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正值夏天,荷葉田田綠,荷花映日紅,楊柳依依翠,池塘魚蝦悅。
天還未全黑,絲竹管弦之聲齊鳴,親朋賓客往來不絕。李清玉母女早早攜禮物拜上坐定。
不一會兒天全黑下來,可是丞相府里面是燈火通明,丫鬟來領著赴宴。在李清玉對面的是趙府母女,趙大人為御史,為人剛直不阿,又專職監(jiān)督百官,因此眾人對他是又怕又恨,在禮節(jié)上總不會表現(xiàn)出來。李清玉見趙夫人雍容華貴,氣質儒雅,知她不是大家閨秀便是腹有詩書。趙妍頗得母親遺風,明麗嬌艷,雪穎聰慧,氣質高貴,只是現(xiàn)在氣息有些紊亂心中似有急事。趙妍見對面女子對她微笑點頭,她也回過神來點頭示意,應的滿頭珠翠熠熠生輝,燦爛光華。
“壽星到”,一聲高喊伴著一位貴婦人來到宴席主座。只見老婦人嘴角微微含笑,珠光寶氣,貴不可言,可是頭上的簪子尤其奪目,通體晶瑩透亮,妙的是下墜的芙蓉泣露的造型與之融為一體,眾人一陣唏噓贊嘆之聲,接著紛紛祝壽道賀。
“祝娘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身體健康萬事順心?!敝灰娡跫叶育R聲行禮祝壽。隨后眾人起身祝壽,聲震屋瓦。
李清玉聽著戲臺的祝壽之音,把母親愛吃的荷葉丸子端到母親跟前,才自己夾起菜來。李母見李清玉只吃了幾口平日里都不吃酒釀團子就放下了筷子,知道她心有郁結,便勸道:“以前這樣的場面別說能親自參加,就是親眼見一次也是難得的。”
“是呢,京城果然氣象不同?!鼻逵裰滥赣H多心,便開解道。
“你要多吃點,怎么剛吃了兩口就不吃了,別跟小時候一樣貓兒似的細吃?!闭f著就夾了菜在清玉碗里堆成一片。
清玉知道母親最是細心,怕她再多想,就將飯菜吃了才是。等她專心吃完抬起頭來才發(fā)現(xiàn)對面的趙妍已是不知所蹤,只余趙母還在喝著果酒,眼角的魚尾紋躍起,嘴角上抿,似乎對今日的酒水分外滿意,品賞得有滋有味。
清玉想到剛來時趙妍與王家大公子王晟的情形,大約知道兩人應是相識,自己便私自忖度起來,兩人不是青梅竹馬,就是心意相知。自己想完剛才趙妍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更加確定自己所料不差,差點笑得將嘴里的酒水噴灑出來,抬頭巡視一周見無人注意到才放下心來。李清玉盯著剛剛端上來的精致的小點心,饑腸轆轆、垂涎欲滴,早將先前的煩惱忘了個干凈。伸出手來像個五六歲的孩子般去抓食物??瓤瓤龋鋈宦牭缴砗笥锌人月?,心知屏兒在提醒自己。
李清玉偏過頭對著正在使眼色的屏兒伸了伸舌頭,才端正身子,優(yōu)雅端莊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藕粉糕急切地放到嘴里大嚼起來,一股香甜軟糯的味道直沖腦部神經(jīng),它也努力地釋放著興奮的信息。因此不知不覺,李清玉吃了半碟下去。轉眼看看其他人桌上的點心還在滿滿得裝飾著夜色,她感覺到臉上在發(fā)燙。
噗嗤的笑聲穿過觥觴交錯之聲環(huán)佩叮當之音,隱約地落到清玉平兒的耳中。兩人循聲望去,是位星眉劍眼十八九歲的少年,他也正含著笑意看向這邊。李清玉向他點頭微笑,舉杯相敬,他倒也舉杯回敬,卻是滿眼的譏誚笑意。李清玉也不介意,一飲而盡,他倒一愣,看著李清玉始終含笑的臉也微微一笑,一飲而盡,心想這人倒是大度。
一杯酒下肚,李清玉感覺從喉嚨一直熱到腹中,白嫩的臉上浮起一片紅暈。旁邊的人已經(jīng)看得入神。清玉知道自己又在禮節(jié)上出了丑,有些不好意思,便昏昏沉沉地想出去透透氣。她猛得一起身,頭腦有些暈眩,踉蹌了一下,往前邊栽去。眼見整個人就要撲到桌子上了,屏兒伸出手去已是太遲,只是感受到清玉倒下去帶起的微微細風,腦子里正運轉著如何應對這樁難堪。屏兒閉了眼睛,仿佛不敢接受這一切時,清玉卻覺得臉頰柔滑一片,似是緞子絲綢之類,腦子里想今天矮榻上并未著任何桌布呀,而且這木頭的質感也完全不同往日呀,于是隨手抓了一把,抬臉變看去。不看不要緊,看了卻嚇一跳,原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笑話過自己的公子,表情立即僵在臉上。
原來此人正是王家的二公子王晏。他此刻不聲不響,在清玉的手抓到之前,早已輕輕不去,只留一縷清風,拂過清玉耳邊的發(fā)絲。
清玉剛剛遠看只是只覺得此人生得儀容不俗,氣質出眾,剛剛近看了一眼,立即驚為天人。她自己生得面貌就不錯了,此刻這么一個男子竟然遠遠地將自己比下去了,心道: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此人非妖即仙。身后的屏兒此刻卻顯得凝重異常,清玉免了摔跤,她看起來不喜反憂。
清玉嚇了一跳,困倦的意識一下清醒過來,剛剛的一切發(fā)生的太快,她還沒有搞清狀況。屏兒立刻在她耳邊提醒,剛剛便是對面的公子扶住了自己。清玉立即施禮道謝。
“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边@王二公子心地寬善,趕緊還禮。只是他這人癖好潔凈,手下意識地撣了一下剛剛清玉臉的去處,上邊沾了糕點的殘渣,原來王晏剛剛笑得是她狼吞虎咽之時吃得滿嘴的殘渣。
清玉一咧嘴,臉上訕訕的有些不好意思,便隨口道,:“弄臟了公子的袍子實在抱歉。不如這樣,我再賠公子一件袍子才好,權當賠罪與致謝了?!?p> “當真?一模一樣的呢?”王晏挑起了眉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自然當真,難道這很難做到嗎?”清玉心想不過是正式一些的袍子,有何難得。
王晏臉上的震驚一閃即逝,溫和笑道:“有姑娘在,這個自然是不難的。這家鋪子好找得很,就在暢春園的對過?!?p> “在如此繁華的街道,想來價錢定是不菲了,不過區(qū)區(qū)一件衣服的銀子我還是出得起的。”清玉嘴上雖然如此說,但是近來剛剛花了一大筆銀子,手頭正是拮據(jù)之時,但此事也不可不辦,便心疼著應下來了。
“好好地,你就別再欺負別人了,你讓她到哪里給你找一件一模一樣的衣服。那絳云軒里的老板脾氣古怪的很,從來不會做兩件一樣的衣服,即便找人模仿,找一樣的衣料用具,這雙面繡絕技卻是學不來的?!壁w妍不知從哪里出來了,見王晏小孩子性子犯了,只得出來解圍。
“聽姑娘一說,這衣服必然是極珍貴的,無處可買,這下可不知要如何了?”清玉呆呆的不知所措。
“他素來是個促狹鬼,別人難堪,他便高興了,為難了你半晚上,也差不多了。不過是沾上了糕點,換下來明日專門讓人洗了便好,這又有什么為難的?”這趙妍因為王大公子的緣故,經(jīng)常到王府里行走,況且兩家也沾親帶故的,別人也不好說什么。
“妍姐姐,你錯怪我了。這次并非我故意為難她,是她自己提出來要給我買的。你怎么不幫我,反倒幫起外人來了。我可不依你,我找大哥說道說道。”這王二公子見一向敬重的趙妍戳穿了自己,臉上過不去,便嚷著要找王晟來給自己撐腰,不過卻是借了這個借口避開了。
趙妍聽他言語之間都將自己當做了自家人,心里好不欣喜,又聽他提起王晏頗有些難為情。
王晏去后,喧喧嚷嚷的閑聊的眾人,依舊熱鬧著。趙妍這才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姑娘,見她年紀尚幼,但眼睛明亮幽如深潭,知道她是個聰穎通透之人。但是對京城不甚了解,暗道莫不是搬來的人家,因此分外照顧了一些。
“不知令尊是那位大人,可是新上任的?”趙妍見這姑娘儀容非凡,心思單純,倒是個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