住。
諸多零食中,只有這個是韶諶正大光明送給她的。
那晚,遲休照常準(zhǔn)備洗漱上床,韶諶敲響房門。
似乎剛回來,西裝外套拿在手里,身上的襯衫還沒換下,連梳上去的頭發(fā)都凌亂了幾分。
見韶諶盯著自己不說話,遲休先一步開口:“你,出差回來了?”
話音剛落,遲休忽又聞見一股酒味。
“你喝酒了?”
韶諶聞言,終于給出反應(yīng):“嗯,應(yīng)酬?!?p> “哦。”遲休瞥他,“有事嗎?”
躊躇半晌,韶諶把手里的紙袋遞上,眼神不自然地移向一邊。
遲休看了看紙袋,抬頭直視韶諶。
“給我?”
“嗯?!?p> “什么?”
“……”韶諶忽又沉默,耳稍明顯泛紅,“糖?!?p> 遲休眸色微閃,接過紙袋。
“謝謝?!?p> 韶諶又盯了她幾秒,啞聲道:“走了。”
剛要轉(zhuǎn)身,他又撇回頭看著遲休。
“晚安?!?p> 遲休臉色微怔,沒忍住彎唇。
“嗯,晚安?!?p> 待韶諶走后,遲休打開紙袋,發(fā)現(xiàn)是一盒千紙鶴糖。
這是遲休最喜歡的糖,高中那會兒便已經(jīng)習(xí)慣在包里放上幾顆。
韶諶轉(zhuǎn)校來的第一天,她校服衣兜里恰好也有。
遲休不善言辭,見到突然降臨的新同桌不知所措,只好冷臉沉默思考怎么打招呼。
糾結(jié)大半上午,趁韶諶午休半醒時戳了戳他的手臂。
對方似乎沒對自己的打擾感到不悅,遲休堅定了想法,從包里摸出幾顆糖遞出。
她看到,少年先前還散發(fā)著乖戾氣息的一張臉倏忽泛起笑意,遲休愣了許久,吱聲。
“你沒有名字嗎?”
問完后,遲休頓感不妙。
哪有人這樣打招呼的。
然而對方依舊笑得明朗,似乎絲毫不在意她問題里的歧義。
少年略垂的下眼瞼隨著眼角彎起,眉眼間滿是溫柔。
“我叫韶諶?!?p> 至今,遲休仍記得。
心緒斷弦的那一瞬。
-
遲休窩回床上又睡了大半下午,起床后發(fā)現(xiàn)時間不早不晚,難得動了打掃衛(wèi)生的念頭。
從里屋到客廳,再從浴室到廚房,遲休一刻不停地打掃著。
她懶,但只要是她主動做的家務(wù),干起活來比誰都輕松。
在打掃沙發(fā)底時,遲休從底下掃出一只酒瓶。
拿在手里,死去的記憶再度蘇醒。
遲休閉了閉眼,打算扔到門口的垃圾袋里。
剛走近門口,門突然被人敲響。
遲休從貓眼看到樓道里的韶諶,開門。
韶諶剛要開口說什么,目光下移,看到遲休的手里的酒瓶,話語噎住。
“你又喝酒了?”
遲休懵然看他,又看了看手里捏的酒瓶。
鬼使神差地,她點點頭。
“是么?”韶諶盯住遲休的臉,“為什么喝?”
遲休沒應(yīng)他。
“那不然……”韶諶笑得狡黠,微微俯身,“因為舍不得我搬走,所以試圖用酒精麻痹自己?”
木然直視韶諶,遲休說不出話。
此刻的眼前人,是她的奢望。
借著莫須有的醉意,她也想任性一次。
遲休沒想過嬌縱是什么感覺,可想起位香身邊的遲夏,她好像也能勉強明白。
但她做不到恃寵而驕。
哪怕不再憧憬被溺愛,她想,就這一次。
她希望,韶諶能不搬走。
即便形同陌路。
就。
只奢求這一次。
遲休抬眼,與韶諶的目光相撞。
壓住眼底的落寞,她輕聲道:“你能不能……不搬走?!?p> 韶諶微愣,片刻,又玩味出聲。
“為什么?”
遲休漸漸垂頭,聲音也低了下去。
“就……不想你搬。”幾秒后,遲休又抬頭面對韶諶,強調(diào)般重復(fù)一次,“你能不能,不搬走?”
語氣軟下,終是變成了小心翼翼的試問。
韶諶倏忽失笑。
遲休不明所以。
“進(jìn)去。”韶諶抬了抬下巴,示意遲休轉(zhuǎn)身,“先醒個酒,省得某個酒鬼斷片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
遲休安靜進(jìn)屋,韶諶悠哉跟進(jìn)去。
只在冰箱里找到酸奶,韶諶拆開吸管包裝插上,遞給遲休。
遲休強裝淡定咬住吸管,韶諶則懶散靠在沙發(fā)上靜靜看她,似乎真的要等到她酒醒然后把話說開。
她略略低頭,如芒在背。
酸奶盒喝空后,遲休下意識起身打算去丟垃圾,后發(fā)現(xiàn)哪里不對。
余光瞥見目光追隨自己的韶諶。
韶諶偏頭:“干嘛去?”
遲休盡量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自然,緩緩道:“丟垃圾。”
“酒醒了?”
“……”
看遲休沒反應(yīng),韶諶抓抓頭發(fā)。
“算了,去吧。”
遲休聽言,轉(zhuǎn)身往廚房門方向走。
韶諶雙手抱在胸前,瞇眼盯著遲休的背影,起身。
遲休扔完酸奶盒,又轉(zhuǎn)身要返回沙發(fā)。
誰知韶諶驀然出現(xiàn)在身后。
遲休一驚,后腰撞在餐桌桌沿。
“既然你喝酒斷片兒――”韶諶逼近遲休,臉上的笑意不明,“那我不得做點兒什么,反正你也想不起來。”
遲休后腰被餐桌擋住去路,兩手只得支在桌面上,向后傾斜身子。
韶諶身體下躬,與遲休持平視線,雙手撐在她兩側(cè)的桌沿,緩緩拉進(jìn)距離。
炙熱的鼻息逐漸靠近,遲休看著近在眼前的臉龐,心跳失衡。
韶諶輕蹭著遲休的鼻尖,垂睫注視她的唇幾秒,又抬睫直視遲休的雙眼。
遲休怔怔凝視韶諶的眉眼。
黑眸深邃,下眼瞼略垂,眼角卻微揚。
她第一次知道。
原來眼神也可以有勾哄的意味。
稍稍偏頭,韶諶垂眸,作勢要吻上遲休。
在溫?zé)嵯嘤|的前一瞬,遲休睫羽輕顫。
韶諶倏忽停下動作,勾起唇角。
遲休聽見他從鼻腔里發(fā)出的一聲輕笑。
韶諶又與遲休對視,眼角帶了點得逞的笑,用氣音輕聲道:“這不是沒醉么?”
“……”
遲休抿了抿唇,心虛垂頭。
韶諶和她拉開距離,直起身,宛若無事發(fā)生,轉(zhuǎn)頭往沙發(fā)走。
遲休也默默上前。
落座,她識趣與韶諶保持距離。
畢竟丟臉前她也不覺得丟臉。
韶諶則悠閑倒上一杯水。
“想挽留我其實可以直接一點兒?!鄙刂R挑眉,“倒也不用這么拐彎抹角?!?p> 遲休不出一言。
“另外,我可沒說過我要搬家?!?p> “?”遲休疑惑瞥他,“那搬家公司……?”
韶諶云淡風(fēng)輕道:“改個風(fēng)格,換套家具,不行?”
“……”
遲休語塞。
“不過――”韶諶指指遲休,痞笑著補充,“你演技太差了,多練練?!?p> 話音剛落,韶諶起身又在遲休身前彎腰,視線齊平。
“繼續(xù)努力?!?p> 韶諶舔了舔唇,吊兒郎當(dāng)?shù)匦πΑ?p> “爭取下次就能――”
“占到我便宜。”
遲休頰邊頃刻泛起燙意,沒等她說什么,韶諶轉(zhuǎn)身離去。
曖昧升級,戀人未滿。
由她親自拉近的微妙距離,在不知不覺中發(fā)酵。
遲休不自覺開始捉摸韶諶的心思,于朦朧中拉扯感覺。
韶諶也沒有刻意躲避她,甚至坦然接受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遲休知道他直率的性格,反而覺得這是一種調(diào)劑。
不至于讓她難堪的調(diào)劑。
漸漸地,遲休好像也被他帶得話多了起來。
哪怕是在電梯里共處的短暫時光,兩人能從昨天碰到的奇葩客戶聊到今晚睡前打算干什么。
又或者什么都不聊,在沉默中醞釀曖昧。
最后在九樓分別之時,韶諶會特意站在門外面向她,笑著道一句晚安。
心緒跳躍,也只是因為睡前的一條消息。
韶諶似乎折下了乖戾,語氣里又是少年時的溫柔。
遲休默默盯著手機,無意彎起唇。
一條陌生短信彈出,她倏忽收起笑容。
“遲休,咱們見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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