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沙場上廝殺過許多回的漢子,此刻的聲音卻有些哽咽。
銳雯看到了那雙緊緊攥起的拳頭輕輕顫抖著,兩行薄薄的淚水從布萊恩特的眼眶中滑落。
銳雯猶豫了一下,從懷中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方繡著山茶花的潔白絲帕,遞了過去。
“啪”的一聲清響,銳雯伸過去的手被布萊恩特毫不留情地打到一邊,那方潔白的絲帕如同折翼的蝴蝶,順著晚風輕輕滑落到路邊的泥土。
布萊恩特一把揪起銳雯的衣領,咆哮起來:“你怎么能夠眼睜睜的看著他們?nèi)ニ退?!你明明知道真相卻為什么不阻止他們??!”
“夠了,布萊恩特!”
一旁的老人眉頭微皺,走上前來一手推開揪著銳雯衣領的中年騎士,言語中有著壓抑不住的怒意,低聲喝道:“那你讓我們怎么辦!在希嵐下令之后立刻告訴他們這是一個騙局?!在他們出征的時候擋在他們前進的路上對他們說不要去支援我們的家園?!然后再對他們所有的人說希嵐已經(jīng)背叛了帝國正在與魔族勾結在一起,你們不過是他手中隨手丟棄的棋子?!”
“這樣的話在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說沒說過!連曾經(jīng)身為我部下的你都不信,你讓我說給誰聽!人家都會以為我特么是個瘋子!!”
“當初在教導你如何成為一名合格騎士的時候,我可沒有交給你去如何抱怨!如何去逃避責任!”
“四周都是希嵐的眼線,布萊恩特?!?p> “我們孤軍奮戰(zhàn)。我們……別無選擇?!?p> 布萊恩特呆呆地望著老人,似乎又回到了進軍安布雷拉的路上,他遠遠尾隨大軍看到的那一幕——那些漫山遍野的死靈突兀出現(xiàn),如同一浪接一浪的黑色潮水,還沒有來得及反應的援軍眨眼之間就被黑色的狂流迅速吞沒,那些步兵還未來得及舉起手中的盾甲,那些騎士還未來得及揮劍沖鋒……
血滿山野,春意猙獰。
那根本,就是一場有預謀的屠殺。
“對不起?!?p> 銳雯靜靜開口,讓呆在一旁的布萊恩特微微一怔。
銳雯輕輕撿起那方白色的絲帕,掉落在春泥上有些微臟,他迎著夕照吹了吹殘留在絲帕上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放進自己的懷里。
“對不起,我是一個自私的人。”
銳雯轉頭望向布萊恩特,認認真真地說道:“因為自私,所以只在乎自己所在乎的人。我知道,每個人的生命都很寶貴,可我不是圣人,也不愿做圣人要做的事情?!?p> “其實魔族也好、希嵐也好、他們勾結或是不勾結也好,于我而言都沒有太大的關系,我寧愿不管不顧帝國的法令,只是帶著自己所在乎的人去逃跑,逃得越遠越好?!?p> “雖然我是一個自私的人,卻還不算太壞。所以希望希嵐可以用一切力量去守住提拉西莫,不過那晚因為一個人,我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她希望我在離開的時候,可以盡可能地、安全帶走許多無辜的人。”
“我竟然還答應了,你說,我是不是很傻。”
“從那天夜里開始,我就一直很焦慮,要比現(xiàn)在的你焦慮,要比現(xiàn)在的你煩惱。我的腦海中曾經(jīng)列舉了無數(shù)個計劃然后又劃掉無數(shù)個計劃,我不敢再去考慮逃走這樣的事情,因為,如果我就這樣逃走了,帶著我的部下逃走了,她會怎么看我,托尼會怎么看我,我的部下會怎么看我?!?p> “我是他們的領主大人啊,我是她的大哥哥啊。”
銳雯轉身,向著前方走去,夕陽西下,最后的余暉盛開在銳雯的身邊,仿佛金燦燦的夢境。
老人笑了笑,跟上了銳雯的腳步。
銳雯的聲音遠遠傳來,靜靜回蕩在布萊恩特的耳邊。
“當我們失去了信心與斗志的時候,那我們會失去更多。至于那些殘酷的現(xiàn)實,你沒有辦法逃避它,你只有面對它。戰(zhàn)勝焦慮與煩惱的唯一辦法,只有拼了命地向前跑。”
“所以,你是選擇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充滿遺憾地死去,還是選擇握緊手中的劍,隨我斬一片未來?!?p> ……
……
夜色如水。
提拉西莫城主府,主堡,議政大廳。
議政大廳很大,大的空曠,空曠的讓人有些心悸。
偌大的議政大廳,此刻卻有些陰森的味道——沒有那么多華光四射的水晶吊燈,沒有潔白柔軟的地毯,沒有富麗堂皇的奢侈藝術品,沒有來往的女仆與傭人,空曠的房間,只有幾個燭臺如豆的燈火,與如同白晝的整個城主府相比,這里如同一個夜晚。
高高的懸頂下面,是議政大廳的中央,也是議政大廳最明亮的地方——那里有一張精致的書桌,精致的書桌兩側,坐著兩個人。
希嵐與神秘男子。
此時的希嵐倒是穿上了一身貴族的服飾,而對面的神秘男子依然一身黑袍,看不清面容。
“人都死了?!毕沟婚_口,似乎再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我知道。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希嵐先生,你做的不錯?!?p> “謝謝——不過我倒是希望貝利亞爾先生不要忘記你的承諾?!?p> “只要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提拉西莫,與邊路的暗影大軍匯合,你自然會得到你想要的?!鄙衩啬凶拥淖旖歉∑鹨唤z冷冷的笑意,“不過希嵐先生,現(xiàn)在好像并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你有客人來了?!?p> 希嵐微微一怔,起身,回頭望向大廳的盡頭——
陰影中腳步聲響起,如同鐘擺的聲音一樣在空寂的大廳回蕩,兩個模糊的身影漸行漸近,漸漸裸露在一片燭光中。
希嵐的眉頭微微皺起——他想過來人的身份,他本以為是那個不知死活的領主,沒想到卻碰上了他并不情愿見到的一個人。
“你怎么會在這里,布萊恩特。”
布萊恩特的聲音有些嘶啞,他沒有理會希嵐的問題,緩緩開口道:“為什么?”
希嵐沉默,他很清楚眼前的中年騎士想要得到的答案是什么。
望著布萊恩特充滿血絲的雙眼,希嵐的嘴角慢慢浮起一絲嘲弄:“我為什么要告訴你?!?p> 不否認,便是默認。
布萊恩特眼中殺意漸盛,握住長刀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希嵐卻是毫不在意地一笑,將目光放在一旁的老人身上,他幾乎是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久經(jīng)沙場的老兵,那種氣勢,是一種愈經(jīng)磨礪后的鋒芒。
“你是誰?”
老人冷冷地看了希嵐一眼,接著將目光放在了依然靜坐桌旁的神秘人身上,默然不語。
希嵐皺了皺眉頭,似乎是對老人的無視有些不快,剛想再要說些什么的時候,倒是神秘男子突然開口。
“希嵐先生,他們是誰,都知道了些什么,為什么來這里,這些都不重要?!?p> “只是——既然你們都來了,那就不要走了。”
神秘人雙手緊緊交叉相握,高起的拇指靜靜頂在下巴,嘴唇微微開合,向著拂面而來的燭光輕輕傾訴。
“沒有盡頭的流,久遠的夢;”
“幻影的低語隱隱約約,處處盡染;”
“晨霧的花葩雖在身旁搖曳,夕夜的步履卻沒有流連,不停地延伸,如同蒼白回憶?!?p> 他輕輕打了一個響指。
“環(huán)之三——暗域擴張?!?
夢小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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