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高跟鞋

　　大清早，剛睜開眼，天鵝姐就收到男友短信，他說：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我死了，躺在碧綠的草坪上，一動不動，你就坐在我旁邊，哭成淚人，你的眼淚一串串滴在我的臉上，那種感覺太真實了，然后我就嚇醒了，很久都回不過神。

　　天鵝姐非常心疼，恨不能飛過去把他抱在懷里，告訴他不會有這么糟糕的事情發(fā)生，她會永遠陪著他。

　　“陪我出去走走吧！”男友發(fā)來信息。

　　天鵝姐知道，男友只要心情不好，就喜歡暴走。好像只有走路，才能勉強發(fā)泄他的壞情緒。

　　兩個人沿著城墻走。

　　“你今天怎么沒有穿高跟鞋？”他突然問。

　　“因為我不喜歡?！碧禊Z姐回答。

　　“那你以前為什么穿？”他很疑惑。

　　“那時候只是覺得新鮮，想嘗試一下，試完之后發(fā)現(xiàn)不喜歡?！彼忉尩?。

　　“很多東西也許一開始都不喜歡，時間久了就習慣了，然后就接受了就喜歡上了。而且我覺得——你穿高跟鞋很漂亮，整個人顯得更加修長有氣質(zhì)，而且跟你的裙子也特別搭。你的腿又細又長，穿高跟鞋會更加好看?！?p>　　“那好吧，那我下次還是穿高跟鞋吧！”她的兩只大眼睛一閃一閃的。

　　穿上高跟鞋，室友們也都夸這樣更好看，夸她看起來就像小仙女一樣，從大一到大二，簡直是質(zhì)的蛻變，因為以前她亂搭衣服，剛開學(xué)時，休閑運動短袖搭超短裙，秋天的外套里面總是露出玫紅色的高領(lǐng)秋衣，非常俗的顏色，明明是青春美少女，卻總把自己打扮得像農(nóng)村賣菜大媽，就差在頭上戴一條頭巾了。還好后來在室友的帶領(lǐng)下，開始改變自己，從買丸子的衣服開始，當然最重要的是，男朋友的眼光好，懂搭配，會改造。在這點上，男友的眼光是沒得說的，一致好評。

　　但是，這確實也給她帶來很多麻煩，每天想著如何搭配再出門，也是一件苦惱的事，而且衣服越來越多，柜子越來越亂，最重要的是，她不愛穿高跟鞋了，她已經(jīng)失去了曾經(jīng)的好奇心和熱情，當然這也是因為，高跟鞋傷害了她的腳。她的腳后跟經(jīng)常被磨破皮，又紅又腫，又痛又癢，好幾次還差點崴到腳。她想，也許高跟鞋只適合特定的場合，每天都穿，實在是吃不消。因此，她又脫掉了，換成了平底鞋。

　　“你怎么還是沒有習慣呢？等你畢業(yè)參加工作之后還是要穿高跟鞋的呀！”男友皺起眉頭。

　　“那就等畢業(yè)以后再說嘍！為什么要想那么長遠呢？想多了容易頭疼，活在當下不好嗎？至少現(xiàn)在，應(yīng)該怎么快樂怎么來呀！”

　　她看他不高興，又補充一句，“好啦好啦，如果是很重要的場合，我還是會穿的。但平時，日常生活里，我不可能時時刻刻穿高跟鞋。而且你有時候走路太快了，我穿高跟鞋跟不上，而且，會磨腳，很難受?！?p>　　“那好吧?！蹦杏驯硎竞軣o奈。

　　天鵝姐想：傻瓜才會穿高跟鞋暴走。別說穿高跟鞋了，就算穿平底鞋，她現(xiàn)在也覺得累，因為每次跟男友出門，都是兩萬起步。她現(xiàn)在看到高跟鞋就害怕，每次一回宿舍她都累癱在床上大口大口喘著氣，拽姐一臉壞笑：“喲，這是干啥壞事了？累成這樣?！?p>　　天鵝姐聽不懂她話里有話，非常老實地吐槽道：“別說了，我今天起碼走了3萬步，流了兩斤汗，體重也肯定掉了兩斤?！?p>　　天鵝姐現(xiàn)在走路越來越快。

　　丸子：“如果體育運動項目里有競走這一項，你肯定能拿冠軍。你已經(jīng)不是風一般的女人了，現(xiàn)在是火箭一般的女人了?！?p>　　拽姐：“我感覺每天這樣挺累的，你真是能堅持，但是，你就不能讓他走慢一點嗎？”

　　丸子說：“你不懂，人家這是累并快樂著。”

　　但是，她真的快樂嗎？她不懂男友為什么不愛笑，正如男友不懂她為什么那么愛笑。有時候，她覺得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那么，當初又為什么會相互吸引呢？

　　這天，天鵝姐正在用彩紙折扇子，然后把紙扇從中間一彎折，就成了半個蝴蝶翅膀，再折一個紙扇，再彎，就得到另一半翅膀，拼在一起，再卷一個觸角，彎曲。把零件用膠水粘上，就得到一只漂亮的蝴蝶。貼在書桌前的白墻上，很好看。不到兩個小時，她已經(jīng)貼了一墻，粉的藍的黃的蝴蝶，在墻上展著翅膀，為了更有生機，她又照著網(wǎng)上疊了幾朵玫瑰花、百合花，用膠水粘到墻上，站遠點一看，嗯，真漂亮！這下好了，每天趴桌子上寫作業(yè)，一抬頭，看到美麗的裝飾墻，心情也會更好了——她從小就很愛搗鼓這些東西，折星星，折千紙鶴，編彩繩……一樣不落，她全都會，她喜歡做手工，喜歡一切漂亮的東西。

　　拿起手機，對著墻拍張照，發(fā)現(xiàn)男友發(fā)來短信：我就在你宿舍樓下。

　　她趕緊打開門要走，又回頭照照鏡子，嗯，頭發(fā)是整齊的，不凌亂。又趕緊跨出宿舍，迅速下樓。

　　他站在一樓走廊，頭頂是很多懸掛晾曬的衣服。他垂著頭，眼睛黯淡無光，上次出現(xiàn)這種眼神，還是兩人在一起之前，那個月光皎潔的晚上，那條汩汩流動的小溪邊。

　　“你怎么啦？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敏銳的她一眼看出不對勁。

　　“我，我今天上午，騎小希的電動車外出，撞到人，人家索要醫(yī)藥費，另外電動車也壞了。我現(xiàn)在——”男友的聲音很低，幾乎要哭出來。

　　她知道小希，是他的室友。

　　“你錢不夠，是嗎？——你先別慌，這樣，你等我一下。”她噔噔噔地跑上樓。

　　下來的時候，她拿著一疊錢，有自己的，也有問室友借的，她把錢撫平，鄭重地遞給他，叮囑道：“這段時間，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學(xué)校里吧，不要到處跑了，畢竟，出門多多少少都是要花錢的?！?p>　　他用力地點頭，溫柔又心疼地看著她：“你對我真好，我都不知道該為你做些什么，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講，不然我心里，始終覺得很不安?！?p>　　“你都已經(jīng)把你的電腦給我啦，夠了。你現(xiàn)在就乖乖待在學(xué)校，沒事多看些書，反正圖書館的書那么多，幾年都看不完?！彼嗣拿济?，希望擰起來的疙瘩能舒展一些，希望那雙眼睛能恢復(fù)往日的神采。

　　沒有了生活費，天鵝姐的日子不好過。為了省錢，她中午只吃素菜，晚上更節(jié)約，菜也不吃，只在食堂打一份白米飯回來，用宿舍飲水機里的開水，沖一小袋超市買的紫菜包。這種紫菜包，巴掌大小，里面主要是細細碎碎的紫菜，加一些調(diào)料粉，以及少量蝦皮。泡了飯之后，還是挺香的，紫菜和著飯一起吃，有點像日式的茶泡飯。

　　就這樣吃了一段時間，室友發(fā)現(xiàn)她又瘦了，拽姐擔心地說：“你再瘦下去，就成骷髏架子了?！?p>　　不過丸子倒是很羨慕：“唉，我要是有這樣的毅力就好了，可我做不到，如果晚上這樣吃，半夜我肯定要再加一餐?！?p>　　拽姐皺起眉頭：“你這樣值得嗎？他騎車撞到別人，是他自己的事，應(yīng)該自己承擔，讓女朋友出錢解決，這算怎么回事？”

　　天鵝姐說：“可是，兩個人在一起，有了困難不就是應(yīng)該共同面對、相互分擔嗎？”

　　丸子站在天鵝姐這邊：“對，談戀愛就是要全心全意為對方付出，為對方分憂解難，你在為對方付出的時候，自己也很快樂啊，千金難買我愿意！”

　　拽姐轉(zhuǎn)向天鵝姐：“可是你這樣為他著想，他呢，他又為你做了什么？他有在你身上花這么多錢嗎？”

　　丸子堅決反對：“談戀愛一定要帶著目的性嗎？一定要用金錢來衡量嗎？一定要得到同樣的回報才肯為對方付出嗎？如果做每件事之前，都要先考慮自己能得到什么，都要等價交換，那談戀愛還有什么意思？不如做生意好了！”

　　拽姐嘆了一口氣：“唉，我是怕小天鵝的付出不值得，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掏心掏肺。有的人并非良人，到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白白辜負了一片深情。”

　　天鵝姐小聲地說：“可是，人都是慢慢變化著的呀，有的人一開始不那么好，但是最后可能慢慢變好，每個人都是從幼稚走向成熟的，沒有人生來就什么都懂、什么都會”。雖然嘴上這樣說，但其實在內(nèi)心深處，天鵝姐對未來也是一片迷茫，但是她愿意相信他，愿意等他做出改變，這次的事只是意外，又不是他故意的，他也不想的。人都有犯錯誤的時候，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一次錯誤都不犯的，那不是人，而是神。

　　丸子說：“對方是不是良人，合不合適，要等時間去驗證。誰都沒有上帝之眼，不可能看一眼就知道對方適不適合自己。談戀愛最迷人的地方，在于過程，在于不確定性。喜歡一個人，就大膽邁出第一步，就去對他好，就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行事，剩下的，交給時間。如果連第一步都不敢邁出，雖然你規(guī)避了受傷的風險，但也同時失去了獲得幸福的機會?！?p>　　拽姐低頭想了一會兒，欲言又止，思考半晌，還是決定把反對意見說出來：“但我還是想強調(diào)，一段好的愛情，就是需要雙向奔赴，需要對等的付出，如果長期都是一個人付出的更多，時間久了，是會累的，而且，也會慣壞了那個一直索取的人，他會覺得你的付出是理所應(yīng)當，不僅不會感激，還會覺得你很廉價，反而更加不珍惜你，你要知道，扎手的玫瑰才金貴。得到的時候越是毫不費力，舍棄的時候就越是毫不可惜?！?p>　　丸子反對：“不對，我覺得你現(xiàn)在說話就像那些好為人師的大人一樣，把單純的戀愛變成各種算計，我覺得你永遠都不懂那種為心上人付出的、簡單純粹的快樂，那種歡欣鼓舞，那種內(nèi)心的雀躍和期待，你永遠都不會懂！我發(fā)現(xiàn)你一直強調(diào)的是值不值得，以及付出能得到什么，我覺得你的功利心太重了，難道做每一件事之前，都要先考慮值不值得嗎？”

　　拽姐怒從心頭起：“如果一個人總是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好，享受你的付出，不做出愛你的回應(yīng)。而你還上趕著一直一直去付出，去用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那就是戀愛腦上頭，就是犯賤！”

　　“犯賤”這兩個字，語氣太重，含義太深。天鵝姐和丸子愣住了。

　　丸子愣了3秒，眉毛一挑，白眼一翻，從鼻腔里哼了一聲：“我最討厭別人說戀愛腦三個字，初戀本身是很美好的，為對方付出也是心甘情愿的，怎么就給扣上了一頂戀愛腦的帽子，怎么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怎么就成了犯賤？難道一段戀愛只要最后分手了，就要被罵成戀愛腦？難道每個人談戀愛都要跟人精似的各種算計，計算自己能得到多少利益？還是說，你交往的男朋友，也是你基于利益之下的最佳選擇？”

　　丸子戳到了拽姐的痛處，她瞬間變臉，強忍即將爆發(fā)的情緒，一字一句地，略帶哽咽地說：“我沒有——你說的——這么不堪。”

　　然后，拽姐拉開門，砰的一聲，她走了。

　　看著被重重關(guān)上的門，天鵝姐心里五味雜陳，平時大家關(guān)系很好，很少說這么重的話，這次只是觀點不同，話趕話，越說越激動，最后就忍不住說了傷人的話。她原本是跟丸子一樣，認定了喜歡一個人就要付出一切、毫無保留、不求回報，可是她現(xiàn)在，開始猶豫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也開始考慮值不值得的問題，因為她開始有點累，戀愛沒有她想象的這樣快樂，反而給她增添了很多麻煩，但是她又馬上阻止了自己的這種想法，因為，這樣想，太不純粹了，太對不起“愛情”這兩個字。

　　丸子也生著悶氣，她就是覺得，初戀就應(yīng)該簡簡單單，喜歡就去追，管它有沒有什么結(jié)果，就算結(jié)果不好，也不辜負青春里瘋狂一場，她覺得，整個大學(xué)，這大好的時光里，一場戀愛都不談，才是可悲的。

　　從這以后，每次吃飯，拽姐和丸子，坐得老遠，把天鵝姐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她們都只顧低頭吃飯，沒有再說話。不管天鵝姐怎樣活躍氣氛，她們都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