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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沫之何幸如之

濡沫之何幸如之 易小藕 2617 2013-07-29 22:51:29

    夏旖桑被電話鈴驚醒時正是子夜,心里異常反感地提起聽筒時才恍惚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連鞋都沒穿。

  “桑桑,儂搿簍子可是捅大了,今朝肖靄的生日,儂哪能還么回來?”(桑桑,你把簍子捅大了,今天肖靄的生日,你怎么還不來?)

  冰冷的大理石蟄得旖桑腳底生痛,地上的涼氣慢慢地爬到了她身上,她踮了踮腳尖,輕哼了一聲“阿拉曉得的”(我知道了)電話便擱下了,她沖手心哈了口氣直徑往臥室走,琉璃燈罩落地臺燈明晃晃的光烘得臥室暖洋洋的,默存?zhèn)戎碜诱焖Q絲被子徐徐自肩頭滑下裸露出金色的背脊,旖桑躡手躡腳爬上床,雙膝跪在了席夢思上,席夢思托著她的膝頭深深陷了下去,她隨手一扯腰間的衣帶,雙臂只是輕輕一舒展,絲質(zhì)的長袍即順著她的肩胛滑落了,旖桑伏下身子,兩手緩緩在默存腰間環(huán)住,她把臉頰死死貼上默存的背脊,“你是醒著的對嗎?”

  旖桑微微擺動著腦袋,讓臉頰在默存背上磨蹭著“你是醒著的,對嗎?”她的臂膀環(huán)得更緊了,似乎是化成了糾纏的藤蔓,將他狠狠拴住。

  “我說過,我會娶你的,旖桑,現(xiàn)在這樣,你還不夠嗎?”

  “仇太太這位子太難坐?!?p>  “人生不易,全靠演技。不過是把角色演成自己,旖桑,我看你倒是挺得意啊?!?p>  “去,去告訴肖靄,別再來煩我……我是要回杭州去的!”

  “我早替你告訴過那個女人的,”仇默存輾轉(zhuǎn)過來,將夏旖桑的腦袋硬生生往自己胸口按,另一者則是僵直著脖子,她似乎是抵觸的,“旖桑,杭州我們是沒必要再回去的?!?p>  “那……讓我去拜杜先生做老頭子總是可以的吧!”旖桑的指尖緩緩攀上了默存的喉結(jié),“默存,我可以做得比你好的,儂曉得伐?!?p>  “儂看哪能?”(看怎么樣)旖桑故意又換了上海話,添上一句,仇默存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笑而不語,柔和的目光里泛起些許微涼的澀味兒,他注視著她,直到她自覺別扭將頭低垂下,“這個年紀(jì)了,要懂規(guī)矩,你做不像上海灘上的女人,儂看哪能?”默存沒有表情,也不帶什么語調(diào),該明白的她會明白,默存是這樣去了解她的。

  “旖桑,我吩咐張媽每天給你燉的補品你怎么能碰都不碰,你當(dāng)這都是玩笑,對不對?”

  “吃!吃了那些個兒……你現(xiàn)在倒是上心咯,吃那些東西,能補什么,你當(dāng)小產(chǎn)了的孩子就能補回來了咯。”

  旖桑記得,那天她醒得很早,四姑給她端來一碗丸子湯,總共五個小丸子,兩個金黃油亮的豬肉丸子,三個皙皙白的魚肉丸,配了幾棵青菜心子,清湯光水很干凈。廚子大概不愛做這細致的工活兒,肉醬打得不夠細,丸子入口感覺不剔,之中摻著的過粗的姜末警醒起人原本的肉腥味兒。吃過丸子湯,她又覺得困頓了,她怕胖,下床走了一陣子才側(cè)身重新倒回床上,心想再小瞇一會兒罷,她身子一個輾轉(zhuǎn)手輕輕擱在了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有的擔(dān)憂實在是必然得多余。

  關(guān)于那一天的記憶,她早就記不得自己是在什么時候昏沉沉得就睡了過去。她只知道是一個悠長而平靜的夢將她帶回了仇默存還沒發(fā)際那會兒,他們住在那搖搖欲墜的木板閣子里,旖桑下了課回來時常無所事事,她不擅長做飯,偶爾她自己煮一頓,最后扒了兩口覺得不合胃口一噸飯就吃到頭了,又也許其實她做的飯菜是可口的,只是因為是自己動的手,這便會令她沒了食欲。默存給不了她太多,能依她的便都順了她。每每下班回來,他手頭的筆桿隨即就變了菜桿,他們著實是貧窮的,飯桌上多是豆腐和水煮的菜桿子,看著大約清苦,吃下肚的倒也清爽。吃了飯,旖桑有時會端著洗衣盆守在他旁邊,他洗碗,她洗衣服。就算只有一件衣裳,她都要洗半把小時,待水清了,她也不將衣裳擰干,就直接濕漉漉滴滴答答的往晾衣繩上一拋。不出多時,她便會困了,屋中燈火昏暗,她時不時呢喃著,伴著水滴嘀嗒嘀,她的一天結(jié)束了。屋中燈火昏暗,默存寫起稿子。

  陋巷,陋室,窩藏在貧賤里頭,他倆的生活倒升華出別樣的滿足感來。夜未深,旖桑半夢半醒了過來,她只覺左半邊腦殼怪疼,大約是快要下雨了,氣壓低,空氣又潮濕,對這自然變化她的感應(yīng)總是很靈光。驚天的轟雷聲悶響過,果然淅瀝瀝來了雨,她靜躺著聽雨,聽著聽著,心思倒專注到雷鳴聲中去了。雷聲過于驚心動魄時,似乎她那羸弱的床板也惶恐地跟著微顫。屋子里還是燈火昏暗,默存鼻梁上架著那幅半舊的絲邊眼鏡兒,他的眼睛大而有神,漂亮的雙眼皮勾勒得不像一雙男人的眼,有時端詳著他旖桑便羨慕他那一雙漂亮的眼睛,那是她渴求的,她真的不貪,她渴求的可總是比她擁有的少好多。

  她的生活冗長得短暫,她似乎落魄得與她自己本身的世界格格不入,她想大概事是時間苛刻的拿走了她的那份恬淡的姿態(tài)。她覺得餓,猶豫了半把小時還是掙扎著起來,她是看默存那邊原本那點點黯淡得可憐的燈光都見不著了才倍加有了起身的勇氣,她躺著猶豫了半把小時才終究決定起來,看得出她是懶的,但她的懶卻敵不過饑餓。

  在她現(xiàn)在的這個家,從來都是找不到剩飯剩菜的,這幾個月來她胃口小了不少,大半的時候她還在刻意的吃的更少些。旖桑自小格外愛美,近日里她卻變得不愛照鏡子,她時常沮喪不愿見自己的臉。這會兒,她餓得睡不著,她想起很久前有個點心盒子,她摸索著從床底下摸出小半截蠟燭,照明。她輕輕開啟那個鐵皮盒子,如她所知里面還有不少白芝麻還粘在鐵皮壁上。這大概不容易取食罷,她熟練的吮了吮食指沾了些唾沫在指頭上邊,她很小心用指頭蘸起盒子里的白芝麻,放進嘴里又吮了吮,咀嚼。在她很小的時候,有一會回姆媽大掃除發(fā)現(xiàn)了一瓶過期了的芝麻醬,吩咐了小學(xué)徒拾掇了去丟,小學(xué)徒皮,捧著個瓶子一路大喊"哦,拐芝麻哦"(哦,丟芝麻哦)。這給耳朵尖的小旖桑聽著了,她便饞了,哭嚷著要吃。嗚嗚著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叫嚷"偶要……芝麻"(我要……芝麻),這下子任憑誰來醫(yī),她都是不止哭。最后好在姆媽也聰明,想到西紅柿里頭的籽樣子是同芝麻一個樣的,姆媽給旖桑切了個西紅柿煮了湯,小旖桑把她想要的芝麻舀進嘴里,她拿她的小舌頭一粒粒分辨著,再用她的小虎牙慢慢咀嚼。那會兒是在杭州,她想起來,感覺原本好近的。夢近尾聲,一陣將她血骨徹底絞碎的劇痛將她拉回了默存的懷里,當(dāng)旖桑終于從混沌中清醒過來,她感覺到緊緊抱著她的仇默存似乎喃喃地在對她說著什么,她分明很清醒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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