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殿內(nèi)殿,凌隗躺在床榻上,睡得深沉。
他做了一個夢。那時,是歲年之后,他已憑己力將霜城收入范圍,欲大力恢復(fù)其繁榮之狀??伤堑仄暝庀x疫,民寡而不得安。
夢魘糾纏,他依稀知曉,又是一年熟成日,他游離在一片宜長且極富生機(jī)的麥野,只有雜亂、隨蟲峰之威偏倒的枯草,了無可獲。
走到東面,一屋室外跪著一位悲痛的老嫗,竭力哭喊,其聲嘶啞?!拔业柠溩?,就盼著今年啊,好容易有些盼頭,怎么辦???”
其兒在旁,奮力拉他起來,卻無從勸說。
“怎么樣?很可憐吧。舊時,霜城舊主難堪大任,貪圖享樂,不顧城民死活,受邊觚人攻陷之際,棄城而逃,可最后邊觚人也不要這座爛城。
城人去求凌庭,凌庭拒顧之,說蟲疫肆意,無法抵抗,覺得自己無能為力?!?p> 他聽到,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他困惑轉(zhuǎn)身,叢中便移步過來一個女子,那女子便是千久。
“如今你為殿主,尚切覺得自己無能為力嗎?你無能為力,你的確無能為力,你身居高位,要顧全大局??扇粲腥斯?,城人都不會落得如此下場?!?p> “我不是他們,我愿意扶起霜城?!彼捝袘以诳罩?,那女子快速取出見血的刀,一鼓作氣刺進(jìn)了凌隗的胸口。
“你相信我……”躺在病榻上的凌隗額頭滾滾冒出汗珠,嘴里急急喊著,繼而突地從從床榻上坐起。
他坐起時,床榻上空無一人。他沉思:是誰救了我?千久去了何處?想不清白之際,門外傳來了戍子穎的聲音。
“凌殿主還沒醒嗎?我的藥用上去,也該醒了。”
“剛才服下幾刻,或許還沒那么快醒吧?!绷柃蠖嫌謧鱽戆桩嬌穆曇?,他吐出話語的氣息還是那么穩(wěn)。
“你這是質(zhì)疑我的醫(yī)術(shù)?”
“這絕然沒有,不過是怕霧師心急了些,此毒不是那么好解?!?p> “不是不能,麻煩些罷了。依我看,絕公子更心急,殿主醒沒醒,進(jìn)去一看,便知道。”繼而門被推開門,戍子穎和白畫生一同進(jìn)來,撞見坐起的凌隗。
戍子穎笑著開口,未免得意,“瞧瞧,凌殿主的體魄,此時不醒,更待何時?”
凌隗聽到,趕緊謝過戍子穎,“如此說來,謝霧師救命之恩?!?p> “誒,不是我,真不是我,我可找不到凌殿主的蹤跡,殿主要謝,還得謝絕公子?!笔臃f面露驚慌,急忙舉起雙手,撇清自己。
“而且我昨日喝醉了?!笔臃f不好意思地小聲嘟囔,感覺很慚愧。
“畫生……”
凌隗嘴唇泛白,尚無血色,轉(zhuǎn)過眼盯著白畫生,欲再開口,卻被白畫生攔住,只見他盛了一碗湯,讓凌隗服下,凌隗端起,一飲而盡。
戍子穎仔細(xì)嗅嗅鼻子,聞到十足的香,是湯發(fā)出來的,卒后發(fā)出感慨。
“龍根、香絮、蕪矢、雪參,你們……你們貴人的待遇實在不得了,這些東西燉在一起,可比那萬錢更治病啊?!?p> “霧師可要?殿中尚有,盡管拿去?!绷柃筝p聲說。
“日后若有需要,才來向殿主討要。這幾日,殿主可四處走動,不可動氣,只藥湯按時喝著,好生養(yǎng)著,才得安心?!?p> “好,”凌隗點頭,“請問霧師,負(fù)雪去了何處?”
“負(fù)雪?這般稱呼……二位關(guān)系如今竟如此好了?”戍子穎笑問。
“此前揶揄二三,現(xiàn)在也無需再裝了,我們的確沒有矛盾?!绷柃蠡貞?yīng)。
“明明關(guān)系不錯,卻故作陌生,是我,我也裝不下去。罷了,他做事情也不與我商量,我尚且不知?!笔臃f說完,便出門去了。
室內(nèi)只留凌隗和白畫生兩人。
凌隗的面色突地凝重起來,他問:“畫生,你如何知道我的去處?你……”
“晨時雪角尋你沒有尋到,向我打聽你的去處,我自是沒說,可我猜到你要去霜城找那戲人的家。你去抓人,又你不帶殿士,我就是擔(dān)心,便跟你去了?!?p> “如此,也罷了,你救我一命,我謝你才是。”
“無需謝,只把那殘剩的棋局下完?!?p> “好。你如此執(zhí)著那棋局,可是后悔之前在畫上毀了它?”凌隗笑問。
白畫生沒有說話,只回憶起,五年前,自己在街邊畫畫之日。他尚為無名小卒,賣畫為生,而凌隗已落一殿之主。
那日凌隗下巡,在街邊瞧他作畫,畫的便是棋頭式梧齋的無解棋局,只自己入了想法,在最后一顆棋子旁肆意倒灑了紅墨,以示毀棋之意。
凌隗目視良久,好奇其想法,邊欣賞邊問他:“為何灑墨?此可是一步毀全局。”
“你似乎懂我的意思?”
“不懂,只曉得步行棋間,思緒飄渺,從前作局,如今樂毀,你之你,才是自我。我想要你的畫,你跟我走吧。”
“難得人間剩知己,來世空得圣賢人。”就這樣,白畫生進(jìn)入了槐安殿,得了水云之身,活得算自在,可仍欲解棋,解式梧齋的絕路棋局。
或許只為一個轉(zhuǎn)機(jī),只求一個心安。
白畫生收回神,只聽凌隗說:“畫生,我了解你,你后悔的不是毀棋,而是后悔跟我走,過了這般生活,卻好像找不到曾經(jīng)在苦難中爭斗的自己。”
“我不后悔,但卻遺憾、不安。”
“罷了,我知道,世間沒人關(guān)得住你,此前我是幸運(yùn),可如今的你想得通達(dá),你若要走,我不會攔你?!绷柃竺嫔?。
“有時間,助我解了那棋。”白畫生沉思幾刻,淡淡回答。
白畫生此話,算是隱晦地表達(dá)了意思,自己不會離去,凌隗聽了面色才敢放松,悄悄欣喜。
“好。你去救我時,可有瞧見其他人?”
“沒有,只有一灘血。那死去的一家人已下葬了,就葬在那屋子后面。”
“可惜死得其所,卻死不瞑目。”
“對不起,我去晚了?!?p> “與你有何干系?是我失了神,沒救下來,如何也輪不到你自責(zé)。我該夸你,我瞧見那人了,那眼睛跟你畫的,真是一模一樣。”
白畫生沒有說話,只凌隗補(bǔ)充道:“其名千久,一個苦命女子,卻有刺客之眼,注定不凡。”
二人眼神相對,一人在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