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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宮妖案錄

第二回 驃離(一)

唐宮妖案錄 蒼梧雨墨 3126 2023-09-08 08:37:54

  “有東西跟過來了,大家千萬不可大意,這山里頭有什么,咱們初來乍到,一時(shí)間也不清楚?!?p>  *

  月圓,霧濃。

  圓月在濃霧中,月色凄冷朦朧,九月的山風(fēng)吹來,已然帶著刺骨的冰寒。

  護(hù)送寶物的南詔世子苴驃離,初次行走在大唐廣袤的山川土地上,卻沒有半點(diǎn)兒欣賞的意思。

  與通常所見的南人不同,他身高八尺,魁偉壯碩,精力充沛,豹紋抹額系于額間,一頭披散的棕色鬈發(fā)在夜風(fēng)中飛舞,卻絲毫掩不住濃眉、銳目、鷹鼻。

  他的五官深邃,古銅色的臉上,總是帶著種近乎殘酷的表情,看來就像是條剛從原始山林中躥出來的豹子。

  無論誰看到他,都禁不住露出幾分尊敬畏懼之色。

  不僅僅因?yàn)樗哔F的世子身份,而且他雖然年紀(jì)輕輕,卻已經(jīng)從南詔王眾多兒女當(dāng)中脫穎而出,近半年來,隨著南詔王東征西討,膽識(shí)過人,無往不利,被譽(yù)為南詔第一勇士。

  離開漢中,循著縱貫秦嶺的儻駱道,他們已在林莽深處跋涉了一天。

  入夜,山里的天氣變化多端,一行人身處迷霧籠罩的山間,耳畔回蕩著虎嘯龍吟,即便如他們這般熟悉山林草莽,也禁不住心驚膽戰(zhàn)。

  此刻,他們剛翻過雪花紛揚(yáng)的埡口,走在下山的山道上。

  驃離僅著單衣,寒風(fēng)刺骨,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筆直,他的人就像是鐵打的,冰雪,嚴(yán)寒,疲倦,勞累,饑餓,都不能令他屈服。

  山道險(xiǎn)峻,緊貼著刀削斧劈般陡峭的崖,腳下便是深不可測的淵,死寂中,淵底傳來流水的轟鳴聲。

  隊(duì)伍中難免有人抱怨,道:“世子,我們怕是迷路了!”

  苴驃離朗聲道:“按照輿圖,方向沒錯(cuò),唐人五里一亭,十里一驛,驛站就在前面,不遠(yuǎn)了?!?p>  跟在他身后的國師苴夢沖停下腳步,探出火把,朝著前方的山道照了照,輕聲嘆道:“世子,這個(gè)鬼地方,九月還會(huì)下雪,山路濕滑不好走,大家都累了,一天都沒吃上口熱飯,還是找個(gè)地方扎營,等天亮了再繼續(xù)趕路吧!”

  苴夢沖是苴驃離的叔父,又是南詔的國師,他曾經(jīng)來過長安,父親安排國師同行,便是希望國師能夠不時(shí)從旁點(diǎn)撥。

  又有人埋怨道:“都是那個(gè)狗丞相催得急,否則咱們可以走褒斜道,那條道好走多了,邊走邊玩,難得出來一趟,還可以好好看看大唐的風(fēng)物人情?!?p>  苴夢沖將領(lǐng)口緊了緊,回身斥道:“就知道玩,我們?nèi)ラL安是干正事,不是來玩的。”

  話音未落,苴驃離忽然沖眾人“噓”了一聲,他的人怔立在雪花中,似在傾聽著什么,接著他蹲下身去,耳朵幾乎貼到地上。

  過了片刻,他站起身來,沉聲道:“有東西跟過來了,大家千萬不可大意,這山里頭有什么,咱們初來乍到,一時(shí)間也不清楚?!?p>  眾人聞言,紛紛拔出刀劍,不再多話,各自舉著火把,疾步朝前趕路。

  山腰已到,雪停了,卻不見半點(diǎn)燈火,更無可供投宿的人家,群山間只有一片雪白。

  山道向前延展出去,沒入一片陰影憧憧的樹林,大雪壓彎了青松,霧凇掛滿樹梢,天地間一片死寂,靜得只能聽到山風(fēng)吹過、積雪簌簌飄落的聲音。

  領(lǐng)頭的苴驃離忽然停住了腳步。

  苴夢沖上前低聲道:“林中興許會(huì)有人家?”

  迎著山風(fēng),苴驃離深吸了口氣,眸底掠過一縷幽光,冷笑,“有,還不少?!?p>  夜霧凄迷,圓月掛在林梢,高樹濃密,木葉的濃陰遮擋住了月色,一張張青面獠牙的鬼面,忽然幽靈般從雪霧中飄了出來。

  “唰”的一聲,長劍已出鞘,苴驃離厲聲喝道:“什么人?”

  他們已經(jīng)被包圍,那是十來?xiàng)l黑衣大漢,每個(gè)人身手都很敏捷,手里都挽著張強(qiáng)弓,每張弓的弦都已拉滿,箭已在弦。

  他們只有六個(gè)人,翻山越嶺,饑寒交迫,筋疲腿軟,對方人比他們多一倍,守株待兔,以逸待勞,應(yīng)是等候多時(shí)。

  苴驃離緊盯著對方領(lǐng)頭之人,冷笑道:“朋友晚上不睡覺,見到遠(yuǎn)方的客人,沒有熱酒熱飯款待也就罷了,為何還要用箭指著我們?”

  月色凄迷,領(lǐng)頭鬼面人的眼睛卻很亮,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們,目光最終回到驃離身上,擺弄著手中的長劍,輕聲嘆息道:“皇天不負(fù)有心人,山里頭可真冷啊,為了找口飯吃,我們今晚在這足足喝了兩個(gè)時(shí)辰的西北風(fēng)?!?p>  是山匪?

  苴驃離笑了笑,指腹輕撫著望月郁刃黑犀劍柄上的豹紋,悠然道:“十來號(hào)人辛苦一個(gè)晚上,空手而歸也實(shí)在說不過去?!?p>  那人苦笑道:“不止?!?p>  苴驃離愕然道:“不止?”

  那人輕聲嘆息道:“已經(jīng)在此等候兩日?!?p>  使團(tuán)眾人背靠背,長劍護(hù)在胸前,苴驃離神色不動(dòng),微笑:“恐怕要令諸位失望了,我們不過是附近山里的獵戶,剛出來沒多久,連只山雞都還沒獵到,否則,一定會(huì)好好孝敬諸位。”

  來人狂笑不止,片刻之后,終于道:“那些皇親貴戚身上隨便什么物件,都價(jià)值千金,世子這身打扮,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就是普普通通的獵戶?!?p>  “世子?”苴驃離好奇:“你們在等哪個(gè)世子?”

  那人道:“自然是南詔世子苴驃離。”

  苴驃離又問:“你見過世子?”

  那人搖頭道:“素未謀面?!?p>  苴驃離冷笑道:“既然素未謀面,你又如何肯定我便是你要等之人?”

  那人目光落在他手舉的劍刃上,嘖嘖兩聲,脫口贊道:“這便是南詔三寶的隋刃,聽說鍛造時(shí)要用見血封喉,淬火時(shí)要用白馬血,傷人即死。這么珍貴的寶劍,又豈是普通獵戶用得上的?”

  驃離目光一凝,不語。

  那人目光望向他緊握郁刃的右手,輕笑道:“傳聞苴家人天生異象,右手皆生有六指,果然——”

  苴驃離冷冷道:“你窩在這深山里,知道的還不少。”

  那人得意笑道:“我知道的遠(yuǎn)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哦,”苴驃離又問:“還有什么我想不到的,說來聽聽?”

  “我還聽說,世子長安之行便是為了獻(xiàn)寶。”

  “你說笑了,南詔國蠻夷野地,能有什么寶?!”

  “比四萬條人命還要貴重的寶!”

  驃離巋然冷眸,唇角卻恣意一笑,“在我眼中,人命才是無價(jià)之寶!”

  那人抬眸望向半空中凄冷的月,仰面長嘆道:“在皇帝眼中,四萬條人命不過是螻蟻罷了?!?p>  驃離不語。

  那人低下頭來,上上下下打量著他,脫口贊道:“南詔世子果然與眾不同?!?p>  苴驃離昂身而立,即便是獵戶打扮,依然掩不住王者的霸氣。

  那人從腰間掏出只酒葫蘆,擰開蓋子,仰面大大地喝了兩口,咂了咂嘴巴,目光望向苴驃離肩上的包袱,包袱上密繡一頭目中充滿殺氣的金紋花豹。

  “世子真是藝高人膽大,那五件寶貝就在包袱里吧?”

  “你們便是為了那幾塊石頭而來?”

  那人搖了搖頭,道:“那些石頭的確都是稀世奇珍,然而來人卻更看重世子。”

  “來人?”

  那人抬手一指身后,道:“他自稱故人,邀請世子前往山中一聚。”

  苴驃離嘿然冷笑,“我久居深山,終日與虎豹蛇蟲作伴,何來故人?”

  那人陰測測一笑,道:“滇王真是心如鐵石,世子年幼便被送入南蠻深山,可惜了......然而,這位故人卻極欣賞世子,世子既然途徑此地,當(dāng)然要盡地主之誼?!?p>  苴驃離皺眉,冷笑道:“既是故人誠心相邀,更應(yīng)在此候我,又怎會(huì)藏頭露尾?”

  那人又抿了一口酒,說話間已是滿口酒氣,冷笑道:“既是故人之邀,才會(huì)跟你們客氣,還望世子審時(shí)度勢,不要傷了彼此的和氣?!?p>  護(hù)在苴驃離身后的苴夢沖低語道:“世子帶著寶物快走,不要管我們。”

  憑苴驃離的身手,想要自行離去不是難事。

  苴驃離沉思著,忽然笑了,道:“既然是故人相邀,我倒是想去會(huì)一會(huì)。大伙也都乏了渴了餓了,山上好酒好肉管著,與故友聚首暢飲,豈非樂事?!”

  那人也笑了,道:“識(shí)時(shí)務(wù)者為俊杰,世子果然聰明......”

  只是那人的話還沒說完,苴驃離身形如電,已然欺身而上,鐵掌已將他的手腳扣住。

  苴驃離發(fā)起的攻擊當(dāng)真如同花豹般敏捷,出人意料的敏捷,又如同猛虎下山,令人毫無反抗之力。

  擒賊先擒王,場上的情勢急轉(zhuǎn)直下,那人掙脫不開,張開嘴,想要喊:“不要——”

  這句話還沒喊出口,只聽得林中傳來一個(gè)沉肅的聲音,“拿下——”

  隨著這聲命令,弓弦已響,亂箭飛蝗般射出。

  苴驃離一聲怒吼,反手一掄,竟將那人掄了起來,如同一副人肉盾牌,迎上了飛蝗般的亂箭。

  眨眼間,那人已被射成個(gè)刺猬。

  擋住亂箭的瞬間,苴驃離再次欺身而上,誰知前面一班的弓箭手亂箭射出后,身子立刻伏下,后面竟赫然還有一班弓箭手,十三張強(qiáng)弓的弓弦也已引滿,箭也已在弦。

  而且所有的箭正對向另外一個(gè)人——苴夢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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