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個(gè)女孩抱著食盒跳入門,鬼鬼祟祟地四處看了看才來到了陳大夫的跟前。
女孩穿著一身侍女的衣裳,但夜色之中一張小臉卻是精巧異常。
看到來人,陳大夫不由意外。
“三姑娘?”
白桑榆看到他,臉上便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擔(dān)憂。
她將手中的食盒遞給陳大夫,道:“陳大夫,瞧你如今當(dāng)真是可憐!到這個(gè)時(shí)候了竟還沒人來給你送飯菜,好歹當(dāng)初你也伺候過我母親,怎的便淪落了今日這般田地?”
陳大夫先是愣了愣,接著便想到了今日之事,臉上便顯示出了一抹怒色。
他怒罵道:“你少裝模作樣!若非是你算計(jì),老夫又怎會到了今日的地步?!”
他伸手要打,然而白桑榆卻是靈巧地向后一閃躲過了他的動作,臉上的擔(dān)憂之色未變分毫。
她嘆了口氣道:“大夫這又是何苦?我這個(gè)時(shí)辰來,自然是來救你的,怎的大夫反倒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的面上分外無辜,是格外的美貌無辜,說出的話也帶著蠱惑人心的魅惑,仿佛是一條美人蛇,即便明知是個(gè)陷阱,為了她卻也舍得義無反顧地跳下去。
陳大夫看著她真誠的目光,心中微動。
是啊,窮途末路的時(shí)候跳出來這樣一條路,他為何不抓住?
更何況若三小姐今日想殺了他,讓老爺將他拿下也就是了,為何還將他送到北院?
他是曲氏親手舉薦,又是曲氏的遠(yuǎn)親,送到曲氏這自然是為了給他一條出路的!
白桑榆眼見著他眸中變幻,笑意更深卻不達(dá)眼底。
她親手從食盒之中拿出一個(gè)花糕來掰開,借著夜明珠微弱的光線分了陳大夫一半,循循善誘道:“陳大夫,你好歹是相府的府醫(yī),又伺候了父母親多年,若非怕你真的聽從曲姨的教唆傷了未來弟妹,我才會不得已出此下策,可我到底未曾想過傷你的性命啊。”
陳大夫握著那花糕出神。
白桑榆一雙大眼睛盯著他,道:“陳大夫,想來曲姨不會舍得殺了你,但此事事關(guān)重大,便是不下重手罰了大夫曲姨自己都無法撇清干系。
“不如陳大夫趁著現(xiàn)下還尚且無事好生想想可知道些什么私隱之事,我也好明日一早偷偷將父親帶過來,到時(shí)候陳大夫大聲喊冤,也好將事情一五一十告知以求將功補(bǔ)過。
“想來父親這般重情義之人,看在陳大夫忠心的份上,會給陳大夫重金返鄉(xiāng)養(yǎng)老的?!?p> 陳大夫聽得越發(fā)心動。
相府的富貴他身為府醫(yī)自然是沒少享受的,在外頭也安置了宅子,娶了兩房美妾,日子過的也算是豐足。
可此刻落得這樣的下場,只怕曲氏再手下留情他也必然是要被逐出府的。
即便手頭還有些存款,但坐吃山空,即便是找到了旁人家做事只怕也比不了相府潑天的富貴?!
他被說的動了心,忙丟開了那半塊花糕,向前兩步來到白桑榆跟前,定定地道:“三姑娘當(dāng)真會為我說情?!”
白桑榆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母親一向教導(dǎo)我,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只是陳大夫犯得滔天大罪,可要想好了再說,否則,只怕不但不能讓父親消氣,反而火上澆油,非殺了陳大夫不可……”
陳大夫忙不迭地更上前一步,道:“我知道!我當(dāng)然什么都知道!我從前為曲姨娘辦事,我自然是什么事都知道!”
他不管不顧,也顧不得白桑榆想聽什么,倒豆子般地說了個(gè)不停。
“是,喬姨娘的孩子是曲姨娘命我下手打下,還說喬姨娘奪了她的寵愛,勢必要讓她這次一尸兩命!
“哦,還有,還有方氏,從前在相爺跟前最得寵的妾,也是曲姨娘進(jìn)門后一年派人下了藥粉神不知鬼不覺毒死的,是我,是我?guī)兔Τ鍪蛛[瞞!事發(fā)時(shí)我怕此事露出馬腳,證據(jù)都在我府外的宅子中留著!
“還有夢姨娘,夢姨娘當(dāng)初入府就挑釁了曲姨娘聲稱要取而代之,所以曲姨娘才會派我將人滅了口……”
他一件又一件,如數(shù)家珍地不知說了多久。
白桑榆只默默聽著。
夜明珠幽暗的光照的她臉色發(fā)白,翻飛的裙裳好似白無常的衣擺,她手中的食盒竟有如鎖鏈,好似下一刻便要勾去陳大夫的性命。
聽了半晌,陳大夫絮絮叨叨,只說的嗓子都啞了。
“噓——”
卻被白桑榆忽然叫了停。
她皺著眉頭,似是極困惑,道:“只有這些了嗎?”
陳大夫的話戛然而止。
他張了張嘴,看著眼前不知何時(shí)起身的少女。
白桑榆頗為遺憾地?fù)u著頭,“陳大夫,你只知道這些?便是這么幾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沒法在父親跟前將功贖罪呀?!?p> 她撫摸著光潔的夜明珠,指縫透出的光華在她臉上投射出極為詭異的陰影。
她修長如蝶羽的睫毛投射出的影子被照的老長,此刻仿佛林間的蜘蛛趴在眼上,分外瘆人。
“看來,我終歸是幫不了陳大夫了呀……”
她頗為遺憾地呢喃著,接著轉(zhuǎn)身,捧著夜明珠朝著門外走去。
在陳大夫的目光之中,她走的極慢,連夜明珠的光華也隨著她的一步一步而慢慢消退,黑暗將他包裹其中,仿佛下一刻響起的,是即將敲響的屬于他的喪鐘。
連帶著夜明珠的最后一片余輝也即將帶走的剎那,陳大夫忽然下定了決心一般。
他向前一撲,卻忘了自己的腳上栓了鐐銬,便是狼狽地?fù)淇?,卻仿佛不知道痛一般忽然大聲叫道:“我知道姑娘想聽什么!我知道先夫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沉寂的夜色之中,他的話有如驚雷一般地炸響,在窄小的柴房中肆意回蕩著,連窗外的風(fēng)聲都仿佛被他的聲音壓過。
他靜靜地看著白桑榆的背影,從未如此期待過她轉(zhuǎn)過身來。
然而留給他的卻是白桑榆的一聲嗤笑。
她道:“是嗎?你知道我母親是怎么死的?”
她再一次從容邁步,沒有如他預(yù)料一般地回頭,直到來到門外才轉(zhuǎn)過身來,透過窄小的門縫沖他微笑。
她幽幽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