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朝顏再次蹲下來,手指捻了捻棺材底的鮮血,湊到鼻尖一嗅,站起來,大聲反駁道:“我沒有胡說,里面的人還有救?!?p> “這小子瘋了吧!”一行出殯之人見他說話顛三倒四,似在搗亂,登時眼神發(fā)狠。
“小子,你可別胡說,我們家夫人有沒有咽氣,難道我們還不知道嗎?”
“也許不是真的咽氣,而是暫時性窒息,你們不知?我是大夫,接觸案例比你們多的多!”
薛朝顏對上一行人等目光,聲音強勢又篤定。
她說的是實話,再者救人心切,她既然站了出來,就不會輕易退讓。
此時許多人圍了上來,有鏢師們還有出殯人和店家們,皆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這瘦小子。
瘋了吧!
真是愛多管閑事。
霍云景對這些嘈雜的場面沒有興趣,反而避之不及。
吃了早膳的他在店小二的帶領(lǐng)下到二樓客房沐浴休息。
雙喜則送了世子爺進房間,自己則悄悄下來圍上去湊熱鬧。
青天白日活見鬼!死了都人還能救活!他倒要看看什么情況!
流珠見情況不對,立時上前護住自家小姐。
冷聲道:“你們?nèi)羰遣恍牛罂砷_棺一看,我家公子是大夫,絕不會辯錯癥?!?p> 果然有什么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小廝,一旁看熱鬧的雙喜暗地咋舌。
這時一個頭戴白唐巾,身穿白色熟麻布的,大方臉,厚嘴唇,鼻子周正高挺,眼神陰鷙的男子在一行人等擁護下走出,他眉頭一豎,更添幾分兇狠,冷聲道:“你小子,是來搗亂的吧,知不知道我郝義彪是誰?竟敢這檔頭渾水摸魚!”
原來這個郝義彪雖然脾氣不好,可極疼老婆,然而天有不測風(fēng)云,老婆難產(chǎn)而亡,如今正躺在棺材里與他陰陽兩隔。
郝義彪悲傷欲絕,親自送愛妻出殯,不成想遇到大雨,山路難行,而后又遇到搗亂小子。
怪道他沒個好態(tài)度!
薛朝顏對這些不知情,只是未死之人困在棺中,若是再晚一點,只怕假死也要變成真死了!
薛朝顏急急巴巴地推開流珠,站出來道:“我沒有搗亂,我敢斷定里面之人還有救?!?p> “我憑什么相信你?”
薛朝顏被質(zhì)問,倒也不生氣,一雙大眼幽幽地盯著他,譏誚道:“相信我,你有何損失?”
這話給郝義彪當頭一棒,是呀,妻子給她開枝散葉不易,如今死了一遍,若是真的能就活,便妻子再也生養(yǎng),他也心滿意足。
就是空歡喜一場,他又有何損失?
郝義彪如夢驚醒,擺手命令道:“兄弟們,開棺?!?p> 樓下嘈雜聲伴隨雨聲傳到二樓,已經(jīng)沐浴更衣完畢的霍云景置若罔聞,換上一身干凈里衣躺在床上休息。
。。。。。。
薛朝顏上前一看,只見棺材里躺著的婦人面黃如紙,小腹鼓脹,雙腿之間鮮血一直往外滲。
郝義彪一顆心提到嗓子上,他兩側(cè)手攥成拳頭,緊緊盯著薛朝顏的神色。
薛朝顏側(cè)臉繃緊神色嚴峻,手一撐棺材欄,輕松一躍進去,棺材很大,里面仍有很多空間,郝義彪心急如火再也耐不住也跟著跳進去幫忙。
薛朝顏用手試了婦人的鼻息和脈象,卻也不言語,徑直從針囊里取出三根金針,一根刺人中,一根刺中脘,一根刺中極。
三針扎下去,郝義彪縱然有好多問題,此時不敢詢問,只用力咬著唇,死死盯著愛妻。
然而下一刻,躺著的人緩緩蘇醒過來,婦人只覺得小腹好痛,卻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何事。
看著丈夫那張興喜若狂的大盆臉,她弱聲道:“彪哥,怎么你?啊.......”她抬手碰到高高聳起的肚子,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的孩子還沒生下來。
“彪哥,疼...啊......”
郝義彪欣喜之余,又心疼妻子,上前俯身握住妻子的手:“別怕,大夫救了你,有她在,咱們什么都不用怕!”
說著轉(zhuǎn)頭看向薛朝顏,面露感激,乞求道:“大夫,我夫人難產(chǎn),望您救救她!”
縱然方才大家言語上又沖突,薛朝顏自然不會在緊要關(guān)頭為難人。
師傅與母親認為她是女兒身,不宜過于拋頭露面替人診脈,是以這些年她經(jīng)常男兒裝,可熟悉之人皆知道她是女兒身,在刻意隱瞞下,都認為她只擅長婦女醫(yī)兒醫(yī)。
薛朝顏不想讓母親擔(dān)憂,遂很少跟男人疾病打交道,只有偶爾在山間路上遇到外傷,施救一二,旁人絕不會想到她會是神醫(yī)陸徐仙的弟子。
因此薛朝顏身上帶的丹藥大多跟婦女小兒有關(guān)。
她也不猶豫,抬眸看向外頭的流珠,喊道:“流珠!”
“來了,公子,”流珠小跑過來,從懷了掏出一個小丹瓶,扔過來。
主仆倆相處十年,十分有默契,自然知道自家小姐此刻需要什么丹藥。
薛朝顏利落地接過丹瓶,倒出兩顆藥,俯身喂到婦人嘴里:“吃下,可保你生產(chǎn)順利。”
郝義彪還有什么不相信的,連忙道:“夫人,快些嚼進肚子,今日若不是一場大雨,正好遇上大夫,只怕你就要被為夫害死了?!?p> 說到這里,郝義彪一陣后怕。
薛朝顏見他如此愛妻,不由得眉眼和煦,寬慰道:“也是大丈夫有情有義,才能有緣分遇上我這般好的大夫?!?p> 又想到自己出門男兒身,不方便在大庭廣眾之下以女兒身份示人。
又繼續(xù)道:“此藥不會傷害產(chǎn)婦,你們只需快些找到穩(wěn)婆,必能平安生產(chǎn)?!?p> “誒好,”郝義彪抹了一把眼眶,用力點頭。
薛朝顏為了不耽擱他們尋醫(yī),便利落跳下回到地上。
郝義彪?yún)f(xié)同家眷重重給薛朝顏磕三個響頭,方才離開。
薛朝顏心中一股暖流涌過。
她覺得此次救人不過舉手之勞,況且救死扶傷是醫(yī)者天職,人家能夫妻團圓,安全產(chǎn)子,便是極大功德。
趙美娘一直在人群中,望著醫(yī)術(shù)精湛的女兒,又是自豪又是遺憾,女兒這般品格心性,比世界上許多男兒都要強,便是進太醫(yī)院做御醫(yī)也不為過。
可惜只是女兒身,女兒身拋頭露面做事世人根本不會尊敬,只會奚落。
想到這里,趙美娘長長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