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次侍寢
樂正灼華的第一次侍寢一派祥和。這和樂正灼華設(shè)想的完全不一樣,在她的想象中,寧啟辰最起碼會看看她的后背,確定有沒有那個屬于梅忽晚的胎記。
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寧啟辰甚至覺得探究她是不是梅忽晚都無所謂了。
當(dāng)年靜安寺中一個偏遠(yuǎn)禪房失火,發(fā)現(xiàn)了兩具焦尸。其中一具手腕處帶著沾滿灰塵的金絲紅瑪瑙梅花紋手鐲,一顆顆紅瑪瑙鑲嵌于金絲中,構(gòu)成一朵朵鮮亮盛開的梅花,與之配套的是一個金絲翠玉竹子紋扳指。
寧啟辰就帶著這個扳指翻開一層層燒焦的房梁,最后在房間一角發(fā)現(xiàn)了這個手鐲以及被手鐲圈住的手腕??吹绞骤C的時候,寧啟辰已經(jīng)不記得是怎么走到旁邊的,好像是顫顫巍巍地走,也好想是抖抖索索地爬。寧啟辰只記得那個手鐲離自己越來越近,直到抓住那只手,翻出那具尸體,他的視線才開始模糊,神志才重新回來。
僅憑一個手鐲就確定一個無臉尸體的身份,太過草率但又無可奈何。既然無法完全確認(rèn),寧啟辰這一年來就一直認(rèn)為梅忽晚沒有死,她只是逃了。但是他一次又一次問自己:梅忽晚已經(jīng)瘋了,一個瘋子能跑哪里???
寧啟辰第一次見樂正灼華的臉是在使團帶來的五張霖淵國公主畫像中。寧啟辰一眼就看中了樂正灼華,但直到第三日寧啟辰才決定選擇這個有七八分相似的人來和親。
如今,樂正灼華已經(jīng)平安進(jìn)宮,這第一次侍寢便是寧啟辰第一次見樂正灼華。
寧啟辰拿著兩根燃燒的高大紅燭,穿著明黃色的寢衣,走到床邊只是看了一眼從被子里探出兩只眼睛。寧啟辰把紅燭放到床邊。就自顧自脫下鞋子,躺進(jìn)被子中。
這是她第一次以樂正灼華的身份和寧啟辰睡一張床,在寧啟辰躺在她身邊那一刻前,她都在想象一個賢良淑德的公主會如何侍奉自己的夫君。
可是從寧啟辰躺在她身邊的那一刻起,腦子里的想象都變成了回憶,自己十六歲時嫁給還是逸王的寧啟辰的那個晚上。
那一刻她好羨慕十六歲的梅忽晚,那是離開肉體但又深藏內(nèi)心的自己。
那個晚上,梅忽晚進(jìn)到寢房后中就把自己的蓋頭掀了,把屋里準(zhǔn)備的吃食都吃了一遍,還讓人把準(zhǔn)備的生餃子煮熟了,準(zhǔn)備一會兒吃。寧啟辰進(jìn)屋子的時候梅忽晚剛把最后一個桂圓塞進(jìn)嘴里。
無論是寧啟辰還是梅忽晚都不是安生的主兒,那天寧啟辰把他的酒都換成了水,著急回屋子找梅忽晚就裝醉。寧啟辰本來打算回到屋子后就不裝醉了,可是看到已經(jīng)自己掀了蓋頭的梅忽晚,他便繼續(xù)裝醉,還撒酒瘋,各種耍無賴非要梅忽晚把蓋頭蓋回去,還要蓋一輩子,每天都等他來掀。
最后還是梅忽晚朝著寧啟辰的屁股狠狠踹了兩腳才結(jié)束這場鬧劇。
那一夜,滿屋的紅喜字,一盤又一盤的“早生貴子”,依舊不太熟的生餃子。徹夜燃燒的龍鳳花燭,散落滿地的衣物,十八歲的寧啟辰……
“躺朕懷里。”
寧啟辰的話打斷了樂正灼華不自主展開的回憶。
朕!寧啟辰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逸王了,樂正灼華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梅忽晚了,更不可能是他的發(fā)妻。
樂正灼華微微點頭,拽著被子躺在了寧啟辰的肩頭。
寧啟辰借著微微燭光,把手伸到樂正灼華的頭頂摸了兩下。他向下看了一眼緊閉雙眼的樂正灼華就立馬收回視線,沒敢看第二眼。
就這一眼,寧啟辰的身子開始控制不住的微微顫抖,尤其是落在樂正灼華頭上的那只手。
躺在寧啟辰身上的樂正灼華立馬就感受到了不對,立馬披著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滿臉擔(dān)憂地坐起身。
“皇上,你沒事吧?”
寧啟辰看到樂正灼華的那雙眼睛,比梅忽晚更加瘦削的臉,以及梅忽晚從來沒有展現(xiàn)過的神情,身體的輕微戰(zhàn)栗立馬停止了。
寧啟辰一把拉過正坐在自己身邊樂正灼華。耳朵落在了寧啟辰的左胸上,夜里的凝雪宮很安靜,只有瑟瑟風(fēng)聲,如今樂正灼華耳邊還有了寧啟辰的心跳聲。
梅家世代習(xí)武,梅忽晚五歲至十三歲雖然在宮中待著,但還是偷偷練了八年武。
她聽得出來這個心跳聲太快了,也知道為什么不正常,但這就是她想要的。
“就這么陪著朕?!?p> 樂正灼華緊裹被子枕在寧啟辰身上。寧啟辰左手放在樂正灼華頭上,右手落在樂正灼華肩上。樂正灼華對著燃燒的紅燭緊閉雙眼,寧啟辰對著床頂緊閉雙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樂正灼華的脖子已經(jīng)微微發(fā)酸,耳朵也有些壓得發(fā)疼,擠在身子底下的胳膊也有些發(fā)麻。
紅燭差不多燒了一半,樂正灼華微微仰頭,看到已經(jīng)睡著的寧啟辰,便打算抽出身。
動作緩慢,時間一長,指不定得醒來,樂正灼華直接干脆利落地從寧啟辰懷里坐了起來。
身子完全抽離的那一瞬,樂正灼華看到寧啟辰的手慌亂地抓了一下,隨后兩只手又分別緩慢地從原來自己頭部和肩部的高度垂下。
他緩慢的動作根本無法掩飾他的慌張。
寧啟辰會裝,樂正灼華更會。裝不知道可比裝睡簡單多了。
自從寧啟辰登基后,朝堂就改成了五日一朝,侍寢的這一天剛好是上朝的那一天。
第二天剛能從窗戶紙上看到若有若無的陽光,樂正灼華就從床上躡手躡腳地走了下來。
這一次寧啟辰是真的睡著了。
好在前一天下午在殿中小憩了一會兒,要不然樂正灼華真不知道這個晚上該怎么熬。
本來就睡不好,枕邊還多一個有血海深仇的人,只愿今天晚上他不要再來了。
樂正灼華找出一件寢衣穿在身上,把門打開一個縫隙,叫醒昨晚在外面守夜的榴月進(jìn)來服侍自己穿衣服。
穿衣服本不是什么大事,完完全全可以自己干。
可是在世俗對一國公主的認(rèn)識里,她都是高高在上的、無比尊貴的公主。即使梅忽晚跟真正的樂正灼華在霖淵國生活過一段日子,還知道她一般都是自己穿衣。
但梅忽晚如今披著樂正灼華的“殼”,卻沒有選擇樂正灼華會干的事。
穿衣的時候,聲音稍微大了一些。寧啟辰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正是,一個宮女正在給樂正灼華穿衣。
看到這一幕,寧啟辰立刻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梅忽晚從小就不喜別人伺候,甚至不喜侍從在身邊。
那一幕把寧啟辰從一晚的幻想中拉回到現(xiàn)實。
那是霖淵國公主樂正灼華,不是他無拘無束的發(fā)妻梅忽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