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莫非大司收徒,你有意見?”琳兒聞言,回身看向裴蘭伊,質(zhì)疑問道。
后者沉默不語,但心中卻是氣不過。這臨安城內(nèi)之前可都傳遍了,當(dāng)下幾乎路人盡知,她才是大司衣缽最合適的傳人,若是要收弟子,大司為何不收自己,反倒是莫名其妙地收了這丫頭?
話說回來,此女究竟是誰,為何會成大司的養(yǎng)女,又為何能有機會拜入門下?往日里大司皆很謹慎,從不主動提及收徒,這一次究竟是因為什么?
心里想法多了,這裴蘭伊面容變顏變色,只得努力將不悅掩蓋,繼而轉(zhuǎn)笑道:“琳兒姐姐莫玩笑,我哪兒敢插手大司收徒?只是有一事不解,不知此女究竟如何與大司相識?”說罷,她俯首瞧著小桂枝。
桂枝雖小,但這眼神讓她感到不安,是以便站到了琳兒身后。
“放肆,大司私事,也是你能過問的?既返了教坊,為何不去練功,在這盤問不休作甚?”琳兒摟著桂枝的腦袋,瞥向裴蘭伊,也沒有好語氣。
“既是琳兒姐姐吩咐,那我去了便是?!迸崽m伊稍稍欠身,遂以凌厲的眼神掃過桂枝,緊接著朝后花園而去。
“小姐莫怕,若她以后敢對您不敬,大可告知于我或夫人,早就看她不順眼了!”琳兒回以那般目光,似乎是在為桂枝出氣,但緊接著她便是想起了什么,隨后緊忙轉(zhuǎn)身,望向身前柜臺后面的曾史良,客氣道:“良叔,您現(xiàn)在可有空?”
曾史良放下手中筆,將賬本合上后拿了起來,隨后笑道:“拜師禮?既是大司安排,老奴自然有時間,且隨我來吧!”
三人朝著后院而去,因為是張梅香收徒所以含糊不得,禮儀自然也是要以最全的為主,地點則是選在了天舞閣的一層舞房內(nèi),舞房面積不小,除去秀舞的舞池之外,其下還有一些成排座位,往日若是排演舞藝,即將登大雅之堂獻藝前,張梅香便是會在此處檢閱,若能在此處過關(guān),便也有資格入宮獻藝;然而,當(dāng)下京都教坊內(nèi)進入過舞房的人,也只不過是少數(shù),大多數(shù)新秀剛至此處,連基本功都還未練會,更別提登堂入室了,是以她們大多時間都在天舞閣外的練功場以及廂房中待著。
琳兒見曾史良手中仍舊抱著賬本,便疑惑問道:“良叔,入天舞閣您為何還帶著賬本?”后者苦笑擺手:“交于那姓柳的我不放心,自然是要親自盤查,待會兒教完禮儀后,我順勢去二層樂曲房瞧瞧?!?p> “良叔真是辛苦了?!绷諆狐c頭笑道。
“良叔辛苦了!”桂枝也跟著學(xué)道。聞此,琳兒與曾史良二人皆笑出聲,對這可愛的小家伙增了幾分好感。
一番帶路下,良叔帶著琳兒以及桂枝來至天舞閣外,由側(cè)門而入。
“為何從側(cè)門走呢?”桂枝看著這扇小門,眨眼問道。
良叔笑了笑,桂枝確實極討人喜愛,是以他親切地解釋道:“因為天舞閣正門只在大選佳秀入宮表演前打開,其次便是大司收徒之日,所以明日正門也會打開?!?p> “不錯,我都沒進過幾次天舞閣,也只是在一層待過,確實壯麗!”琳兒也笑著說道。
桂枝尚且不太懂得這番禮節(jié)規(guī)矩,但她記住了一層大門不能輕易打開;跟在二人身后,剛?cè)肫渲?,桂枝便震驚不已!
天舞閣內(nèi)雕梁畫棟!雖是舞房,但這明顯復(fù)刻于宮廷舞池,環(huán)場周邊一道道跨欄圍成看客席,雖教坊并不直接對外展示,但也能看出這是為擬出演藝現(xiàn)場的環(huán)境;場中邊緣,也就是看客席下方有水道清池,其中錦鯉荷花,這一幕倒像是斷橋處的復(fù)刻;六七道小拱橋連接著這些邊緣的走廊,而木拱橋會聚之處,便是如外面練功場一般面積的舞池,舞池周圍有著一道道凹槽,其中擺著花燈只是未燃;舞池周邊,垂著縷縷條條的絹絲,顏色各異仿若虹光,而對應(yīng)著在舞池當(dāng)中地板圖案上的蓮花,也是栩栩如生,美妙絕倫!舞池正前方,也就是面朝大門的方向有著一排座位,其中正中間的一處,便是檢閱入宮獻藝節(jié)目時,張梅香坐的地方。
桂枝左右觀瞧著,眼花繚亂,時而被梁柱上的燭臺吸引,時而又被各式各樣新奇的擺設(shè)勾去目光。
曾史良經(jīng)常入天舞閣內(nèi),是以并未有何感觸,只是陪著倆人看了一會兒,便正言道:“好了,既然小姐要拜師,那我便將明日拜師禮細節(jié)教于你,其中每一禮都不可怠慢,需用心去記!”
“是!”桂枝趕忙側(cè)身施禮。
曾史良連忙上前扶起桂枝,解釋道:“這可使不得,既是大司女兒便是這京都教坊的小姐,哪有您禮我這下人一說?”
“您是長輩,晚輩禮長輩天經(jīng)地義!”桂枝認真回道。
曾史良表情一滯,心中感慨:大司這是收了個好徒兒??!他往日也算是和張梅香比較近的人了,自后者未出宮時便在其府上做管家,對于她的脾氣性格,曾史良還是有所了解的,若非此等品性良善之人,她絕不會收其為徒,現(xiàn)今來看果然不假!
心中對桂枝有好感,良叔便也用心來教,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他都講得很仔細,講完之后,他前往二樓樂曲房,留桂枝與琳兒在一層繼續(xù)排練。望向良叔去了上一層,桂枝好奇地問道:“良叔這是去哪兒?”
琳兒笑了笑,解釋道:“二層乃是樂曲房,因為其中樂器頗多,而且存有不少重要的東西,所以只有教坊內(nèi)管事以及幾位師傅能去,其余人皆不可隨意入內(nèi)!”
聽明白后,桂枝又追問道:“那夫人能進嗎?”
“那是自然的了!”琳兒哭笑不得,“夫人乃是這京都教坊內(nèi)地位最尊貴的,不論管事還是那些傳藝師傅,都得聽夫人的,所以這里她自然能隨意進入了!”
“那桂枝能去嗎?”桂枝終于問出了她最想問的,一邊問一邊露出期盼的目光。
可琳兒像是被她問住了:“這……小姐,您要進去我得提前問問夫人呢!若是大司讓您進才能進!”剛說完,見桂枝有些失落,她便繼續(xù)鼓勵道:“不過,明日之后您便是京都教坊的小姐了!也是大司的親傳弟子,想必這之后,你就能進入上面的幾層了!”
桂枝對這天舞閣很有興趣,不在二層也不在三層,而是在最后的第四層,如果能站到那個高度,想必一整個臨安的風(fēng)景都能盡收眼底!
二人一邊聊著一邊笑著,排練著第二天的拜師禮,從晝食過后一直排練至飧食前,二人這才離開天舞閣。
回到大司庭院內(nèi),后者未在房內(nèi),于是琳兒便去取了些飯食,恰巧回來的時候,她聽到了一旁廂房內(nèi)議論聲。
“什么?當(dāng)真要收徒了?”
“我還覺得只是大司隨口一說,沒想到明日竟真的要舉行拜師禮了!”
“唉?蘭伊,我們記得之前你好像也找過良叔教你拜師禮,您準備正式拜哪位?”
“你們太聒噪了,能否消停一會?”
屋內(nèi)傳來幾位姑娘戲謔裴蘭伊的聲音,而后者的字里行間也透著掩蓋不住的怒意。
站在門外的琳兒得意一笑,隨后便朝著大司庭院內(nèi)走去。剛一入門,她便是看到了桂枝又站在庭院中,于是問道:“天不早了,小姐您又看什么呢?”
桂枝背著手無辜地搖了搖頭,琳兒則是笑道:“快來吧!小姐,今天吃點好的補一補,這是琳兒特意上街為小姐買的!”
聞此,桂枝連連點頭,而琳兒走進屋內(nèi)后,桂枝則是將手中一小塊兒點心悄悄放在樹下,小七的腦袋也是探了出來,將點心叼走。
回到屋內(nèi),琳兒一邊打開這包裹一邊笑道,“近日不少蜀中商販來至臨安,使得臨安城內(nèi)的美食又豐富了許多,這家盧記醬肉,便是我最愛吃的,平日里不舍得吃,也就過節(jié)的時候買上幾兩,明日是小姐拜師之日,自當(dāng)慶祝一番!”說完,她取出一包桂花餅以及小碟的毛豆,另加上一碟醬肉。
桂枝自小其實不喜葷腥,但因此乃是琳兒的一片好意,便只得動筷嘗了一口,卻不曾想真是美味十足?
瞧著桂枝吃完第一口,琳兒急忙詢問:“怎樣?小姐?!?p> 桂枝連連點頭,緊接著回道:“好吃!琳兒姐姐說這道菜出自蜀中?”
琳兒趕忙講道:“可不是嘛!約莫半年前,有蜀中的商販來至臨安,開了鋪子,專賣此類美味,半年時間過去,現(xiàn)如今想吃他家的東西的人依舊排了一條街呢!”
桂枝點著頭,若有所思地念道:“曾也聞父親吟過陸放翁的詞,其中便是曾提過這蜀中美味,只是未嘗過,今日一品果真美味絕倫!”
心底想著她便情不自禁地念了出來,詩曰:“新津韭黃天下無,色如鵝黃三尺余;東門彘肉更奇絕,肥美不減胡羊酥。貴珍詎敢雜常饌,桂炊薏米圓比珠。還吳此味那復(fù)有,日飯脫粟焚枯魚。人生口腹何足道,往往坐役七尺軀。膻葷從今一掃除,夜煮白石箋陰符?!?p> 琳兒震驚,遂問道:“這些小姐是如何背下來的?”
桂枝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只是聽后便常常自己念叨,時間久了便熟記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