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大地沂水穿行,南北兩分,各自建朝,兩相鼎盛。崇光十六年,光慶帝蕭隆琪駕崩,五子奪嫡,太子薨逝,北巍大亂。眾朝臣紛紛遷居祖地避禍,忠勇侯凌長英拒不回京,率軍駐守沿江十一城。
自此,國內(nèi)亂,邊境安。
崇光二十三年,各路梟雄崛起,五位皇子在激烈爭斗中相繼逝世,唯剩一位皇孫退守楓山祖陵。
二十三年冬,凌家八萬大軍留守沿江,凌長英攜妻、子率三萬大軍奔赴白山。自此,白山成為盤踞北地舉足輕重的霸主。
白山秀云峰下
著海松茶色的小廝和著沈香茶色衣裙的侍女進(jìn)進(jìn)出出忙碌著,一箱又一箱物什搬上山,一盆又一盆錦花擺出來。著桑茶色的婆子掐著腰,指著一名丫鬟訓(xùn)斥:“你是怎么掃的地!地上的雪都沒掃干凈!”又指著另一名丫鬟道:“還有你!這花不能放在這兒,放那邊,大小姐最愛這些花,家主特地找人催開的,要全都擺在最顯眼的地方,要讓將軍知道我們白山對大小姐有多重視!”
“是!”
那兩名丫鬟急急忙忙應(yīng)了句,一個立刻轉(zhuǎn)身去重新掃雪,一個費勁巴拉地搬起碩大的花盆往路邊移。那花盆本就有半人高,再加上那紫色的植株長得極好,茂密的枝葉將前路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丫鬟年歲小,個頭矮,每滑一小步便要歪頭看路,腳下松軟的雪踩來踩去成了冰,一個不慎便跌倒,連人帶盆栽整個往前栽去。
有人及時接住了她。
“給我吧。”小丫鬟抬頭,是個極年輕英俊的男人。一襲暗玉紫的寬袖長袍,墨發(fā)披肩,眉如劍鋒,目若星河,頭上別了根帶粉花的樹枝,手上拿著柄劍,另一只手托著花盆,借著花盆將人扶住,薄唇間一聲輕笑:“才多大的小姑娘,怎的做這樣重的活?!?p> 小丫鬟驚慌失措地跪下,不住磕頭:“貴人饒命啊,我第一天來做工,不是故意砸到您的!實在是這花盆太大了,請貴人饒命請貴人饒命?。 ?p> 丫鬟跪得相當(dāng)絲滑,凌長英一手拿著劍一手抱著盆,實在沒來得及去攔她,眨眼間便實實在在受了三個響頭,只得將那盆往旁邊一扔,頗有些頭疼道:“起來吧,不殺你,也不跟你們家主告狀?!?p> “告什么狀?”一女子打身后來,青白掐腰寬衫,挽著簡單的婦人髻,一手牽著清冷俊俏小郎君,一手揪住凌長英耳朵,作惡狠狠狀:“剛來就欺負(fù)小姑娘,小心我找大哥告你狀!”
凌長英立刻皺起眉擺出一幅很疼的樣子,連連擺手道“哪敢哪敢”。越茯苓這才得意洋洋地松開手,蹲下去,與小丫鬟視線齊平,溫聲問:“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小丫鬟濕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看著她:“我…我沒有名字,家里都叫我大丫,我…奴今年十二?!?p> “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能沒有名字呢,”越茯苓掏出一條絲絹手帕,輕柔地替她擦掉眼淚,道:“那我給你起個名字可好?”她笑盈盈看著旁邊綠葉上半融的雪:“嗯…就叫,清濁,如何?”
清濁激動地磕了三個響頭:“謝貴人為奴賜名!謝貴人!謝貴人!”
“哎哎哎!”越茯苓連忙伸手拉住她:“這孩子,誰教你的,無緣無故磕什么頭快起來!”
盯槍頭盯了半晌的小郎君也突然開口:“天地可跪,父母可跪,其余人不可跪。人本無高低貴賤之分,你就是你,不是奴?!?p> 清濁有些愣怔地看向那少年。
同女人一樣是青白色的衣裳,瞧不出布料是否名貴,但剪裁得體,修出少年人清瘦的軀干,長發(fā)高高地束在腦后,斜眉入鬢,鼻梁高挺,墨發(fā)素衣愈發(fā)顯得唇紅齒白,好看得無法形容的眼睛盛滿不可一世和認(rèn)真。
瞧著同她一般大,竟能說出這些話。
“我,不是奴?!鼻鍧岜荒琼械纳裆M惑,不自覺地?fù)u頭喃喃道:“從來沒有人告訴我這些,娘親說我要好好伺候貴人,好好照顧妹妹,好好活下去?!?p> “你還有個妹妹?”越茯苓溫柔地?fù)崦^頂:“你妹妹多大了?也在這兒做工嗎?”
清濁搖頭:“她不在這做工,她生病了,在山下養(yǎng)病。”
“她一個人在山下嗎?”
清濁低著頭:“對,妹妹生了很重的病,娘親也病了,不能出去做工,所以將我賣進(jìn)白山做工掙銀子?!彼话驳?fù)钢种福骸按蠓蛘f她們病得很重,我…我也不知道她能活到幾歲……”說到此處,眼淚又“吧嗒”落下。
越茯苓又拿帕子替她擦,溫聲安慰:“你妹妹在哪兒,帶我去看看好不好?我也是大夫,沒準(zhǔn)兒我能治好她們呢?!?p> 凌長英也蹲下來摸著她腦袋,爽朗笑道:“小姑娘,你挺走運啊!我家鈴鐺的醫(yī)術(shù)可是天下第一,你帶她去看看,一定能把你娘和妹妹救回來!”
“真…真的嗎?”清濁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又倏地暗掉:“不行的,沒有家主的命令我不能下山的,私自下山會被打死的。而且…而且今天有貴人要來,萬一沖撞了貴人誤了大事我全家都會沒命的…”
“你看,我們像不像貴人?”越茯苓抽走凌少安手里的槍,給清濁看:“你不認(rèn)得我們,可認(rèn)得這桿槍?”
那槍通體朱紅,系著紅纓,槍頭擦得鋒利而干凈。凌少安的袖子寬大又抱得緊,清濁竟才看清這桿槍,驚詫道:“這…這是槍?你們就是今天要來的貴人!”
越茯苓莞爾一笑:“是啊,我叫越茯苓,他叫凌長英,”又一把拉過凌少安,介紹:“這是我兒子阿云,我們以后要住在白山,回頭我跟大哥打個招呼,從今往后我們就是一家人?!?p> “一…一家人?”清濁的眼睛亮晶晶的。
“現(xiàn)在,先帶我去看你娘和妹妹吧。”越茯苓牽著手將她拉起來就走,凌少安在身后不滿地大叫:“阿娘,我的槍!”
越茯苓看也不看往后一拋,他急忙跳起來接住,氣鼓鼓地瞪凌長英:“你的鈴鐺又跟別人說我乳名!”
凌長英俯身將他腦袋揉得一團亂,哈哈大笑:“乳名怎么了?阿云這名字很好聽啊,當(dāng)初若不是你祖父死命攔著你在族譜上的名字就叫凌云,知足吧你!”他笑完揚長而去,徒留凌少安在原地氣急敗壞地跺腳。
但生氣歸生氣,到底沒有一走了之,而是問旁邊的侍女找了鏡子重新將頭發(fā)梳好去了四時堂。
今日是他凌家父子第一次登門見主人,萬不可失了禮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