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十九、當(dāng)洛堡夫人發(fā)現(xiàn)她對我沒有什么好怕的，而且離別的時間也越來越近，她就變得越發(fā)大膽放肆。當(dāng)我不在的時候，她會當(dāng)著我的面親熱地和我丈夫說話，特別喜歡表現(xiàn)出她對我丈夫的健康和福利的關(guān)心，或者對任何與他有關(guān)的事情的關(guān)心，似乎是想把她的親切關(guān)懷和我的冷漠形成鮮明對比。
他回報她的是這樣的微笑和眼神，這樣的耳語或大膽的暗示，表明他對她的好感和對我的忽視，讓我熱血沸騰，盡管我自己--我會完全不管不顧，對他們之間發(fā)生的一切視而不見，因為我越是對他們的惡行表現(xiàn)出察覺，她就越是得逞，他就越是自以為是，以為盡管我假裝漠不關(guān)心，我仍然一心一意地愛著他。在這種情況下，我有時會被一種微妙而邪惡的暗示嚇一跳，這種暗示煽動我向他表明相反的態(tài)度，似乎是在鼓勵哈格雷夫的追求；但這種想法在一瞬間就被驚恐和自卑驅(qū)走了；然后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恨他，恨他把我?guī)У竭@個地步！--上帝原諒我，原諒我所有罪惡的想法！我非但沒有因苦難而變得謙卑和純潔，反而覺得苦難把我的本性變成了膽汁。這一定是我的錯，就像他們對不起我一樣。沒有一個真正的基督徒會像我一樣對他和她懷有如此痛苦的感情，尤其是后者：他，我仍然覺得只要他稍有悔改之意，我就可以無償?shù)亍⑿廊坏卦徦坏?-我無法用言語表達(dá)我的憎惡。理智不允許，但激情卻強(qiáng)烈地催促著我；我必須祈禱和掙扎很久，才能制服它。
好在她明天就要走了，因為我不能再忍受她多待一天了。今天早上，她起得比往常早。
我下樓吃早餐時，發(fā)現(xiàn)她一個人在房間里。
“哦，海倫！是你嗎？“我進(jìn)門時，她轉(zhuǎn)過身來說道。
我看到她時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她笑了一下，說：“我想我們都很失望“。
我走上前去，忙著處理早餐的事情。
“這是我最后一天承受您的款待了，“她邊說邊在桌邊坐下。亞瑟走進(jìn)房間時，她半是自言自語，半是喃喃自語地說：“啊，來了一個不會為此感到高興的人！“。
他與她握手，向她問好，然后深情地望著她的臉，仍然握著她的手，可憐巴巴地喃喃自語：“最后--最后一天了！“
“是的，“她有些惱怒地說，“我早早就起來了，我一個人在這里呆了半個小時，而_你_你這個懶蟲--“
“嗯，我也以為我早到了，“他說，“不過，“他的聲音幾乎低到耳語，“你看，我們并不孤單?！?p> “我們從來都不是，“她回道。但他們幾乎就像孤男寡女一樣，因為我現(xiàn)在正站在窗前，看著云朵，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憤怒。
他們之間又說了幾句話，幸好我沒有聽到；但安娜貝拉卻大著膽子走到我身邊，甚至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輕聲說：“海倫，你不必把他怨恨給我，因為我比你更愛他“。
這讓我勃然大怒。我拉起她的手，猛地甩開，臉上流露出無法抑制的憎惡和憤慨。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幾乎驚呆了，她默默地后退。我本想忍住怒火再說些什么，但亞瑟低低的笑聲讓我回過神來。我止住了半吐半吞的謾罵，輕蔑地轉(zhuǎn)過身去，后悔自己給了他這么多樂趣。他還在笑的時候，哈格雷夫先生出現(xiàn)了。
哈格雷夫先生出現(xiàn)了。我不知道他目睹了多少場面，因為他進(jìn)來時門是虛掩著的。他冷冷地向主人和他的表弟打招呼，向我投來一個目光，意在表達(dá)最深切的同情和崇高的欽佩和敬意。
“你對那個人有多少效忠？“他站在我身旁的窗前，小聲問道，一副在觀察天氣的樣子。
“沒有，“我回答道。我馬上回到桌邊，忙著泡茶。他跟在后面，本想和我攀談幾句，但其他客人已經(jīng)開始聚集，我也就沒再搭理他，只是把咖啡遞給了他。
早餐過后，我決定今天盡量少和洛伯勒夫人在一起，便悄悄地離開了大家，退到了書房。哈格雷夫先生跟在我后面，假裝是來取書；他先在書架上翻了翻，選了一本書，然后悄悄地，但絕不膽怯地走近我，站在我身邊，把手搭在我的椅背上，輕聲說道：“你認(rèn)為自己終于自由了嗎？“
“是的，“我不動聲色地說道，眼睛也沒離開書本“除了冒犯上帝和我的良心，我什么都可以做“
停頓了片刻。
“非常正確，“他說，“只要你的良知不是過于病態(tài)的溫柔，你對上帝的觀念不是過于錯誤的嚴(yán)厲；但是，你能認(rèn)為讓一個愿意為你而死的人獲得幸福會冒犯那位仁慈的上帝嗎？
他彎腰俯視著我，用低沉、懇切、融化的語調(diào)說了這番話。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目光，平靜地回答道：“哈格雷夫先生，你是在侮辱我嗎？
他對此毫無準(zhǔn)備。他停頓了片刻，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然后，他站起身來，把手從我的椅子上移開，帶著自豪的悲傷回答道：“這不是我的本意。
我只是朝門口瞥了一眼，頭微微一動，然后又回到了書本上。他立即退了出去。這比我用更多的言語，以我的第一沖動所激發(fā)的熱情來回答要好得多。能夠控制自己的脾氣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我必須努力培養(yǎng)這種不可估量的品質(zhì)：只有上帝知道，在我面前這條崎嶇黑暗的道路上，我有多少時候需要它。
上午，我和兩位女士驅(qū)車前往叢林園，給米莉森特一個向母親和姐姐告別的機(jī)會。在她們的勸說下，米莉森特今天剩下的時間都和她們待在一起，哈格雷夫夫人答應(yīng)晚上帶她回來，一直待到明天聚會結(jié)束。因此，洛伯勒夫人和我有幸一起坐馬車回去。最初的一兩英里，我們都保持著沉默，我望著窗外，她則靠在角落里。但我并不打算為她限制自己的任何特定姿勢；當(dāng)我厭倦了向前傾，臉上吹著寒冷的生風(fēng)，打量著赤褐色的籬笆和籬笆邊潮濕、糾結(jié)的草叢時，我放棄了，也向后靠了靠。我的同伴一如既往地厚顏無恥，試圖和我搭訕，但她的幾句話只能讓我說出“是“、“不是“或“哼“這樣的單音節(jié)詞。最后，當(dāng)她問我對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話題的看法時，我回答道
“你為什么想跟我說話，洛伯勒夫人？你必須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
“她回答說：“好吧，如果你對我這么不滿，我也沒辦法，但我不會為任何人生悶氣?！拔覀兌虝旱穆贸痰酱私Y(jié)束。車門剛一打開，她就蹦了出來，跑到公園里去迎接剛從樹林回來的先生們。我當(dāng)然沒有跟去
但我還沒受夠她的厚顏無恥：晚飯后，我像往常一樣回到客廳，她陪著我，但我?guī)е鴥蓚€孩子，我全神貫注地看著他們，決定讓他們一直玩到先生們來，或者米利森特和她母親來。然而，小海倫很快就玩累了，堅持要睡覺；當(dāng)我坐在沙發(fā)上，把她放在膝蓋上，亞瑟坐在我身邊，輕輕地玩弄著她柔軟的亞麻色頭發(fā)時，洛伯勒夫人神態(tài)自若地走過來，把自己放在另一邊。
“明天，亨廷頓太太，“她說，“你將從我的面前解脫出來，毫無疑問，你會非常高興--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但你知道我為你做了一件大好事嗎？要我告訴你是什么嗎？“
“我很高興聽到您為我提供的任何服務(wù)，“我說，決心保持冷靜，因為我知道她的語氣是想激怒我。
“嗯，“她接著說，“您難道沒有注意到亨廷頓先生身上令人欣慰的變化嗎？
亨廷頓先生發(fā)生了有益的變化嗎？你沒看到他變得多么清醒、節(jié)制嗎？我知道，你看到他染上了那些可悲的惡習(xí)，感到非常遺憾；我也知道，你盡了最大努力想讓他改掉這些惡習(xí)，但都沒有成功，直到我來幫助你。我寥寥數(shù)語就告訴他，我不忍心看他如此墮落，我應(yīng)該停止這樣做--不管我對他說了什么，但你看到了我?guī)淼母淖?；你?yīng)該為此感謝我“。
我起身按鈴叫護(hù)士。
“但我不需要感謝，“她繼續(xù)說，“我所要求的回報就是，在我走后，你要照顧好他，不要因為苛刻和疏忽，讓他重操舊業(yè)。“
我?guī)缀鯚嵫序v，但瑞秋已經(jīng)在門口了。我指了指孩子們，因為我不相信自己會說話：她把他們抱走了，我跟在后面。
“你愿意嗎，海倫？“發(fā)言人繼續(xù)問道。
我看了她一眼，使她臉上惡意的笑容蕩然無存，或者說至少暫時收斂了，然后離開了。在前廳，我遇到了哈格雷夫先生。他見我沒心情跟他說話，就讓我先走了，一句話也沒說；但當(dāng)我在書房里閉目養(yǎng)神幾分鐘后，恢復(fù)了平靜，準(zhǔn)備回去與哈格雷夫夫人和米莉森特會合時，卻發(fā)現(xiàn)他還在燈光昏暗的客廳里徘徊，顯然是在等我。
“亨廷頓太太，“我經(jīng)過時他說“能允許我說句話嗎？“
“那是什么請快說“
“今早我冒犯了您，我不能在您的不悅下生活“。
“那就走吧，不要再犯罪了，“我回答道，轉(zhuǎn)身離去。
“不，不！“他急忙說，把自己放在我面前?！罢堅徫?，但我必須得到你的原諒。我明天就要離開你了，可能再也沒有機(jī)會和你說話了。我錯了，我不該那樣忘了自己，忘了你；但請允許我懇求你忘記并原諒我的魯莽冒失，就當(dāng)我從來沒有說過那些話；因為，請相信我，我對那些話深表遺憾，失去你的尊重是一種太嚴(yán)重的懲罰：我無法承受“。
“遺忘不是用愿望就能買到的；我無法向所有渴望遺忘的人表達(dá)我的敬意，除非他們也值得我這樣做“。
“如果您能原諒我的冒犯我將認(rèn)為我的一生都在為得到它而努力“
“是的“
“是的！但你說得太冷酷了。把你的手給我，我就相信你。你不愿意？那么，漢廷頓太太，你不原諒我！“
“是的，給你，我原諒你了，只是，不要再犯罪了“。
他激動地按了按我冰冷的手，但什么也沒說，站在一旁讓我進(jìn)了房間，所有的人都聚集在那里。格里姆斯比先生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看到我進(jìn)來，哈格雷夫幾乎是緊隨其后，我經(jīng)過時，他用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意味深長的眼神瞟了我一眼。我直視著他的臉，直到他悶悶不樂地轉(zhuǎn)過身去，即使不感到_羞愧_，至少也暫時_感到_困惑_。這時，哈特斯萊抓住哈格雷夫的胳膊，在他耳邊低聲說著什么--肯定是什么粗俗的笑話，因為哈格雷夫既沒有笑，也沒有說話回答，只是微微翹起嘴角，轉(zhuǎn)過身去，走到他母親身邊，他母親正在告訴洛伯勒勛爵，她有多少理由為自己的兒子感到驕傲。
謝天謝地，他們明天都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