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成婚

　　陛下殯天的那天，是寒冬的時候，殿外的十三聲喪鐘昭示帝王的殯天。

　　他望著滿城山河，忽然就覺得乏力，陛下在臨去前曾將他叫到跟前，一室的檀香縈繞在鼻尖，他倚在灑金榻上，“阿朗，這些日子我算是想明白了，我從前總覺得愧疚，其實你早非當初那個不諳世事的弟弟了，天子亦有求不得，真心可貴?！?p>　　登基后他未將秋歡接到宮中，朝堂大小事務又要他處理，他早已分身乏術。為結交重臣，他娶了許多女子置于后宮中。

　　她來找他的時候，他剛剛批改完奏折，屋外是未盡的余寒，細密的雪落下來，打散一簇寒梅。

　　“陛下曾答應我的，切莫忘了?！?p>　　許是成為天子后，他性情愈發(fā)清冷，卻也不忍再看她臉上的疤痕，只是扶額道“即便朕給你全部的愛，也比不上那個虛無的后位重要嗎？”

　　“愿陛下不要食言。”那天她一個人回去，隆冬時節(jié)正下著雪，她勸退了引路的太監(jiān)，提著燈籠一步步踩在半尺厚的雪泥里?；食强占?，她抬頭看著漫天飛雪，想起有一年，她陪阿父第一次進宮，她與阿父走散，不下心沖撞了當時正得盛寵的陳妃，那日也下著這么大的雪，她被罰跪在雪地中，凍得臉頰發(fā)紫。

　　他路過時，不忍她受罰，去找陳妃求情，那素日跋扈慣了的陳妃也不知究竟多為難他，最終也松了口放了她。宮街當真很長，月光溫柔的灑在他清瘦的后背上，她只聽得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她踉踉蹌蹌的踩進他的腳印里，腳被凍麻了，腳步都歪了。他便蹲在她跟前背起了她。他的背又寬又暖，她趴在上頭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只聽見他踩碎冰渣的聲音。

　　秋歡笑著，眼淚猝不及防的砸下。那時，初見心動，便交付了一生。

　　前朝事務煩瑣，他日日忙著，便不記得多久不曾見過秋歡，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昨日才見。有時候不經意見到宮燈萬盞，他也會想起舊日的事，以及舊日的人。

　　夜風習習拂過書卷，他步出殿外，望著巍峨的皇城，他問身邊的侍衛(wèi)，她近來如何。

　　侍衛(wèi)一一回答，與以往一般，自從冷家軍大多數死于那場戰(zhàn)役后，她基本不出院子，素日也只愿一人待著，無悲無喜，虔誠的祈佛。

　　他覺得，這樣也好，他力排眾議要娶她為后，已經乏力無比，不愿再費心想其他的事。

　　開春那天，他見到了秋歡，她被宮人指引著過來，烏發(fā)一絲絲仔細的別好，露出光潔的額頭，臉頰上的疤痕被一朵艷麗的牡丹遮掩。

　　灼熱的春光在她身上鑲了道金邊，封后宴與清竹所生的小皇子的百日宴正好趕在了一起，他便將兩件事放在一起辦了。

　　他倚在御座上，看著許久未見的姑娘穿著一襲正紅的喜服朝他走過，一身紅色襯得她瘦弱異常，她雖不是正當好的年歲，可是也美得動人。

　　他娶了那么多次女子，比她好看的也有，卻從未有一次讓他如此緊張，他只好抱緊懷中的小皇子，低下頭溫柔的喂他輔食，以此掩蓋他的失常。

　　再抬頭時，她已經大方落座，眼眶似乎紅了一圈，他輕輕哄著懷中的小皇子，沖著清竹笑“你看，這孩子多鬧騰，脾氣像你?！?p>　　語罷，是清竹的淺笑，朝臣的祝賀，秋歡一杯杯喝著敬過來的酒，像吞針一般，也不知過了多久，有喜婆前來引她回寢宮，她乖巧的跟在喜婆身后。

　　宴席散盡，他久久的坐在龍椅上回不來神，他本不想去見她的，可是那日他還是鬼使神差的去了她的寢宮，她早已脫下喜服，換上一身素白的長裙。

　　他才剛剛靠近她，那一剎，她的腰間武出劍花，凜冽的劃過他的手腕，他在她的眼中看見彌天的恨意。

　　血一直流，他怒極了，揚手一推，她踉蹌的跌在地上。

　　他捂著發(fā)疼的手，似是不解的問?！半奕缒闼?，你卻想殺了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