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水密隔艙(中)
她是劉惜,這是很多族人、甚至長老,都不知道的名字。
取名惜,是借了惜時惜命的說法,更是她娘親對她的期許。早在一百年前,他們家族便根據(jù)海洋水利研究出了水密隔艙的技法,而她的父親,便是這項技法的第一代傳人。
他們家族有一種說法,便是技法傳男不傳女、理論則男女皆可學習,為的便是在實踐中,男子更能在各個工頭之間有指導之力。但她的父親不甘,他一生僅有這一個女兒,而自己明明是這項技藝的傳人,更在這數(shù)十年間克服了不同木質結構穿插卯榫的利害,以彼之張力融合此之松弛,真正達到卯榫加固的升級,而這一點,只有他才能知道其中具體聯(lián)系,而他也會畢生去做更多的研究,所以這門手藝,他想讓自己的后代繼續(xù)傳承下去,以獨門之利,讓這項技藝更能得以完善。
劉惜這個名字只是她娘親對她的期許,但在父親的要求下,劉惜不再是劉惜,而是女扮男裝的劉延年。這樣的關系之下,就這樣,她以男兒身繼承了理論和技法,更是與父親指點出了幾處技術上的瑕疵,也更得到了父親的認可。
直到十年前,她被接到終南山,準備更精細的鉆研,而在這山林里,因他們家族常年閉塞造船,所以也不再有認識她的人,她便重新以女兒身處之,才有了現(xiàn)在被她自己再度易名以混淆視聽的,劉年。
而劉惜這個名字,則是一出生便不能張揚,只能被她珍藏在心底。這一次,也是除她娘親之外,第二個人喊出了她的名字,劉惜。
榣若將右手食指貼在唇間,示意先不說話,幾個人便尋了處外城荒廢的寺廟,暫做休息。
此時她雖然心急如焚,但她也好奇,為何榣若會知道自己的名字,那個她曾夢回很多次,但除了她和她父母外依舊沒人知道的名字。
當然,榣若也不知道,她也不知道哪里來的記憶,讓她喚出了這個名字,她更是絲毫沒有感受到,腦海中有幾股意識,似在互相奔赴融合,同時也在互相驅趕。
她向眾人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為了求最妥善的方法,而他們也不能成為蒙軍此舉的幫兇,所以姑且先以打探消息為主,看看是否海舟族人被抓、或是囚禁。確認海舟族人有難之后,他們再執(zhí)行下一步動作。
這下一步動作,也是被她拆成了幾件事,第一件事是確認圖紙的位置,如果圖紙還在,他們一定要藏到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如果圖紙不在,他們是否要救,怎么救,成了目前最大的難題。
劉惜此刻心里比誰都清楚,這個圖紙的最新技藝傳承,而雙辮男子幫助他們也或者僅僅是想要引出她為他們解密圖紙。她越想越細思恐密,如果沒有榣若喊住她,很可能會自投羅網(wǎng)。她只能將自己的身份和盤托出,眾人一起尋找解救之道。
因他們五人的身份,應早已被蒙人盯上,此時同系一舟,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
其中另一個此前還依舊沉默的男子開口道,劉姑娘現(xiàn)在是女子身份,蒙軍斷然不會以為她就是傳人,所以只是獲知了她的身份在族內的重要性,拿她脅迫海舟族協(xié)助他們造出海舟。
如果是這樣……他頓了頓,轉頭看了下劉惜,沉聲道,恐怕是要委屈劉姑娘了。
此時劉惜好像也明白了什么,面露苦笑,只有那泥塑小孩還一直瞪著眼睛,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那男子繼續(xù)道,讓劉延年回來,讓劉惜消失,這般便轉移了跟蹤我們的人的注意力,更讓我們幾人有充足時間去尋找圖紙,只是要委屈劉姑娘與眼線斡旋……這個方法雖然險,卻是目前我們最可行的辦法。
榣若看向劉惜,此刻劉惜已握緊了拳頭,緊蹙眉頭,她想說什么,卻又欲言又止,更覺得此刻說什么都是徒然。他們沒有任何辦法,如若他們的猜測是真,他們只要一出門,就會被盯上,如果他們許久不行動,也肯定會讓對方生疑,最后只會讓對方的計劃提前強制執(zhí)行。而對方遲遲未抓他們回去,恐怕也是因為正在解決一個謎團,這個謎團在于劉惜的身份,他們尚無法真正判斷。
這一切,本來很簡單,卻因為曾經一層的執(zhí)念,便有了因果,而劉惜如若成為劉延年,那么她也可能撕破這十幾年來對家族的隱瞞的事,幾近謊言。
而這般揭露,定然會讓自己的父母陷入家族的責難。所以她不忍,更是猶豫。因為她想要回家看看的執(zhí)念,讓五人都來到了這里,而也因為她的事,卷入了這一場博弈,這一切……都是因為她而起,似乎也要因她而結束。而且眼下,并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她點點頭,并將自己府邸的地圖畫了出來,告知了幾個可能存放圖紙的重要暗格……說完這些,她有些迷茫,最終將頭發(fā)束起、戴上斗笠,穿上厚厚的袍子,毅然走了出去。
這夜很深,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多久,而她此刻,不是劉惜,而是劉延年,更要讓每個人知道,劉延年要返回海舟一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