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所謂姑嫂
林黛玉抿唇笑了起來,薛太太笑罵了一聲,又問林黛玉,“賈府的三位姑娘也和你一起學(xué)書么?”
林黛玉答道,“幾位先生原是父親托大嫂嫂為我請的,老太太說我一個人無趣,便叫幾位姐妹們一起。
只迎春姐姐不太喜歡讀書、惜春妹妹又小,都只是偶爾來學(xué)一學(xué),只探春姐姐幾乎日日都與我一起”。
林黛玉說著又看向薛寶寶和甄英蓮,“甄姐姐和寶姐姐日后若是在家里無趣,也和我們一起啊”。
薛寶寶,“……”
妹妹,不帶這樣坑人的哈!
薛太太欣喜,“那倒是好!我們也請了先生,你甄姐姐倒是勤奮,只你寶姐姐憊懶,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的,和你們一起正好,互相有個勉勵”。
薛寶寶,“……”
行吧,我保持禮貌的微笑。
薛太太又問,“你寶玉表哥現(xiàn)在在跟著誰讀書,學(xué)到哪里了?”
林黛玉因著白天的那番爭吵,不大想說賈寶玉的事,只道,“二哥哥隨著老太太住。
我日常除了在家中學(xué)書學(xué)規(guī)矩,便只到大嫂嫂的院子里坐坐,卻是不知道二哥哥書讀得怎么樣了”。
薛太太也就罷了,又說了一會,見不早了,催著林黛玉回去早些安歇不提。
……
……
第二天,薛寶寶起了個大早,指點著廚娘又做了一大份梅花湯餅,依舊給林黛玉和巧姐兒各送去一份。
又吩咐盛上一大湯碗送到花廳,配上幾樣點心、小菜,陪著薛蟠一起吃了早飯。
薛蟠用過早飯急急要走,薛寶寶攆著他喊道,“哥哥今日下衙后,記得去舅舅家接我和太太,正好也給舅媽請個安”。
薛蟠點頭應(yīng)了,大踏步跑了,生怕上差第二天就遲到。
當(dāng)初,他連五品的錦衣衛(wèi)千戶和戶部郎中都看不上,現(xiàn)在一個巡街的七品官兒,他倒是做得十分有滋味。
薛寶寶送走薛蟠,聽得薛太太那邊剛起床,回屋看了會書,等薛太太和甄英蓮收拾得差不多了,母女幾個一起去榮禧堂。
今天她們要去王府拜見王子騰的夫人,王夫人和王熙鳳也陪著她們一起去。
這時候女眷出門十分麻煩,丫鬟婆子前呼后擁地,還要先去拜別賈母,告知行程,直又折騰了近半個時辰才總算出了榮國府的大門。
王府離榮國府不算近,馬車直行了大半個時辰才到了,王子騰的夫人帶著女兒王熙鸞迎到了二門外。
兩廂廝見過,王太太和薛太太各自給了見面禮,王太太便道,“為了賀妹妹來京,外甥又得了官,我特意請了個戲班子,在院子里設(shè)了戲臺,我們娘幾個就在水榭里看戲說笑豈不是好?”
薛太太忙謝過,一行人便又向花園而去。
王太太拿了戲本,定要薛太太先點。
薛太太推不過,便點了兩出熱鬧的戲文,隨后王夫人等又各自點過。
很快,戲臺上就鏗鏗鏘鏘地唱了起來,幾位太太一邊閑話一邊聽戲,王熙鳳在一旁伺候。
薛寶寶剛開始還很好奇古代唱戲怎么唱的,聽了一會后就覺得無聊了,好在王府的瓜子炒得味道不錯,她就專注地嗑瓜子。
她剛開始嗑,薛太太沒管她,但眼見著她嗑得沒完沒了了,實在忍不住開口道,“寶姐兒,英蓮,讓鸞姐兒領(lǐng)著你們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免得和我們一起拘束”。
王太太聽了忙也應(yīng)道,“正是,小姑娘家怕是不耐煩陪我們聽戲的”。
薛寶寶正好也想見識見識“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的王家的富貴氣度,和甄英蓮一起起身行禮謝過。
大家都同意了,可是問題來了——王熙鸞不見了!
王太太笑道,“這丫頭只怕是更衣去了,寶姐兒且等一會吧”。
薛寶寶無所謂地點點頭,可一等王熙鸞不回來,二等王熙鸞還是不回來。
王太太有點坐不住了,給丫鬟遞了個眼色,丫鬟領(lǐng)命而去。
不多會,丫鬟又回來了,向王太太耳語數(shù)句。
王太太便笑道,“鳳哥兒,你陪著你表妹四處走走,鸞姐兒說剛剛吹了風(fēng),有些不舒服”。
王熙鳳便笑著去攙薛寶寶,“那倒是讓我討了個巧宗兒,正好我也懶得聽這咿咿呀呀的戲,膩味兒,還不如出去吹冷風(fēng)!”
王太太笑罵了一句,薛太太面色卻是有些不好。
王熙鸞剛剛還活蹦亂跳的,這會子就不舒服了,明顯是不想陪客!
即便這個客是她嫡親的表姐,二十年來第一次登門的表姐!
若說小孩子家一時任性也是有的,王太太遣人去叫,沒說讓女兒出來陪表姐玩玩轉(zhuǎn)轉(zhuǎn),卻反倒由著女兒任性,為女兒找托詞,可見是根本不在意寶釵,更沒將自己這個小姑子放在眼里了!
元春進宮前來舅舅家做客,她也敢這般慢待?
不過就是看自己嫁進了商戶人家,覺得無所謂罷了!
王太太根本沒發(fā)現(xiàn)薛太太不高興了,或者說根本不在意。
王家與薛家相交,本就是薛家依仗王家,現(xiàn)在王子騰又不在家,她就算再客氣,又做給誰看?
待王熙鳳和薛寶寶幾人走了,王太太便裝作不在意道,“小姑,我怎么聽下人說,上次去錢莊取錢,錢莊的掌柜說什么薛家的三老爺吩咐了,若是要取錢就得要老爺?shù)挠¤b,還說要寫收據(jù)?
往常可不是這樣的規(guī)矩?。壳夷銈兗沂裁磿r候輪到什么三老爺做主了?”
薛家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涵蓋各行各業(yè),在各地也都是有錢莊的。
只士農(nóng)工商,薛家生意做得再大,朝中無人也是寸步難行。
這也是為什么薛家老祖宗拼著一張老臉,千辛萬苦為薛家大老爺求來了薛太太下嫁。
薛王兩家聯(lián)姻后便有了不成文的默契,王子騰為薛家做生意保駕護航,不受貪官強匪的盤剝。
薛家則為定期為王子騰提供一定數(shù)目的銀錢。
薛大老爺在時,薛王兩家合作愉快,一切都十分順利。
待薛蟠接手薛家,他是銀錢不過手的性子,身邊的小廝伸手要錢,他都一給一大把,何況是親舅舅家?
王家很快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除了薛家供給王家的銀子外,王家開始不斷地從薛家的錢莊拿錢。
薛蟠只吩咐照給,這幾年下來便形成了慣例。
王太太這時候說什么往常的規(guī)矩,卻是在信口胡說了。
薛太太也曾聽薛蟠提起過王家來人要錢,她對王子騰感情很深,聽說是王子騰手頭緊,要錢周轉(zhuǎn),便沒多說什么,也沒細問,還夸了幾句薛蟠孝順。
左右薛家豪富,她補貼補貼娘家也無人會置喙。
這時候聽王太太問起,不由蹙眉,“王家使人來拿錢竟是連哥哥的印鑒也不拿,連收據(jù)也不寫的?”
那豈不是連王家的仆從都能從薛家拿錢?
她這位好嫂子更是隨意要錢了?
王太太沒想到她竟不知道,噎了噎方道,“這是老爺與蟠兒議定的,我卻是不知道具體如何的,只那天聽下人說了一嘴”。
薛太太也就沒多說,心里卻下定主意回去好好問問。
以前,她覺得補貼娘家無所謂,她現(xiàn)在也還是覺得補貼娘家無所謂,但她補貼娘家是補貼哥哥,可不是補貼這個看不起她薛家的嫂子!
王太太又道,“我怎么聽著掌柜的意思竟是薛家如今是三老爺做主了?”
一個姑娘家一力做主,讓長房交出了薛家大權(quán),傳出去總是不好聽。
何況薛太太現(xiàn)在正恨王太太慢待薛寶寶,哪里肯和她說實話,只敷衍道,“皇上隆恩,賜還了薛家紫微舍人的稱號。
我想著蟠兒既得了官銜,再行商名聲不好,便將生意交給了他三叔。
左右他父親過世前給我們娘幾個留了些田畝銀錢,足夠我們娘幾個嚼用了”。
薛家權(quán)利變動,王太太雖不清楚具體情況,卻也是知曉的,才拿畫試探薛太太,不想薛太太竟說出這番話來,皺眉訓(xùn)道,“行商怎么就名聲不好了?
薛家先祖可都是做著官兒行著商!
若是小錢就算了,薛家那么大的家業(yè),你說交出去就交出去,可知道是交出去了多少銀錢?
至不濟,你也該和你哥哥商量商量再做理論!
蟠兒年紀小,懂什么行商?這幾年還不是靠你哥哥的威勢,靠老掌柜老伙計們出力才撐下去了?
蟠兒現(xiàn)在做了官也是一樣,怎么就說到什么名聲上去了?”
薛太太對她生了嫌隙,又有之前王家支錢不用王子騰印鑒、也不寫收據(jù)的前科在,此時聽了王太太的話,總覺得王太太字字句句都是怪自己交出了薛家的大權(quán),讓她沒了最大的錢袋子!
薛太太雖不是頂精明能干的性子,這些年耳濡目染的,也學(xué)會了幾分薛大老爺商人的圓滑,這時候雖疑心王太太,卻也不肯輕易得罪了她。
她雖然無所謂,但薛蟠剛?cè)牍賵?,寶姐兒還要說親,日后總還要仰仗王家,仰仗王太太。
當(dāng)下便只道,“老祖宗也同意的,左右都是一家人,他三叔得了我們的恩,日后自會幫襯蟠兒”。
王太太卻是不依不饒地說了許久,又說要寫信給王子騰。
王夫人也覺得薛太太過于輕信草率了,免不得幫著嫂子說了薛太太幾句。
薛太太心里不痛快,偏偏自忖身份有限,日后多要仰仗嫂子和姐姐,不敢反駁,只得訕訕聽著。
薛寶寶幾人回來時,戲早就不在唱了,王太太還在說這件事,她因著情緒激動,聲音大了些,薛寶寶幾人遠遠地就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