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中的更迭沒什么變化,終年都是皚皚白雪,給人千年如一日的感覺。如果是不小心落入這里的異鄉(xiāng)人,恐怕會絕望到瘋掉。
也不知道那巫子,在山中怎么活。
扶允在夢中度過了一日又一日,終于等到了兩個人再度見面的時候。
“扶允你個野種,憑什么站在祭司的位置!”
那些穿著披著雪白的斗篷,卻拿著沾血的刀攔在扶允跟前。
他記得這一天,圣氏家族有人企圖取代他祭司的位置,設(shè)計(jì)攔路截殺。
但一場看似偶然的雪崩,將那些人裹著雪摔下了山崖,被干脆利落地收拾掉。雖然扶允也差點(diǎn)被裹在雪中滾下去。
不摔個半死,也該被雪捂死。
有人抓住扶允將他一下子扯進(jìn)山洞,躲過了這場雪崩。
這一回他沒有掙扎,非常配合地被撞進(jìn)了山洞,甚至下意識護(hù)住懷中的人。
兩人齊齊滾進(jìn)山洞,低頭一看果然是巫子。
山洞中燃著火堆,女孩墨紅的頭發(fā)散了一地,身上依舊穿著不合身的衣裳,打著赤腳。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扶允隔著火光,看著抱膝而坐的女孩。
那是一種保護(hù)自己的姿勢,有些戒備,顫抖的纖長睫毛更顯示出了少女的不安。
巫子聞言微微抬眸,瘦弱的手指指向山洞的另外一頭,示意自己是從哪里過來的。
山風(fēng)柔柔吹進(jìn)巖洞,顯示山洞中另有出口。
“那我們現(xiàn)在就走吧。”扶允作勢要立刻站起來,衣袖卻是一緊。
巫子再度搖了搖頭,聲音有一種久未開口的生澀:“風(fēng)雪大,你有傷,爬不動?!?p> “那好吧?!狈鲈矢纱嗟刈?,半塊面紗下的唇微微勾起,帶著笑意。
扶允忽然想起千年之后的巫子,驕傲冷冽,得過且過,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模樣,肆意灑脫。
可那樣的巫子卻讓人心疼,因?yàn)榻?jīng)歷太多,所以才不得不什么都不在乎吧。
火光跳動,柴火噼啪作響。伴隨著呼嘯的風(fēng)雪聲,讓人無端寂寥的同時,又多了幾分安寧。
此時的巫子還是瘦弱,雖然看起來皮膚白得有些森冷,卻沒有那種弱柳扶風(fēng)的病弱氣,可又少了幾分人間的煙火氣。
少女坐在石墩上,頭埋進(jìn)膝蓋中。肩膀微微起伏,像是睡著的模樣。
扶允悄悄走到她身邊坐下,抬手想要摸摸她的發(fā)頂,手指蜷縮了一下,又克制住了。因?yàn)樗肋€不可以,他想看看接下來還會發(fā)生些什么。
巫子醒來的時候火堆早就滅了,剛想伸個懶腰,月白的衣袍從身上掉落。
而為她披衣的那個人只穿單薄的中衣,手撐著頭,半塊面紗遮住了眉眼,看不清是否在睡覺。
巫子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旁,將衣服披回在他身上。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他半塊面紗下的唇勾了勾,伸手一扯,瘦弱的女孩就跌進(jìn)了他的懷里。
“抱歉,我以為是那些刺客又殺回來了?!?p> “沒有。祭司大人,那些人不可能活著?!?p> 她掙扎著坐起來,背過身去,企圖掩蓋臉上的羞窘。
“你怎么知道我是祭司?”扶允挑了挑眉,一副打量的模樣。
“……拿著刀的人,就是這樣喊的,不對?”巫子顯得有些局促,又有些委屈。似乎因?yàn)楸毁|(zhì)疑而感到難過。
扶允沒有說話,瞇起眼睛,終究什么也沒說,起身撣了撣灰塵逆著風(fēng)吹過來方向走。走了幾步又回頭。
“你不走嗎?”
巫子臉上露出一種很好懂的欣喜,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心花怒放在臉上。然后卷起垂落在地上的披風(fēng)下擺,赤著腳顛顛地跟在后面。
醫(yī)館內(nèi)的藥罐子咕嘟咕嘟地煮著,藥霧裊裊,飄散了一院子清苦的藥味兒。
束月用手帕幫床上的男子擦拭額頭上的冷汗,滿眼擔(dān)憂,歪著頭打量他額頭上浮現(xiàn)的鳶尾花圖紋。
顯空道人捧著藥走進(jìn)來,也瞧見了扶允額頭上漸漸明顯的鳶尾花,輕輕嘆一口氣。
他早就和扶允說過,這個術(shù)法乃是有副作用的,這不,現(xiàn)在就顯現(xiàn)出來了吧。
“顯空叔叔,哥哥怎么還不醒?”
“大概是夢還沒有做完吧,他需得看完所有記憶才能出來,哪有那么快。”
正說著,扶允就緩緩睜開了眼睛,額頭上的鳶尾花重新隱沒。
“哥哥,你怎么樣……”
束月的話還沒有說完,床上的月白袍男子就已經(jīng)掠了出去,就像一陣抓不住的小涼風(fēng)。
她淺灰色的睫毛微垂,遮住了眸子里的落寞。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卻有一種已經(jīng)被拋下的感覺。
莫名的,心有些慌,就像是丟失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言歌!”
匆匆趕來的扶允一下子拍開院子的門,卻只能看見淺灰發(fā)的少年坐在書桌前,手上捏著一張信紙,呆愣在原地。
他不由分說地掐住了扶允的脖子,銀藍(lán)色的眸子像狼獵殺時一樣冷。
“都怪你,姐姐連我也不要了……”
扶允卻不是這樣好捏的軟柿子,手搭上掐住自己的爪子,青筋暴起,幾乎要把清風(fēng)的手廢掉。身上的氣息浮動,瞬間壓制了清風(fēng)的煞氣。
清風(fēng)也不甘示弱,調(diào)動全身的靈力與之對抗。
如果說清風(fēng)此刻像一頭瘋狼,那么扶允此刻則是快要癲狂的修羅。
顯空道人站在院子前,先看見的是空中盤旋的烏云,凝成了龍的形狀。
“住手!扶允,再這樣下去,你就要被天道發(fā)現(xiàn)了!”顯空道人吼出聲,甚至差點(diǎn)破音。
扶允的眼睛這才恢復(fù)了幾分清明,差一點(diǎn)就要將這一小片地方夷為平地。
局勢一下子反轉(zhuǎn),扶允掐住清風(fēng)的脖子,將他提起來摁在墻上。一道鮮血從他的嘴角溢出,銀藍(lán)色的眸子卻冷冷地瞥著扶允。
“說,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咳咳,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你找死!”
扶允的手一點(diǎn)點(diǎn)收緊,正要捏斷清風(fēng)的喉嚨,束月?lián)淞松蟻怼?p> 她揪住扶允的袖子,試圖將那只掐著自己弟弟脖子的手扯松些,向來可憐兮兮的眸子盛滿淚水,更加顯得可憐楚楚。
“扶允哥哥,不可以……請放過我的弟弟,他已經(jīng)是束月唯一的親人了,我不可以再失去他……求你,求求你……!”
扶允沒有絲毫的動容,直到他聽見顯空道人口不擇言的一句話。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巫子會難過嗎?!”
“她怎么……”
“千百年來她只救過清風(fēng)一個孩子,清風(fēng)死了,她自然也會難過,你怎么會不懂?!”顯空道人聲嘶力竭地喊出聲。
那只鉗著清風(fēng)的手終于松開,束月跌坐在地上,連忙去看自己的弟弟,卻被一下子推開。
小狼崽子看自己的親姐姐,就像是看陌生人。
扶允只覺著忽然眉心一刺,心忽然慌得厲害。
杏國邊境的的草地上,嶙峋碎石散布在本就不茂盛的草叢中,顯得更加膈人。
“顧大小姐,本宮終于找到你了,你也有今天?!?p> 巫子依舊披著顧延歌的皮,再次聽見這個稱呼,卻已經(jīng)恍如隔世。她被甩在滿是碎石的地上,手掌膝蓋都被蹭破,額角也磕出了血。
“呵,原來你還沒死啊……顧念溪。還是說,我依舊應(yīng)該叫你顧二小姐?”
雀詞君
如果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先逃避一下,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