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死亡
她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自己與明朗成婚的場景，熱鬧非凡。喜氣洋洋。她穿上華麗的喜服。
直到外頭傳來煙火的聲音，一簇又一簇。一聲又一聲。那相必是極其熱鬧的場景，喜氣的紅掛滿整個城墻，人人端著甜酒，嘴里都是祝福。
秋歡的呼吸越發(fā)急促，原來痛苦的事只會多，不會少。
她無法忘記，她怎樣在暗門里看到那張鐵面時的不可置信。
那個刺死她的副將，讓她終日里噩夢纏繞的面具人是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布下的局，她滿心歡喜，不顧一切也要愛的人原來心心念念的是讓她死。
可是為什么？她做錯了什么？冷家做錯了什么？
“你不讓我死在戰(zhàn)場上，對我的溫柔體貼不過是做給他人看。”
“你們冷家一直擁有可撼皇位的軍隊，功高蓋主。不得不除。何況，兄長是你害死的?！泵骼士粗?，隨手扔掉她手中的鐵面面具，居高臨下的俯視狼狽的秋歡。
她的嘴唇咬出鮮血，臉色發(fā)白，臉頰上的花掉在地上。露出突兀的疤痕。
所有真相赤裸裸的擺在眼前，她疼到無法呼吸，她不過是愛他，卻怎會遭如此罪。
她眼神呆滯，并沒有哭，他將她鎖在了密室里，回來時，那雙明媚的杏仁眼里是沉沉的死氣，他以為會在她眼中看到怨恨，不甘，委屈。然而她只是平淡的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閉上眼睛。
冷秋歡活在密室里，活在與明朗只隔一墻的地方。
于是她時常能聽到明朗與妃嬪的琴瑟和鳴，夫唱婦隨。這大概是他還不愿意讓她死的原因，他想要她飽受折磨。
明朗偶爾會來看看她，看她一夜之間驟然變白的長發(fā)。他第一次出現(xiàn)時，她沖著他笑，明媚單純。只是沒多久，她像忽然清醒過來，眼里的亮光突然熄滅，她低下頭，無悲無喜。
他拿來她最愛的襦裙，“歡歡，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秋歡一頓，許久，抬起頭，“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明朗胸膛起伏，紅了眼眶，秋歡依舊毫無其事，眉眼低垂。
仿佛心頭被人狠狠一割，他突然覺得自己快抓不住她了。
他究竟失去了些什么？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模糊的視線中，他開始頭昏眼花。
最后的意識里，有一滴眼淚墜在他臉上，他腰間的劍被拔出。
秋歡懷抱著儒裙，不過一瞬間，布帛被刺穿的聲音響起。血腥味蔓延，兩個人靠得極近。鮮血從她身上蔓出，染紅了一身衣裙。
“可惜這么好的襦裙，是你命人替我縫制的，卻從未穿過，如今怕是把它給弄臟了。”
秋歡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像是解脫一般，血從她的身體里不斷地涌出，他的劍赫然刺穿她的腹部。她面上的血色迅速退去。
意識模糊中她突然想到了那些年，他說
“以后我來當(dāng)你的靠山”
“你們?nèi)羰歉覀趾粒冶阕屇銈儼俦秲斶€?！?p> “我們不止眼前的春秋，還有今后百年?！?p> 明朗望著倒在血泊中的秋歡驚恐萬分，他憑借著最后的意識放出信號鴿。
暗衛(wèi)趕到時，頓感大驚失色。周圍死寂一般，他熟練的掏出迷煙的解藥放在明朗鼻前。
半晌，明朗醒來。他沖到秋歡身邊。顫聲道“歡歡，歡歡，你醒醒，叫太醫(yī)，快點……”
她感覺到有人抱起她，暖暖的，厚實的胸膛。有她熟悉的味道，她覺得自己出了幻覺，直到有滾燙的淚滴在她的臉頰。
她努力睜開眼睛想要將他看得更清楚些。他看起來有些狼狽，發(fā)絲散亂，眼睛紅紅的。
“明朗？”她艱難的喊出他的名字。
“你沒事的，沒事的，答應(yīng)我好好活著?！?p> 她努力握住他的手，看著他努力捂住她腹部的血而染上鮮血的手，忽然有些難過。
“你說過要帶我去大漠看孤霞，去…聽古寺的鐘聲，去看傍晚…的晚霞?！?p> “好，你好好活下去，我?guī)闳??！?p> 她的神色落寞幾分，神情有些恍惚“明朗…我終于解脫了，但是……我這輩子……永遠都……不會原諒你?！?p> “你別說話，我?guī)阏掖蠓?，只要你活著，想要什么我都給你?！?p> 他第一次顯得那么驚慌失措。原來不知不覺她早已經(jīng)刻如他的心里那么深。
“活不了了，我早……早該死了……明朗……我從未有半分對不起你……是你……你毀掉我們……之間所以可能?！?p> 秋歡緩緩睜開眼睛，艱澀道：“明朗……若是有下輩子，我們不要再見了”
他瘋了般抱住她，就要往太醫(yī)院跑去“你不準死，不準死，若是死了，朕就讓冷家給你陪葬?！?p> 他的聲音染上凄色，“你好好活著，要殺要剮都隨你。”
她忽然很難過“明朗……”
“不要說話，傷口還在流血，止住傷口的血就沒事了。”
她說“止不住的……”
“不會的，止得住，我們在戰(zhàn)場上受到那么多次嚴重的傷，都能止得住。”他拼命搖頭
“明朗……我詛咒你，永遠孤寂，在這……高處得不到……半點真心，這些年為了維護你，我殺了好多人，良善的，惡毒的，皆有……我即便十惡不赦，對不起天下人，但……獨獨只有你不配指責(zé)我……?！?p> 他突然踉蹌一下。眼圈有點紅，看起來有些狼狽。
“明朗，我恨你……可是……我更恨我自己，愛上仇人”她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嘴里不斷涌出鮮血“我……我對不起……冷家……我……我也該下去給他們賠罪了。……我陪你十余年，……我著實愚鈍……以為你……你……會懂我……冷家與我……衷心耿耿，死守皇城百年……一步未退……如今卻遭滅門之罪……若是你念舊情，就將我葬于冷家祠中，我便還是冷家的女兒?！?p> 明朗的眼淚洶涌而下，太醫(yī)趕來時，顫顫巍巍的跪在地上回復(fù)道“皇上……皇后娘娘身子早已虧空，且中毒深入骨髓，實在是救不了了。”
那一日整個皇城的御醫(yī)都圍在她的榻前，那一日許多人被斬盡殺絕，血滿滿的直流在皇城腳下?？墒撬杂X得不及心中痛楚一分，那日，她最終還是離開了，他抱著她，心中鈍鈍的痛。
他是什么時候喜歡她的呢？或許是在那年雪地里看著她單薄的身影跪在那，眼神里卻依舊倔強。他本是不受寵的皇子，卻鬼使神差下去救她，為此得罪寵妃被父皇責(zé)罰。
或許是在教她識字時，聞到她發(fā)絲間的花香。
或許是她跟在孤單的他身后，不離不棄。
可是他懂得的太晚，在她死后，他的愛肆意生長，讓他猶如行尸走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