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離宮
在我九歲那年，母后又懷有了身孕，每日里我去請安的時間也變成了午后。母后總是靜靜坐在院中的躺椅上，由瑾嬤嬤在一旁伺候著。我總覺得母后自懷孕后就不怎么舒心，每次見她都是眉頭緊鎖，我問了，她卻并不答話，只總是說：“你已經(jīng)大了，以后要為父皇你父皇分憂，也要好好照顧妹妹?！蔽也⒉恢滥负笕绾蔚弥欢ㄊ敲妹玫模傁胫巧聛硎堑艿?，就去笑話母后猜錯了。
新年時，母后的肚子已經(jīng)很大了，說是第二年一過春天就要生產(chǎn)。除夕家宴也是在母后的鳳合殿辦的，父皇給每個妹妹們都賞了禮物，我得到的是一匹‘突托’敬獻的神駒，據(jù)說可日行千里。妹妹們都喜歡綾羅綢緞、珠寶首飾，可是那些東西我并不想要，倒是這馬我是真心喜歡。我心里高興，說了很多好聽的話來謝謝父皇，可是抬頭看向母后，她好像并不是很歡喜的樣子。
散席之后，我留下陪母妃說了會話，正準備回自己的風(fēng)揚宮時，圣旨就到了。宣旨的是父皇身邊的齊公公，讓我過完正月就去太學(xué)修學(xué)三年。我明明聽說太學(xué)里只有男子修學(xué)，女子是不可入學(xué)的，父皇為何卻還要我去修學(xué)呢。我還未來及詢問，齊公公又拿出了第二道圣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長公主風(fēng)揚，少時聰慧，敬長有德，雖未及及?之年，但已成少年之姿，故賜長公主府，擇日遷往，欽此。”
齊公公念完之后一個勁的向我道喜，說是開國以來，未及?便賜府的公主我是頭一個，父皇對我的喜愛怕是前無古人的。我心中雖一團迷糊，但還是領(lǐng)旨謝恩了。齊公公走后，母妃卻突然眉頭緊鎖，一連嘆了好幾口氣，然后就不停地流眼淚。整個鳳合殿的嬤嬤和宮女都急的跪了下來，誰也不知道怎么了。
“母后，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適，快別哭了，揚兒做錯了什么么？”我小心地哄著母后。
“是母后對不起你，揚兒。你父皇如此寵愛與你，母后是高興的?！蹦负笳f著，就抹了抹眼淚，又對我笑了起來。
那晚母后留了我很久，直到她身子倦了，才讓我離開。我想不清楚母后是怎么了，我去太學(xué)和賜府出宮明明并不是什么壞事，只是有些不合常理罷了，不過我自小也不是一個符合常理行事的公主。母后卻那樣表現(xiàn)，我心里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可是又無跡可尋。
十五時，子嵐邀我一起出宮去逛元宵燈會，這也不是我第一次出宮了。宮里的妹妹們都很是羨慕我，因為她們從不被準許出宮的，只有我可以。
出宮走在路上，我向子嵐說了心中的疑惑，子嵐只沉吟了片刻，便告訴我父皇畢竟待我是不一樣的，怕是皇后即將生產(chǎn)，留我在宮中，可能會讓皇后分心，照顧不過來吧。我聽著也覺得子嵐說的有些道理，便也沒有多想了，反正木已成舟，多思無益。
我和子嵐一路猜著燈謎，子嵐總是能猜對，得到的禮物小圓子都已經(jīng)拿不下了。我們覺得沒什么意思，年年如此，就想著去前面的得意樓坐坐。子嵐如今也長成了翩翩公子，走在路上總是有些美麗女子向他贈送禮物，我就在一旁抿嘴偷笑，看得子嵐一臉無奈，卻也奈何不了我，只牽著我的手走的更快了。到了我們常去的得意樓，要了二樓一間臨街的雅間，推開窗就能看見帝都最繁華的街道，街道上各色各樣的小販，路上的行人也是人山人海。帝都在一片燈海之中，想來今夜的花燈怕是要燃一整夜了。
子嵐要了一壺清茶，幾碟點心，小圓子檢查了茶水和點心之后，就出去在門口候著了。雅間里只剩我們倆，我坐在窗下看著風(fēng)景，一時卻也看得癡了。想著這繁華盛世，無論將來如何，我作為長公主，定要幫助父皇好好守護這份安寧。待我回頭，卻看見子嵐正看著我，我的眼就這樣撞入了他的，他的眼神很深邃，有很多我讀不懂的東西。我突然覺得有些不自在，連忙低下了頭。子嵐也反應(yīng)過來了，就招呼我去喝茶。
我們坐著說了一會話，我纏著他問了很多太學(xué)里的事，他也一一向我詳述了，原來太學(xué)里真的是沒有女子的。他也看出來我有些緊張，便答應(yīng)二月初一那天，來宮門等我，與我一起入學(xué)。后來又聊了很久，夜不知不覺就深了，我也犯起了困。子嵐送我回宮的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好像迷迷糊糊地是被子嵐一路抱著回宮的。
又過了三日，齊公公親自來風(fēng)揚宮告訴我，長公主府已經(jīng)準備妥當(dāng)了，我隨時可以遷進去。我心里明白，這怕是父皇的意思，讓我早點出宮入府去了。正月二十那日，我早早就向父皇和母后拜別，命宮人收拾了些物件，就這樣搬入了公主府了。我臨走時，母后非要來送我一程，我連忙把她勸了回去，她如今這樣的身子，可經(jīng)不起這寒冬臘月的在風(fēng)里吹著。
公主府的管家，是宮中調(diào)出來的宮女，二十不到的樣子，喚作青娥。我覺得名字很好，也沒有讓她改名。小圓子說青娥是母后特意幫我挑選的，我想著我的確是讓母后費神了，她總是事事顧念與我。
公主府很大，據(jù)說是按照皇長子的規(guī)格建造，為了此事，禮部還上書諫言，說是于祖制不合。但父皇并未理睬，最后也就不了了之。這件事不知怎么就宣揚出去了，朝臣和百姓們都說父皇對我的寵愛，怕是無人能及。我心里不置可否，反正這些年這樣的傳言就一直沒有消停過。幼年時還不在意，可是年歲越來越大，我心里明白，這樣的傳言于我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這樣，我在公主府里住了下來，雖然有些不習(xí)慣，但是沒有在宮里時的那般拘謹。幾天之后，我也慢慢適應(yīng)了，想著一直這樣也是很好，但我并不知道，很多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