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誰人多詭計
曲風(fēng)一行人回京不過先于衡深半天，待到次日酉時，正當(dāng)日落，他們剛過城門，后方就傳來守城將士的行禮聲。
“參見將軍！”
曲風(fēng)驚訝地勒馬轉(zhuǎn)身，只見衡深一身黑衣，懷中護著昨日那妖女，打馬而來。
“將軍，您怎么……將這妖女帶回來了，可是要送去大牢……”曲風(fēng)一臉茫然。
衡深斜睨了他一眼，經(jīng)過曲風(fēng)身側(cè)時說道：“本將軍先回府里一趟，你帶將士們回軍營?！?p> 語罷衡深便快馬朝將軍府的方向去。
曲風(fēng)看著衡深離開的背影，攤開手心里的布條：“將消息散播出去，務(wù)必舉城皆知。”
將軍，這是何意？
千媚雖在衡深懷中，卻忍不住探出腦袋觀察大街上的景象。
這一片熱鬧繁華的模樣，在她生長的妖族之境中從未見過，那里清冷無比，處處透著陰郁的氣息，怪不得同族總想往京都跑。
確實新鮮。
只不過，大街上的人怎么都朝他們這里看，衡深這么受歡迎嗎？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衡深勒馬停下，將千媚從馬上抱了下來。
“這便是我的府邸，進來吧?！焙馍羁戳艘谎矍暮闷娴哪?，不禁問道，“怎么，你以前沒有來過人類居住的地方嗎？”
千媚搖搖頭，不屑地說道：“我是妖主最得意的孩子，才不會像晦徊一樣到處亂跑?！?p> 兩人談話間，府內(nèi)便有下人迎了過來，經(jīng)過之處但凡有人，皆都躬身向衡深行禮。
這一點千媚倒是不好奇，只覺得他們眼神有些莫名，別無其他。
可能是她生的太美了吧。
“劉管家，將西邊的房間打掃出來供千媚小姐居住，被褥毯子什么的都用最好，不可怠慢。”
衡深對著一位半百老人吩咐著。
一切安排妥當(dāng)后，衡深對千媚說道：“你把將軍府當(dāng)作自己的家就行，不過你這周身的妖氣得收一收，否則可沒人敢同你搭話，我還要入宮面圣，先走了?！?p> 說罷，他便轉(zhuǎn)身出了府，搭了將軍府的馬車離開了。
千媚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倒是聽話地將妖氣斂了下去。
人類的生活規(guī)則與妖不同，千媚不曾了解過，此刻自是犯難。
好在管家安排的丫鬟會來事，見千媚斂了妖氣后，便熱情地上前來。
“小姐，請往這邊來，奴伺候您沐浴更衣?！?p> 千媚點點頭，回以一笑。
也不知道是她太嚇人還是別的原因，輕輕一笑竟也能讓丫鬟愣上幾秒。
……
西廂房內(nèi)，幾個丫鬟們忙里忙外，將東西準(zhǔn)備好后，請千媚沐浴。
千媚倒是沒有人類女子那般扭捏，大大方方褪了衣物踏入木桶之中，享受著丫鬟們的服侍。
幾個丫鬟瞧著千媚這般，皆紛紛垂下眼眸不敢直視。
千媚的身材姣好，容貌艷麗，妥妥的大美人，若是放在后宮，必定是壓倒三千佳麗的存在。
美則美矣，可惜帶刺。
畢竟是妖，雖然不會傷人，但尋常人見到妖，必定都是心存畏懼的。
待千媚沐浴好后，房間也整理了出來。
也許是今日與晦徊一戰(zhàn)，拿回了魅丹后身體還未適應(yīng)，千媚此刻只覺得腰酸背疼，提不起勁來。
她懶懶地倚在榻上，撐著額角問一旁的丫鬟：“你們將軍何時才能回來？”
那丫鬟一愣，隨后搖了搖頭表示不知曉。
千媚擺了擺手，說道：“你先出去吧，若是將軍回來了，過來知會我一聲，我有些乏了?！?p> 丫鬟欠了身后便退下，順便將門帶上了。
窗戶大開著，涼風(fēng)吹進來，散了千媚身上的燥熱，頓時舒爽了許多，她眼眸緩緩閉上，不過一會兒便睡了過去。
皇帝的書房內(nèi)，衡深跪坐在一旁的桌案前，替皇上處理一部分的奏折。
“衡卿連連立功，實乃緋朝榮幸，想要什么賞賜，只管開口便是?！被实勖掳蜕系纳窖蚝?，贊許地看著衡深。
衡深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來到皇帝面前，行了跪拜禮。
“陛下應(yīng)該得到了消息，臣將晦徊同族的一個魅妖帶回了府中，臣無需賞賜，只求……”衡深一頓，似是有些猶豫。
“衡卿接著說。”
“只求陛下應(yīng)允臣娶魅妖為妻，且是正妻。”
衡深說完后，頭頂遲遲沒傳來回應(yīng)。
良久之后，才聽見皇帝重重地嘆息了一口氣。
“衡將軍是護我朝不被妖物侵害的大功臣，于朕有恩于國有恩，既是衡將軍帶回來的妖，恐怕是對將軍有用的，朕允了便是。”他不能問其原因，因為衡深不會說。
衡深聞言又是一拜，案后的皇帝連忙來拉他起身：“將軍多禮，明日一早朕便遣人送去圣旨，昭告天下?！?p> 衡深微微一笑，點頭道：“時辰不早了，既得皇帝應(yīng)允，臣便告辭了?！?p> 語罷，衡深便退出了書房。
他走后，幕簾之后便走出了一個蒙面黑衣人，嗓音壓的人喘不過來氣：“娶妖為妻，真是有趣?！?p> 而方才和顏善目的皇帝，此刻眼神已經(jīng)冷若冰霜了。
衡深回到將軍府時，曲風(fēng)便已在門外等候。
“將軍，千媚小姐已經(jīng)睡下了?！?p> 衡深頷首，輕聲道：“來書房?！?p> 兩人到了書房后，將軍府內(nèi)每一個角落的燈便全都亮起來，看起來像是大家在慶祝衡深凱旋。
但如若是將軍府內(nèi)的下人，就無一人不知其中緣由：燈火通明，是為掩人耳目。
“將軍，今日是屬下險些犯了錯，請將軍責(zé)罰。”曲風(fēng)跪地抱拳，低下頭去準(zhǔn)備領(lǐng)罰。
衡深坐在桌案后，一掃白日里和煦的模樣，冷哼一聲：“你自知我周身耳目混雜，就算是一句無心的話也能叫有心人聽去大做文章，陸有文恨不得每時每刻都安排眼線盯著我的一舉一動，若是以后你再這般口無遮攔，就自己自戕喂了軍中犬狗?！?p> 衡深那張英俊的臉上不再掛著笑容，取而代之是滿眼的狠戾，饒是曲風(fēng)見多了將軍這另一副模樣，此刻也不寒而栗。
“屬下知錯?！?p> “諒你戲演的不錯，罰就不用領(lǐng)了，不過……若是我讓你保護千媚的事你也做不到的話?！焙馍顚⑹掷锏臅硗郎弦蝗?，冷笑一聲，“你知道我的手段?！?p> 天氣本就燥熱，此刻曲風(fēng)額角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屬下必以命保護千媚小姐?！?p> 衡深嗤笑一聲，食指指尖規(guī)律地敲著桌面，面露不屑。
“陸有文這是忍不住了嗎，想必我說要娶妖為妻，他雖面上答應(yīng)了，其實心里已經(jīng)恨透我了吧?！?p> 曲風(fēng)仍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接話道：“將軍既是緋都抵御妖的保障，又是要娶妖為妻的首例，想必他是覺得將軍在把他當(dāng)猴兒耍吧。”
“呵，漢吾血脈舉世只我一人，可惜他好不容易找來的人是個騙子，我也不忍心看他白費功夫，陪他先演上一出好戲?！?p> 曲風(fēng)觀察著衡深臉色，不敢多言。
“你是想問，我為什么一定要坐實娶妖一事吧?！?p> 曲風(fēng)聞言虎軀一震，頭低的更深了些。
“千媚身上有利于我的東西，何況我與她，本就是互相利用?！?p> 早在漢吾犧牲之時，他們就已經(jīng)見過了，這么算起來，千媚也算是衡深的救命恩人。
百年前漢吾與妖大戰(zhàn)，死后的血肉重新組合新生，凝結(jié)成了衡深的幼嬰狀態(tài)。
但這是因為，大戰(zhàn)所在之地，是世間萬物生長之源，漢吾的軀體吸收了生機，才得以再生衡深之軀。
當(dāng)幼嬰衡深不斷地吸取生機后，達到突破的臨界狀態(tài)，他的軀體便能直接成人。
但是剛剛擁有成人形態(tài)的衡深并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離開生長之源，恰巧他碰到了千媚。
魅妖是一種生長于土地，狀如櫻花的植物化形而成。偏巧千媚的本體就長在生長之源，同樣吸收了生機，于是輕易就化形成了人。
魅妖有一種能力，就是可以使用牽引訣，帶著牽引另一端的人隨意去往各地。
所以早在衡深誕生之時，他與千媚就遇見過了，并且千媚還幫助他離開了那里。
衡深是漢吾血脈，壽命恒長，所以事實上，曲風(fēng)面前的這位年輕將軍，早已活了百年，這件事，千媚并不知道。
衡深是漢吾血脈，千媚以前是全然不知的，因為一開始的千媚是剛化形的懵懂魅妖，將衡深帶出生長之源，事實上還是衡深哄騙她的。
“既覬覦漢吾血脈的能力，又不得不委曲求全，表里不一的人吶，真是可笑。”
衡深把玩著腰間掛著的玉佩，若有所思地呢喃著。
“曲風(fēng)，你還記得橫斷江嗎？”
“當(dāng)然記得，最險一戰(zhàn)。”曲風(fēng)回憶起當(dāng)時的場面，面色凝重。
那一戰(zhàn)很多將士們都有去無回，他還是靠將軍護著，才撿回了一條命。
后來從將軍口里才得知，是因為這狗皇帝的算計，他們才差點潰敗。
橫斷江的妖獸不比沼陰之地的妖獸弱，他們剿了沼陰兩次就清了大部分的妖獸，但是橫斷江不可能再去第二次。
那江里的妖能化形成一條九頭巨蟒，攪的橫斷江驚濤駭浪，令周邊百姓不得安寧，不得已才遷走。
衡深第一次沼陰剿妖后沒過多久，就被狗皇帝派去橫斷江。
那時將軍并不知道陸有文（狗皇帝）的詭計，他只派了一些年輕沒有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士兵們跟隨將軍，所以曲風(fēng)那時還以為這妖沒那么難剿。
沒想到趕往橫斷江的途中，他們遇到了遷居的百姓，百姓們都勸他們不要過去，江里妖獸駭人，不是他們這百來人就能剿滅的。
聽著百姓口中的描述，曲風(fēng)只當(dāng)是夸大了。
皇命難違，軍隊還是趕到了橫斷江，直到那時他們才后知后覺。
那九頭巨蟒的巨大蛇尾往江里一揮，掀起的江浪就將數(shù)十人淹沒在水里。
衡深的軍隊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每個人都有御妖的本領(lǐng)，若是他們來，還有機會。
可是陸有文叫將軍帶的兵是一群什么也不會，空有蠻力的年輕士兵，所以失敗在所難免。
……
“陸有文以為，剿妖的根本是我的軍隊，他想讓我埋骨橫斷江，這樣就能輕易掌握軍隊的兵權(quán)。”衡深冷哼，面上滿是不屑之色。
真是蠢的可憐。
“我們的體質(zhì)異于常人，還得多謝將軍的靈藥，爾等必誓死追隨將軍。”曲風(fēng)鏗鏘有力地說道。
“不過，將軍那日讓屬下裝作戒備千媚小姐，又是為何?！?p> 那時將軍先已告訴他，南村之事也是在陸有文的計劃之中，而千媚的出現(xiàn)，將軍是提前知曉的。
既然千媚是友，為何又要他裝作反感的樣子呢……
“自然是有人，隔岸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