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散盡的煙塵仿佛在訴說著猙獰的劍意,銳雯身子晃了晃,終究沒有肯倒下去。
這一劍,比起當時藍樺堡的那一劍,強上太多。
布萊恩特被這一劍驚的心悸,他記起了少年第一次與自己見面的時候波瀾不驚的樣子,還有那明明不想聽進去卻總是讓人信服的話語——
“你是選擇沉浸在痛苦的回憶中,充滿遺憾地死去,還是選擇握緊手中的劍,隨我斬一片未來。”
他本是賭上了自己的性命交予少年的手中,只求與老人今晚并肩有酣暢淋漓的一戰(zhàn),戰(zhàn)死,或是茍且逃得一命,都是無所謂的事情。
但求心安。
他佩服少年的勇氣,他佩服少年的心性,卻也曾在心底嘆過少年無異于以卵擊石幼稚與不自知。
可此刻,那單薄的身影卻讓他感受到了胸中有些洶涌的信服。
原來,說過什么樣的話,就可以做出什么樣的事情。
原來,還有這驚心動魄的一劍。
老人微微有些出神,他努力想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可是怎么也做不到。他想起自己教年幼的領主大人劍術的時候,還是一臉不耐的曾經。
當時年少春衫薄,在明日慢慢成為過往的日子里,那個一直靦腆而又溫和的孩子長大了。
變得讓人可以依賴,變得讓人可以信任,變得讓人可以崇敬。
一直沉默不語的希嵐鼻尖滲出汗水,他望著漸漸散去的煙塵,聽著城主府漸漸嘈雜的聲響,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銳雯握劍的手還在輕輕顫抖,只是,他的手中卻沒有了劍。
那一劍揮出的時候,便已碎的一干二凈,或許,葬在了那些不甘寂寞依然輕舞的塵屑里面。
銳雯的臉色有些蒼白,即便是黑鐵上位狀態(tài)巔峰,這一劍依舊給他帶來了不小的負擔,幾乎是瞬間席卷了他一半的體力。
但是銳雯現在沒有時間去關心這些,他微微皺眉。
因為貝利亞爾還沒有死。
他走出層層廢墟,在自己一劍鋪就的路上漸行漸遠,來到了那個慢慢蠕動的身影面前。
很慘。
真的很慘。
看不出來那是曾經躲在陰影后面如毒蛇一般冷血的男子,看不出來那是隨手撐開暗域的元素師,看不出來那是德約墨爾家族的第三順位繼承人。
在那一劍中活下來,就已經是幸事。
但銳雯知道他就是貝利亞爾,因為他看到了那雙淡紫色的瞳孔,惡毒、陰翳、帶著濃烈的憎恨。
銳雯從背后慢慢抽出了自己的第二柄劍——他早就知道自己會碎掉一劍,所以就多帶了一柄。
果然用的上,自己真是太特么機智了。
他看到那雙淡紫色的瞳孔又多了一種情緒——驚懼。
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銳雯慢慢舉起了手中的劍。
貝利亞爾有些驚慌起來:“你不能殺我!”
“暗影大軍到來的時候我可以保你不死!”
“我是暗影帝國德約墨爾家族的繼承人!你不能殺我!”
銳雯沉默了一下,又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劍,這讓貝利亞爾似乎看到了些許的希望。
“那你告訴我,暗影帝國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你們來了多少人?!?p> “不要告訴我這只是一場侵邊戰(zhàn)爭,也不要告訴我你們來了很多人。我不喜歡你,更不喜歡聽你說廢話?!变J雯的聲音很輕,卻把淡淡月色講成了毛骨悚然的味道,“高等魔族都從那個島上來到了這里,我想應該不會是來度假旅游的。”
貝利亞爾看著眼前的少年,本來就已經很艱難的呼吸變得更加粗重起來。
那種直入人心的壓迫感讓他忽然覺得,對方才是真正的惡魔。
只是他緩緩而堅定地搖了搖頭。
“不說?”銳雯皺了皺眉,再次舉起了手中的劍,“浪費我的時間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嗎?”
慘白的月光,慘白的劍。
貝利亞爾忽然放聲大笑起來,他本來就已經傷重,這次大笑反而讓他咳出了很多血。
“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放過我吧!人類。”
他想掙扎起身,卻未能如愿,面容反而因為劇烈的晃動帶來的疼痛而微微扭曲:“人類與魔族,從那年起便不死不休,所以我們都不要在這里惺惺作態(tài)了!在人類眼中,魔族是妖魔,可人類在魔族眼中又何嘗不是妖魔!”
“魔族在我眼中從來都不是什么妖魔?!?p> 銳雯開口,讓貝利亞爾微微一怔,他剛想用最惡毒尖銳的話語反駁過去,卻愣住了。
那是很認真的眼神,是面對自己內心的眼神。
所以他沒有說謊。
“魔族在我眼中,從來都不是什么妖魔,就像約德爾人,就像獸人,就像……總之就像很多很多之類的生物,我們都在瓦洛蘭這樣宏大的構圖之中,只是平等的眾生,僅此而已?!?p> “哈哈哈,你這個瘋子……眾生平等!人類與魔族平等!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你知不知道你站在了兩個帝國的對立面,你甚至與整個瓦洛蘭大陸的規(guī)則背道而馳!恃強凌弱這樣的事情你們人類做的少嗎?!哈哈哈,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道理,你卻跟我談這樣的謬論!真是可笑!最后還不是一樣,你終究還要拿著人類的劍,去殺一個魔族!哈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
長劍穿心而入,銳雯看著漸漸冷卻的尸體,俯身低語。
“我想殺你的原因很簡單,你的軍隊殺到了我的家里,毀了我的故鄉(xiāng)。”
“我殺你的原因也很簡單,只因為你想殺我,所以我就殺你?!?p> 銳雯提劍而回,只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此時的大廳,只有三人。
并不是少了希嵐,而是老人面前像怪物一樣的殺手,變成了一地黑色濃漬。
“你殺了他?”
“沒有?!崩先藫u頭道,“你殺了那個魔族,他自然就死了,想想應該是魔族的眷屬一類的東西?!?p> “這樣啊。”
銳雯回頭看著希嵐,露出了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新仇舊賬,希嵐子爵,我想我們可以好好地算一算了?!?p> 希嵐沉默半晌,依然是冷靜的言語。
“因為剛才那一劍,城衛(wèi)軍很快就會趕到這里。而且你殺掉了貝利亞爾,再也沒有什么可以證明我勾結魔族。”
“況且?!?p> 希嵐望著銳雯蒼白的臉色和微顫的雙手,慢慢說道——
“我不認為,你還能再出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