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承諾，明德帝
冬季天亮得遲，卯時三刻才微微亮，清梧院靜悄悄的，過了辰時，仲春和蒲月才踮著腳揮退守夜的小丫鬟，開始忙碌起來。
辰時三刻，陳蒿打著哈欠被連翹叫起，兩人躡手躡腳進廚房時碰上了打水的蒲月。
午時一刻，房間似乎傳來動靜。
四人安排完所有事，候在門口等著被傳喚。
屋內(nèi)。
蕭越綾率先睜開眼睛，帶著睡意的茫然和嬌憨瞬間退去，眼神劃過鋒銳華光，只一瞬，便被她垂眸遮掩起來，慵懶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楚暄這房間不知道怎么修筑的，一整晚暖融融的同時，皮膚上并沒有干燥、緊繃的感覺，蕭越綾睡得通體舒暢，淡定地把腿從另一處拱起的被子上拿開。
楚暄還在睡，半張臉埋在衾被中。
她靜靜看著沉睡中的人，此時觀楚暄，才有了種他真真切切“病”中的感覺。
臉上的白皙帶著病態(tài)，隱隱透出一抹青色，唇色又變回蒼白，緊抿著，仿佛在睡夢中也并不安穩(wěn)，垂下的眼睫搖搖欲墜顫抖著，整個人蜷縮的樣子，像只臥在蹩腳小窩的大狗。
蕭越綾比了比，楚暄身量極高，身形看著其實也結(jié)實得很……中看不中用。
還沒醒。
看了眼天色，蕭越綾搖鈴，仲春小心地推門進來服侍她洗漱，窸窸窣窣的聲音中，楚暄終于微微轉(zhuǎn)醒。
蕭越綾今天打算入宮一趟，重生歸來還未見過自己那位好父皇，女帝病逝時蕭越綾才三歲，對當今圣上總歸有些孺慕之情，當然這并不耽誤她前世灌毒藥。
正好明德帝一向偽裝得好，既如此，也方便她去撬些好處。
不然最后都落了封慕儀手上。
“蕭越綾……”
楚暄慢悠悠喊她。
蕭越綾已經(jīng)滿臉習以為常，“嗯”了一聲，仲春和蒲月驚詫不已，覺得兩人這閑適淡然的樣子，竟有種詭異的老夫老妻感，當下抓緊了手上動作，梳妝后端來飯食就自覺退到了門口。
這邊，楚暄下了床，從旁邊拿起衣服自己穿起來。
竟還先蕭越綾一步弄完。
他突然問：“年后國子監(jiān)是要擢選新一批學生入學嗎？”
蕭越綾隨他走到桌邊坐下，抿了口溫水，“擴充一批吧?！?p> 蕭越綾之所以清楚，是因為本朝學院盛行，國子監(jiān)并非完全由勛貴子弟壟斷，寒門中格外優(yōu)秀者會被破格錄取，男女不拘，而蕭越綾前世曾追著陸卿寒到國子監(jiān)，鬧出了不少事。
“你會去么？”
蕭越綾不想去，以她前世的經(jīng)驗，雖然國子監(jiān)授課的大儒有真才實學，但勛貴扎堆腌臜事多，里面也沒有她需要特別注意的人。
還不如利用這個時間做其他事。
“不去，你問這個干嘛？”
楚暄搖了搖頭，“沒事。”
他還想和蕭越綾多交流幾句，可蕭越綾優(yōu)雅而利索地用完吃食，隨意交代一句，就帶著兩個侍女乘上馬車出門了。
好忙啊……
楚暄惆悵地嘆了口氣，下一秒起身就要追出去，門口，陳蒿和連翹一人端著一碗藥，面無表情攔住了他的去路。
……
“年關了?！?p> 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從神武大街駛過，蕭越綾掀起一角簾幕，看著街上人多起來，意味深長道。
“……外放官員要回京述職了?！?p> 兩個侍女不懂公主的神神叨叨，貼心地幫她倒好適口茶水，過了會兒，陳平在馬車外提醒，“公主，你看——”
前方有尖叫怒罵的爭執(zhí)聲傳過來。
馬車遠遠停下，不遠處百姓們交頭接耳，圍著某處酒樓門口，間隙中能窺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你就走吧，都說了我們酒樓不招人，你還胡攪蠻纏干什么？我們還做不做生意了？！”
滿臉不耐煩的店小二推搡著灰撲撲的男人。
“不能讓他走！哎喲喂他撞了我老婆子，必須賠錢！賠錢才能走！哎呦喂沒天理啊撞人要跑咯——??！”
范無思揉著一頭糟亂的頭發(fā)，目光炯炯瞪著店小二，抬手一指墻上的紙，“不是，這不招著嗎？我一來就不招了？”
又轉(zhuǎn)頭毫不客氣朝地上的人道：“放屁！老子根本沒撞你！看人就倒，是不是慣犯？你說你是不是慣犯？！再嚎，老子報衙門把你抓走關起來！”
“背后有福王府的手筆，”陳平若有所思，“公主，我們要幫一把嗎？”
封府宴會聲勢浩大卻寥寥收場，結(jié)束后傳出兩件為人樂道之事。
第一，封家剛接回來的二小姐因救福王，被圣上封為永寧縣主。
第二，這位永寧縣主在宴會上偷了一個學子的詩冒認，被當場拆穿。
“福王啊……”
蕭越綾放下簾子，“這不戰(zhàn)斗力挺強的么?！?p> 陳平不再言，很快駕駛馬車離開此地，一路順暢來到了皇宮。
大太監(jiān)徐貴早就候在宮門口，一見到蕭越綾就立馬小跑著過來，笑得滿臉褶皺，“奴才參見公主！”
“哎呦公主您都好久沒來皇宮了，奴才好生想念啊，公主您慢點，奴才扶著您?！?p> 蕭越綾昂著頭，笑得見牙不見眼，“徐公公，本宮半個月前剛來過。”
那時她派人把戶部尚書的老來子打了一頓，進宮來挨罵。
徐貴忙道：“以奴才淺薄的學識，只覺得好多個秋天過去了，公主莫要取笑奴才?！?p> “……圣上正在御書房和幾個大人商量事宜，此時估計快結(jié)束了，得知公主要來，早早就命御膳房準備了您最愛吃的芙蓉酥呢。”
蕭越綾向前走的腳步一頓，繼而若無其事笑了笑。
到御書房的時候，幾個穿著官服的老臣正交談著出來，見到蕭越綾一一過來行禮。
熟悉的青條石墁浸濕，上面積雪早就被宮人掃盡，蕭越綾將斗篷遞給仲春，一臉尋?？邕M御書房。
御書房，龍涎香裊裊升騰，明德帝從桌案上抬首望來，溫和的臉上浮起一層淡淡微笑，將手中奏折合攏，舉手投足間威嚴盡顯。
他示意蕭越綾坐下，“聽說，你搬去楚府了。”
行禮坐下后自顧自給自己沏了杯茶，蕭越綾才揚著眉眼，“所以父皇，我來找你兌現(xiàn)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