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雙手發(fā)顫,看著地上這一坨臟兮兮,伸手戳了一下,然后一點一點,小心地剝除掉包裹他的襤褸衣衫,做完這些,已經(jīng)滿頭滿臉汗津津了。
指尖的冰冷與炙熱的皮肉相觸,滾燙的觸覺宛若業(yè)火燒灼靈魂——那…那是是活生生的人…
“沒見過蠱蟲?”漢子的聲音驟然炸響,錦華一個激靈僵硬了動作,她沒敢回頭。
漢子見她如此反應(yīng),陰測測地笑了,笑聲里滿是得意:“這可是硬生生干掉四條蠱蟲的極品蠱,來給小綠補身子,最好不過!”
錦華有些聽不懂漢子的話,她轉(zhuǎn)身看向漢子,開口問:“這怎么會是蠱蟲?這是…”
人。
那個字錦華還沒說出口,便被漢子打斷,漢子撓著頭皮,自顧自地說:“養(yǎng)蠱地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過好蠱蟲,小綠和小金都被餓瘦了,小金這次表現(xiàn)不好,讓小綠吃飽了,再喂他?!?p> 錦華咽下了要說的話,這漢子分明就是個瘋子!根本沒法子交流。
“還不快些,餓著小綠,我拿你喂小金!”
錦華將那人翻了個身,他兩頰上滿是血污,錦華指尖劃過,卻戳進了血淋淋的皮肉里。
不是血污,是傷口,還在流血的傷口!
有些惡心,忍不住干嘔,可一側(cè)臉便對上漢子陰冷的目光,錦華干嘔了一聲,還是壓住惡心,又去抓那人的衣裳。
那人應(yīng)該醒了,方才不知嘟囔了句什么,錦華沒聽清楚,因為她已經(jīng)將他翻過了身子,正在拽他的衣袖。
他中了子彈,一條胳膊沾著污血,方才漢子將他扔下來時大概擠壓住了傷口,污血正沿著胳膊向下流。
傷口不忍直視。
人心到底沒有堅硬到為虎作倀,錦華猶豫了一些,最后松開了手,站了起來,看向漢子,咬了咬嘴唇,大聲道:“這是個人!”
漢子很平淡的看著她,笑了,隨后很認真的反駁:“這是條極品蠱蟲…”
“他受傷了,如果不救治,就會死!帶我們出去!”
話脫口而出是沖動,說完話,錦華便后悔了。
漢子被堵住了長篇大論,甚不快活,走到她身前從頭到腳一番打量,兩只眼睛里的那股子邪氣兒,令人如芒在背。
“哦?話可不能亂說,你學藝不精,我可以諒解,可你得睜大眼睛看清楚,這是蠱蟲?!痹挼阶詈螅瑵h子特意加強語氣,強調(diào)了一番。
錦華手心里全是汗,腦子有兩道聲音,一道聲音在提醒她,要她識時務(wù)為俊杰,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現(xiàn)下見好就收。而另一道聲音則在告誡她,不要為虎作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該如何抉擇,錦華心里亂成了一團麻。不久之前,她曾這樣抉擇過,但小狗蛋是無藥可救,這人是垂死掙扎,尚且還有一線生機的人。
“榮…華…”一道嘶啞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空氣驟然于此刻凝滯,錦華側(cè)臉看去,瞪圓了眼,胸口漾起微微的起伏,滿臉不可思議。
這是…高寬?!
生與死。
界限從未如此明晰。
他眼底的柔軟宛若一把鋒利的刀子,在她心上碾轉(zhuǎn)。
疼痛難言。
錦華沒有想到,短暫的分別,高寬竟然變成了這個鬼樣子,心下猛地一狠,對上那漢子,怒氣沖沖:“是你把高寬搞成這個樣子?!”
漢子挑眉。對錦華氣勢的變化甚不在意,只管使喚:“小綠等急了,你還不快些?!?p> 高寬側(cè)著身子,艱難的擋在了她身前,他低低的笑:“小姑奶奶,我大概出不去了?!?p> 弦徹底崩掉了,先前所累積的不快坍塌為一片廢墟。
看著身前的高寬,錦華感覺到時間流過的每分每秒都在帶走他,她突然意識到,相識三年,誰都不能從她身邊帶走她,除了她自己,誰都不可以。
錦華同時召出大青蛇和金蠶,大青蛇沒骨氣的又要竄回腕子上,錦華嚴詞厲令地呵斥住了它。
漢子看見錦華的陣仗,不留絲毫臉面地放肆嘲笑,那叫做小金和小青的兩只蟲子圍在他身側(cè),也跟著吱吱吱的嘲笑。
“阿寬,你方才是說我護不住你是不是?”
高寬沒有出聲,他在想那漢子動手時他就撲上去,好讓小姑娘逃跑。
金蠶與小金展開廝斗,高寬被錦華喝令的大青蛇纏住了,他眼睜睜的看著小姑娘向那壯漢沖去。
壯漢搖搖頭,咧著嘴讓了一擊。
“只要你將這極品蠱蟲留下,我放你一條生路如何?”漢子躲閃著,歪過來腦袋商量道,說著他舔了舔嘴皮子。
錦華緊追在后,又一拳打去,罵道:“放你、娘、的狗、臭、屁!”
漢子站住了身子,驟然慢了步伐,朝著錦華一招手,黑暗中,無數(shù)雙綠眼睛伴隨著次擦次擦的聲音圍了過來。
“我說過,這里是我的養(yǎng)蠱地!”
高寬自然聽到了漢子的話,他朝著漢子點了點頭,似是表達,他愿意方才的漢子所許諾的交易。
漢子擺了擺手,停下了動作,有些不耐煩的對錦華說道:“你看見沒,人家自個都答應(yīng)了。”
錦華回頭看向高寬,怒不可遏,她眼前仿佛被烏云蒙蔽了眼睛,她質(zhì)問高寬:“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高寬,這是你說的!”
高寬張了張嘴,最終扭過了臉,應(yīng)聲道:“我捫心無愧!”
錦華頓了步子,盯住了高寬的眼,硬氣道:“你這是愚蠢,高寬,我們從開始搭伙時,我就答應(yīng)過你,我榮華就算看走眼墓,同生同死,我也不會拋下你!”
高寬凄冷而笑,他的笑是刀子,將她已經(jīng)暗瘡百孔的一顆心,不斷碾壓。
錦華聽見高寬說,可事實證明,你帶不出去我,我總歸要死,既然能有機會出去,何必在這里惺惺作態(tài)?!榮華,我高寬看不起你這小人作風!你不是好人,也學不來好人的那些。
錦華看了一眼高寬,沒有理會他的話,她的心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哪怕他不情不愿,她也要把他帶出去,她是小姑奶奶,是他永遠的小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