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琉璃糖紙
陳默抬手抹掉臉上的眼淚,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色,起身走出保安亭。
“林阿姨,回來啦!”
吳言身上還是從內(nèi)到外透著股寒勁坐在躺椅上拿著裝著熱水的搪瓷杯暖手,太冷了,冷到血液都結成了一段段難融的冰。
他聽到外頭傳來交談聲便走了出去。
陳默此刻并不好受,通感后殘留于體內(nèi)的,是對于林蕓這個女人來自內(nèi)心深處無時無刻都在顫栗的恐懼。
呼吸變得急促,冷汗從額間滑落,后槽牙僵硬又酸痛,說的話斷斷續(xù)續(xù),陳默整個人都處在緊繃的狀態(tài)下。
暖熱的掌心覆蓋住陳默的肩頸處,陳默頓時放松了不少,嘴角扯著笑和林蕓寒暄著。
吳言的掌心被陳默流出的冷汗浸濕,他捏了捏陳默僵硬的頸部肌肉。
“小吳你臉色怎么也這么差?昨晚都沒休息好啊你們!”林蕓此時心情還不錯,右手提著買來的菜,左手牽著正低著頭砸吧嘴的林逸臣。
陳默不自覺揪著衣角,打算直入主題,他彎著腰湊近林蕓一臉緊張,低著聲音故作玄虛地說:“昨晚咱倆不輪班么,遇上邪乎事了?!?p> 林蕓聽后臉色一沉,松開正牽著兒子的手,指了指保安亭,對林逸臣說:“去那里面玩一會好不好?”
林逸臣咬著棒棒糖的棍子縮著腦袋膽怯地瞄了瞄站在一旁的吳言,沒有動作,嘴里發(fā)出嗚咽。
“我?guī)氵^去?!眳茄钥圩×忠莩嫉氖滞髲娪仓哌M屋內(nèi),“想看什么動畫片?”
林蕓盯著兒子離開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范圍內(nèi),她轉過頭抿了抿嘴,神情糾結。
陳默沒有直視林蕓,低著頭看水泥地上還沒來得及打掃掉的枯葉。
“半夜有個女的在叫怪瘆人的?!标惸穆曇袈詭ь澏?,倒像是真的被昨晚的怪事就嚇得不輕了,“你說咱們小區(qū)是不是不太干凈?。俊?p> 陳默話語剛落,四處寂寥,唯有林蕓自身雜亂的心跳惹耳。
指尖摳破正提著的塑料袋,細碎的袋子摩挲聲,林云眼眶微紅,張口發(fā)出的聲音殘破。
“這個小區(qū)前段時間不是死了個人嘛,你們也許和她犯沖,實在不行換個工作也好?!?p> 陳默挑挑眉,意識到林蕓是要隱瞞到底,他并不打算和她迂回。
“林姨,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說?!标惸读顺兑骂I,一臉糾結,低聲問,“我聽別人說,是你女兒。”
手中的袋子徹底被林蕓摳破,蔬果滾落一地,她借勢蹲下身去撿,閃躲著同樣彎腰幫撿蔬果的陳默的眼神。
探究的目光落在林蕓身上,陳默撿起最后的遞給她,林蕓沒接,起身喊著林逸臣作勢要離開。
“林姨!我可以幫你解決那個東西!”陳默把手里紅透的蘋果塞進林蕓手里殘破的塑料袋里,袋子有些兜不住,蘋果半露出,“你們最近都在躲著她吧,我可以幫你。”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寶寶走了!”林蕓把袋子抱在懷里朝樓里走。
林逸臣拿著一袋子的糖朝吳言揮了揮手便一蹦一跳著跟上林蕓。
“你怎么和他關系變得這么好了?”
陳默一臉驚奇地看著吳言,對方像是有些得意地聳了聳肩,說:“一袋糖的事。”
要想從林蕓嘴里套出話的確是件難事,那不如......
“從林逸臣那入手也許會簡單點?!眳茄砸徽Z道出陳默所想。
“只能這樣了?!标惸蛑禳c頭表示贊成,伸手勾著吳言的脖子笑道,“你要出馬了吧,孩子王?”
吳言推開陳默的手,不自覺揚起嘴角說:“我試試?!?p> 據(jù)近幾天的觀察,林逸臣通常會一個人在飯前半個小時到小區(qū)樓前的花壇玩,這半個小時林蕓在忙著燒菜沒空管林逸臣。
他們要抓緊在這半個小時里從林逸臣口中套出有關林秦琴的信息。
“老大,別給自己太大壓力。我們還有通感不是嗎?”陳默看出吳言的緊張,雖然面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但此刻吳言四杯水下肚了。
“你現(xiàn)在的通感能力還不穩(wěn)定,我們還是盡量減少你通感的次數(shù)為好?!眳茄云鹕泶蛩闳ド蟼€廁所,水還是喝的太多了,他甚至可以聽到肚子里頭水流的聲音,“我會努力的?!?p> 通感所帶來的影響不可預估,現(xiàn)在的陳默對于像林秦琴這樣表達欲極強的亡人來說,簡直就是個可以用來發(fā)泄怨氣的完美工具。
吳言并不打算過多使用陳默通感的能力,畢竟以往因為通感而腦死亡的通感者不在少數(shù)。
希望寄存在癡呆的林逸臣身上,通過他身上所獲取的信息,陳默倆人得以推斷出林秦琴執(zhí)念所在,并且消除。
盡管樓前新建的花壇早已將褐色的痕跡掩蓋,但只要接近花壇,就會一股刺鼻的潮濕腐爛的氣味,就像是從花壇邊緣粘膩的黑色泥土深處散發(fā)出來的。
“嘿嘿,甜,嘿嘿。”
林逸臣拖著笨重的身子蹦跳著,嘴里被糖果塞得滿滿當當?shù)模掷镞淮蟀淹该髁鹆羌垺?p> 走到花壇,高大的人蹲下,手下不知道在搗鼓著什么。
吳言在林逸臣身邊蹲下,看著他把手里厚厚的一沓琉璃糖紙埋進土里。
“你把糖都吃了嗎?”
林逸臣側著腦袋點頭,嘴里被五顏六色的糖果塞滿,含糊不清地回答。
“對!”
這么短時間盡然把那一大袋糖都吃了!雖然吃太多的糖對身體不太好,但為了討林逸臣歡心,還是違背良心問。
“那,那你還想吃糖嗎?”
林逸臣鼓著嘴,皺著眉,似是有些為難。
“不想吃了。”嘴里的糖太多了,林逸臣顯然有些兜不住,絲狀的口水混著一粒粒糖掉下,“我還想要糖。”
吳言拿出紙擦掉林逸臣糊滿半張臉的口水,口水混著融化的糖水把紙巾一絲絲粘在了臉上。
“你一次性吃太多了,不能給你糖了。”吳言忍著黏膩的怪感,耐心扯下粘在林逸臣臉上的紙巾,“吃太多糖會生病。”
林逸臣見吳言不打算給自己糖記得用沾滿泥土的手拍打吳言的手背。
“不行!不行!這個!嗯,妹妹,不行!”林逸臣急得講出的話斷斷續(xù)續(xù)沒有邏輯,吳言盡量去理解。
“妹妹想要嗎?”吳言拿出口袋里的糖,“妹妹想吃嗎?”
林逸臣奪過吳言手里的糖,愣著看著糖果,半晌,又把糖還給了吳言。
“不要嗎?”吳言接過棒棒糖。
林逸臣搖了搖頭,指了指在黑土里被埋了一半的糖紙,那里都是透明的琉璃糖紙。
“你要這種的嗎?”吳言掏出口袋里的糖,挑出了這種包裝的糖果,這些糖他緊緊握在手心,林依晨急得想要掰開吳言的緊閉的掌心。
“漂亮,給妹妹。這個給妹妹?!?p> 吳言吃掉掌心里的糖,把糖紙遞給了林逸臣。
剛才就要哭了的人,小心翼翼地接過糖紙,把糖紙同之前的那一些一起埋進花壇的黑土里。
最后一層黑土蓋上的那一刻,吳言覺得身上的那股寒勁減輕了不少。
想要把最漂亮的糖紙送給妹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