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主動(dòng)的女人，男人會覺得很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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驃離目中滿布血絲，如同一頭盛怒的豹子，卻只得僵立當(dāng)場。
面對強(qiáng)敵時(shí)，他從來都不會害怕。
可是現(xiàn)在，自從他回到滇王府，坐上眾矢之的的世子之位，叔父苴夢沖待他如同親子，時(shí)時(shí)從旁指點(diǎn)，在他心目中，和藹可親的叔父甚至比親生父親還要親密些。
他們只有六個(gè)人，都是獵戶打扮，雖然從南詔到長安千里迢迢，可誰會想到這隊(duì)不起眼的窮獵戶身上攜帶著稀世奇珍？
——來人顯然對南詔了解甚深，回來的這大半年里，自己忙于四處征戰(zhàn)，沒有什么故人，倒是由于殺戮多了許多仇人，會是哪個(gè)“故人”？
這位“故人”沖著寶物而來很正常，可是，所謂邀他一聚，究竟有什么圖謀？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他們正像是落入獵人陷阱的野獸，只要弓弦一響，其余五人立刻就會萬箭穿心，而他卻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同伴慘死！
但束手就擒會落得怎樣下場，他不是不知道！
他高舉著人肉盾牌的手已緩緩放下，對方手中的箭仍舊指著他們。
又一張鬼面忽然幽靈般從林中走出，那人示意其中幾位弓箭手上前，欲將他們六人都控制住。
鬼面人哈哈大笑，但是，他的笑聲忽然停頓了。
雪松上的積雪簌簌落下，兩條人影，像是雪片般被風(fēng)吹了過來。
這兩個(gè)人頭上裹著黑布頭巾，披著黑色披風(fēng)，如同兩只鷹隼，終于停在鬼面人身后的雪松上。
雖然看不到他們的面目，但是，見到他們?nèi)绱顺霰姷妮p功，鬼面人立刻意識到來者不善。
面對突變的情勢，數(shù)十條黑衣大漢按照鬼面人的指示，再次舉起強(qiáng)弓，分別指向腹背之?dāng)场?p> 雪松上的兩人緩緩摘下雪笠，兩人竟然一般模樣，光禿禿、如同鵝卵石般的腦袋，枯瘦而又蠟黃的臉，眼睛很大，圓鼓鼓的，讓人立刻聯(lián)想到青蛙，然而，他們的鼻子和嘴巴卻由于緊繃的面皮，被拉扯成了兩條相互垂直的線。
只是他們的眼睛里，卻透出毒蛇般陰冷惡毒的光。
苴驃離反而微微松了口氣，俗話說“人為財(cái)死，鳥為食亡”，人生地不熟，這些個(gè)鬼東西雖然都看不出來路，但想必都是奔著五色玉而來。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自然喜歡做漁翁。
驃離沒吭聲，隨行眾人會意，默默等待脫身機(jī)會。
樹林里靜得連風(fēng)吹落雪花的聲音都聽得見，對方不過兩人，輕功再快，也快不過眾人手中的弓弩。
鬼面人獰笑道：“兩位高姓大名？到此有何......？”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打斷。
其中那個(gè)黑頭巾上插著一朵大紅花的，陰惻惻一笑，道：“趁老子還沒改變主意，趕緊給老子滾蛋，否則，連怎么個(gè)死法都不曉得?！?p> 敬酒不吃吃罰酒。
鬼面人低喝一聲，這是他們進(jìn)攻的暗語，幾乎就在同時(shí)，對向兩個(gè)怪人的十來?xiàng)l大漢拉弓引箭。
就在這時(shí)，半空中響起一陣尖細(xì)的哨聲。
弓如滿月，箭還未及發(fā)出去，十來?xiàng)l大漢齊齊慘叫，鐵弓墜地，人也接二連三地跌到地上，滾了滾，然后就動(dòng)也不動(dòng)了。
他們當(dāng)然再也不會動(dòng)了。
因?yàn)樗麄兊氖直成?，都已?jīng)留下兩個(gè)又細(xì)又小的血洞，血洞里正流淌出漆黑的血，手臂上已遍布蛛網(wǎng)般的黑線，密密交錯(cuò)，沿著血流，迅速朝著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剛才，所有注意力都被雪松上的兩個(gè)怪人吸引住了，卻壓根沒有注意腳下。
腳下爬著蛇，密密麻麻的毒蛇，烏梢蛇、眼鏡蛇......蛇昂著頭，吞吐著腥紅的蛇信，發(fā)出陣陣“咝咝”的聲音。
每個(gè)人眼睛都看直了，兩條腿都在哆嗦。
當(dāng)然不包括苴驃離，而他已經(jīng)猜出怪人的來歷——百越蛇族，心中不由得苦笑，這五塊石頭，究竟還要沾惹多少鮮血？
現(xiàn)在，想走已經(jīng)走不了了。
見到每個(gè)人仿佛變成了木雕泥塑，分毫不動(dòng)，另外一個(gè)黑頭巾上插著朵大白花的開懷大笑。
怪人形銷骨立，看上去就像是命不久矣的老煙鬼，然而，笑聲卻如同夜梟般可怖，嘚瑟完，他瞪著鬼面人，終于道：“你的手下都可以走了，不過，你給老子留下?！?p> 在怪人手下還能撈回條命？
余下十來?xiàng)l大漢不約而同地相互看了一眼，又怯怯望向腳下的蛇陣。
只聽得幾聲短促低哨，蛇群果然窸窣散開，露出一條縫隙。
他們不敢多看鬼面人一眼，一個(gè)個(gè)低著頭，盯著縫隙兩邊探頭探腦的毒蛇，抬腳欲走。
即將落單的鬼面人忽然雙足一蹬，凌空飛起，下一瞬，已經(jīng)踏上手下的肩膀。
而排成一列、正沿著唯一生路離去的十來個(gè)腦袋，瞬即成了他的腳蹬，“噔噔蹬......”，接連四五個(gè)起落，他的人如同黑鳥般，離開蛇群，轉(zhuǎn)眼便能逃出生天。
這難道不值得高興？
他忍不住縱聲狂笑，并且在半空中、靠近那兩個(gè)怪人之際，手一抖，鐵蒺藜如同雨點(diǎn)般向二人襲去。
然而，幾乎就在同時(shí)，頭戴紅花的怪人冷笑，手一抖，掌中忽然多了一條漆黑細(xì)長的蛇鞭。
迎著雨點(diǎn)似的鐵蒺藜一抖，鐵蒺藜已然窸窣墜地，再一抖，蛇鞭竟如同毒蛇般，悄無聲息地朝著鬼面人的脊背探去。
緊隨其后的十來?xiàng)l大漢齊聲驚叫，鬼面人詫然回眸，還未及反應(yīng)，怪人手中黑蛇般的鞭已纏住了他的脖頸，鞭梢一用勁，鬼面人忽然凌空橫著飛了起來，“撲通”一聲，跌入蛇堆里。
絕望凄厲的慘叫震顫人心，但立刻又沉寂下來。
驃離盯著被毒蛇纏繞、啃噬的尸體，鬼面滑落，露出一張布滿黑線的猙獰俊臉，心中一驚，隨即黯然，輕聲嘆息道：“三弟，你自小就在父王身邊，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知足者常樂，本可安度一生，可惜......”
他忽然大聲道：“讓他們走，你們要的東西在我這?！?p> 他身上的衣服還沒干透，豹皮夾襖上甚至結(jié)了冰屑，融化了的冰雪，沿著他的臉流到脖子里。
然而，他的身子依然挺得筆直，他的臉看上去孤獨(dú)而又落寞，緊抿的唇線，使得他的人看上去仍舊倔強(qiáng)，眼睛里永遠(yuǎn)帶著不可戰(zhàn)勝的野性。
“讓他們走，把尸體帶走，”他不是在請求，更像是在命令。
而那兩個(gè)怪人，聽到他的話，看到他竟然以德報(bào)怨，盡管不以為然，竟也不忍反駁他。
以苴夢沖為首的隨從，深知驃離的能耐，他們的猶豫，只會拖累驃離。
頃刻間，眾人皆已散去。
腳下毒蛇盤踞，驃離矗立在雪霧里，拱手道：“二位定是蛇王座下的紅白長老，聽師傅說起過，百越蛇族與蛇同吃同住，驅(qū)蛇已入化境，此番，驃離真是見識了?！?p> 紅花長老咯咯笑了兩聲，忽然嘆了一口氣，道：“可惜了?！?p> “可惜什么？”
“可惜世子如此英才，今晚，卻要活活喂了這些壞小子，落得死無全尸的下場?！?p> 驃離恣意淺笑，鷹眸中幽光一閃，“你們要取我的命？”
白花長老從腰間掏出一根煙槍，深深吸了一口，補(bǔ)充道：“不要怪蛇王，要怪就怪你爹?！?p> “為何怪我爹？”
“怪只怪你爹仰唐人鼻息，甘做漢人的爪牙。”
“我們南詔與大唐交好，又與百越何干？”驃離冷笑，“你們害死了我三弟，還想奪走五色寶玉，難道要與南詔為敵，更何況，奪走寶玉，即便南詔不追究，大唐朝廷也必定追究，你們這么做，如同引火燒身，值得么？”
“三弟？”紅花長老輕蔑地看了看地上，那具尸體竟已被群蛇啃噬殆盡，只剩下白森森的骸骨，蛇身交錯(cuò)盤踞在白骨里，死狀令人作嘔、恐怖異常。
“你的三弟一直在等你，心心念念想要你的命，我們可是在幫你！”
“這是我南詔的家務(wù)事，何須你們幫忙？”
“世子是我蛇族的女婿，幫你就是在幫蛇族?！?p> 驃離愈加好奇了，“我什么時(shí)候成了你們蛇族的女婿？”
白花長老卻拍手笑道：“這個(gè)女婿我喜歡，我敢擔(dān)保，公主一定會喜歡他的?！?p> 驃離哭笑不得，這兩怪人，行事古怪，時(shí)而殘酷至極，時(shí)而狀若孩童，他可沒空陪老人家聊天，拱手行禮道：“多謝二位長老看得起，待我從長安回來，定然前往蛇族，與諸位把酒言歡?！?p> 紅花長老頭搖得就像撥浪鼓，“不行，你不能去長安?！?p> 驃離冷笑，“為何不能去？”
紅花長老嘻嘻一笑，“沒了五色玉，你還去長安做什么？”
驃離淡淡笑道：“蛇族以蛇為伍，要五色玉做什么？”
白花長老哈哈笑道：“五色玉是彩禮，是你迎娶公主的彩禮，當(dāng)然不能獻(xiàn)給唐朝皇帝?！?p> 驃離撣了撣衣襟上的冰屑，冷笑：“你們難道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太主動(dòng)的女人，男人會覺得很無趣?！?p> 白花長老那張老臉沉了下去，獰笑一聲，“小子，你根本就沒得選?！?p> 驃離冷笑：“我堂堂八尺男兒，腿長在我身上，沒人攔得??！”
紅花長老朝地上那堆森森白骨努努嘴，“想試試？你這位三弟便是榜樣?！?p> 驃離又道：“我的隨從都已經(jīng)走了，父王得知一切，定會追究到底?！?p> 白花長老嬉笑道：“放心，這些壞小子要不了你的命，先讓它們咬上幾口，我們把你帶回去，跟公主圓房，到時(shí)候，生米煮成熟飯，蛇族與南詔成了親家，便可共同抵御漢人?！?p> 南詔各地都有搶婚習(xí)俗，搶的都是新娘子，驃離苦笑，什么時(shí)候，自己竟然成了目標(biāo)。
但有一點(diǎn)他可以確定——蛇族絕對舍不得他死，卻可以令他生不如死。
他垂目睨著盤踞腳邊的毒蛇，腳一抖，將附上腳踝的銀環(huán)蛇踢到一邊。
白花長老咯咯笑道：“好女婿，果然是個(gè)聰明人，想通了，左右都要圓房，又何必受皮肉之苦呢？”
驃離忽而一笑，“你們可知我最怕什么？”
白花長老眼底瞥了一眼黑漆漆、不斷蠕動(dòng)著的寶貝，好奇道：“好女婿，你最怕蛇？”
驃離卻笑了，俯身一抓，出手奇快，已捏住一條手臂粗眼鏡蛇的七寸，“在我眼中，它們不過是小孩子的玩具罷了?！?p> 兩位怪人臉已變色，驃離悠悠道：“別人只知我自小入深山學(xué)藝，卻不清楚，我投在點(diǎn)蒼門下，我們點(diǎn)蒼派，人人百毒不侵，你們這些蛇，我們從小當(dāng)做玩具玩的。”
空中再次響起聲聲低哨，尖利而急促，蛇群來的時(shí)候悄無聲息，走的時(shí)候，卻急急如潮水般洶涌。
驃離手一抖，掌中忽然多了柄漆黑細(xì)長的軟劍，迎面又一抖，這柄腰帶般的軟劍，已抖得筆直。
劍尖直指兩個(gè)怪人，冷聲道：“你們害死我三弟，還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