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小江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為安全起見,翌日天不亮,烏弓馬就帶著小江、秋舒和藤樺離開長安,到距長安三百里遠的一個小村中重新租了幾間瓦房。于是,四個男女在小村里隱居下來。
到了鄉(xiāng)下,藤樺情緒比以前穩(wěn)定了許多。因為同病相憐原因,她對小江很友好,但對秋舒卻有種難于消除的敵意。只要烏弓馬向秋舒多看了幾眼,她的情緒就會突然變得很不穩(wěn)定,不但把不滿完全表現(xiàn)在臉上,而且還經(jīng)常無事生非,弄得大家都有些難堪。兩個男人雖然明知她們面和心不和,但也只有假裝看不見,每天吃完飯后就躲到屋后的荒山上去練武。
這一天,兩人拆招時小江連一招也招架不了。連續(xù)十幾次,都是如此。看小江已經(jīng)使不出新的招數(shù)后,烏弓馬方道:“你看出自己武功中的缺陷沒有?”小江有些沮喪地道:“我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武功還勉強過得去,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實是井底之蛙,所學太少了!”烏弓馬笑笑道:“你錯了,你不是學得少,而是學的東西太多太雜了,并且你學的東西中至少有一半以上根本沒有用?!毙〗欢溃骸皼]有用?”
烏弓馬不答,卻忽然雙臂張開,身子弓起,擺了一個“白鶴亮翅”架勢。然后問道:“這招能傷敵么?”不等小江回答,他就換了一招“犀牛望月”,然后又是“長蛇吐信”、“開門見山”、“明月在天”、“這廂有禮”……他一口氣連使了五十余招,換了七種身法,都是小江剛才和他過招時用過的。每換一個招式,每換一種身法,他都要問一句“這個可以傷敵么?”小江雖然沒有回答,但心里卻明白了他的意思:武術(shù)和搏殺并不是一回事。
“各門各派的老祖宗傳下來的功夫中,其中絕大多數(shù)是沒有用的。但要練精通它們卻很可能要耗盡你一生的時光!”烏弓馬停下來后說道。小江道:“哦?!睘豕R道:“其實這些道理我?guī)煾阜浅G宄?,因為他就是一個退隱江湖的殺手,他練的武功只用于殺人,殺不了人的武功他全部拋棄了。但他卻故意不告訴我,而讓我去殺一個人,那個人就是青海派的粱烙?!?p> 小江皺了皺眉:“粱烙?”烏弓馬道:“他在青海派并非厲害角色,在江湖中更沒有什么地位。也難怪你沒聽說過。”小江道:“原來如此。那……殺他的代價一定也不高吧?”烏弓馬道:“一文錢也沒有?!币娦〗冻鰬岩芍?,他又解釋道:“因為他是個畜牲,強奸過七個年紀不滿十四歲的幼女,所以師父就派我去殺他?!毙〗溃骸澳谴_實該殺!”
烏弓馬道:“他的武功其實并不高,去殺他時,我以為最多只用三十招就可以取他性命,哪料竟用了兩百招才終于將他殺死。從那以后,我就懂得了這個道理: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殺手,是不需要學那些殺不死人的武功的。所以我后來雖然學的招式不多,但武功卻比以前高強許多,在以后的殺手生涯中,再沒有用三十招以上殺一個人?!?p> 真?zhèn)饕痪湓?,假傳萬卷書。自從這次談話后,小江的劍法進益非???,對武功的領(lǐng)悟能力也似乎比從前強了十倍。他只道一切均是得遇明師指點的緣故,其實他卻不知道:這點固然很重要,但另外一點卻是他年歲增長的原因。人在十歲時覺得深奧難懂的東西,等到二十歲,再回頭去學它,從前難明的一些道理,這時多半會變得十分簡單。同樣,三十歲的人再回頭反思二十歲時的迷惘,也往往會啞然失笑。小江從小就是好勝的少年,總是希望憑著自己的努力出人頭地,所以學武甚勤。但一來因當時年歲所限而領(lǐng)悟不多,二來郭萬山又教而不得其法,且郭萬山的武功屬于剛猛一路,而小江身體比較單薄,不適合剛猛路子。所以雖然刻苦,卻終于成就不高。
而烏弓馬的武功卻很對小江的路,烏弓馬的武功既沒有華而不實的招式,也沒有深奧難明的道理,他的武功只有一個字----快!沒有最快,只有更快!雖然這樣的武功對于真正的武學大高手而言,未免稍嫌淺薄,缺了幾分武學宗匠的氣度和淵博,但如果只是用于殺人,卻實是最厲害最有效的武功。小江雖然不想做一個殺手,但他早已放棄了少年時的一些過于高遠的追求,他現(xiàn)在只想用最短的時間擠身于武林一流高手之列。
開始跟烏弓馬學武時,他還帶著幾分勉強和不安心情。但學了幾天后,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終于真正打開了武學的大門時,頓時暫忘了所有的煩惱,而把全部身心撲到了學武一事上。以至經(jīng)常廢寢忘食。這晚小江睡下后腦子里突然又領(lǐng)悟到一些新的東西,激動之下也不管已是子夜,悄悄穿衣起床,獨自提了劍上坡去應證所悟。這時他輕功已有相當火候,雖然尚未臻一流高手境界,但比之從前早已不可以道里計。
冷月斜懸,滿地樹影。晚風習習,空山寂寂。他在樹木山石間飛快穿行,飄若飛絮,捷如貓鼠,對自己的輕功也有些滿意。正自竊喜,忽然聽見坡上樹林中傳來一個女子的輕輕咳嗽聲,吃了一驚,忙停下身來,藏在一棵大樹后向上面窺視。月色融融,滿坡銀輝,月光輝映下只見一男一女并肩坐在坡頂上面,正在隅隅私語,看背影似乎是烏弓馬和秋舒二人!
小江全身微微一震,忽然間只覺心亂如麻,剛才的那股興奮勁一下子蕩然無存。見二人坐得如此之近,不知何故,蒼白的臉竟然莫名的紅了起來。心里暗道:“兩人白天在藤姑娘面前互相看也不肯多看一眼,哪料背后卻……,可憐藤姑娘還蒙在鼓里,還在處處防著他們!”
又想:“其實藤姑娘雖然不如秋姑娘這般美麗,但也不差呀,至少算是中上之姿吧,烏大哥怎么就對她視而不見?難道真的象藤姑娘那天醉后所言:烏大哥心里其實嫌棄她是一個殘疾人?或者是嫌棄她有忘魂癥?要不怎會……?是瞎子也該看得出藤姑娘的心呀!哼,一個男人,認一個癡心于自己的姑娘做義妹,簡直是天底下最虛偽的事情!不喜歡人家就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假惺惺認人家做妹子做什么?人家難道真的就當你是哥哥了?明明心里嫌棄人家,卻謊稱自己早已心有所屬,那現(xiàn)在怎么又裝得下新人了?這不分明是……是看人家秋姑娘模樣長得俊嗎!”
越想越氣,一時間竟沖動得想要跑上去打斷二人的說話!但心里雖然沖動得厲害,理智卻沒失去,自覺現(xiàn)身實在不妥,而且心底深處也隱隱覺得自己如此責備人家,其實多少含有幾分醋意。
原來他那次在樹林里雖然逃避了秋舒,但秋舒的倩影卻從此藏到了他心靈最深處。記不清有多少孤枕難眠的夜晚,他會悄悄回味當時的旖旎情景,并暗暗后悔自己的逃避。這次與秋舒重見時,兩人都沒有再提那件事情,即使是二人單獨相處時,也是假裝什么也沒發(fā)生。但小江卻還是敏感地發(fā)現(xiàn):那件事情實際上已經(jīng)影響到他們間的關(guān)系,兩人都明顯對那件事情有些尷尬,都盡量回避單獨相處。
但情感這東西實在奇妙,有時甚至無理可喻。小江雖然也總是自覺不自覺地回避和她獨處,但內(nèi)心深處卻又偏偏被其吸引,好象她手里有一根看不見的線系著他的心一樣。她的一舉一動,她的一顰一笑,以及她的每一句說話,都悄悄地撥動著他的心弦。有幾次,秋舒有事要進城里,幾天沒有回來,小江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特別地想念她,做什么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而她回來后,他卻又故做冷淡,好象她回來不回來都跟他毫無關(guān)系似的。
“他們是幾時發(fā)展到這地步的?為什么這么短的時間,就到了要深夜幽會的地步?一定是秋姑娘心里恨郭流,所以才進展得這樣快!秋姑娘會不會為了報復郭流而已經(jīng)向烏大哥……?”他眼前不禁又浮現(xiàn)出那兩只玉雪可愛的Ru房,臉頓時紅了,同時心里仿佛針刺般痛!強抑心中熊熊妒火,一動不動地躲在樹背后。
過了一會,只見兩人似乎為某事爭論起來,秋舒突然站起,大步走向一片樹林,看不見了。烏弓馬又坐了一會,也站起來向那片樹林走去。
小江在坡下樹林中等了良久,見二人身影久久不再出現(xiàn),心里又是疑惑又是莫名的著急。腦子里只是胡思亂想,甚至幻想出二人種種妙不可言的景象!想到烏弓馬也許正在得到自己失之交臂的東西時,他心里難受已極。想要離去,腳卻如灌了鉛一般沉重,不肯離去。想要裝做什么也沒看見,以練功為名上去查看二人到底在做什么,但幾次剛走出數(shù)步便因羞恥而失去了勇氣。
他象一個呆子一樣,在林子里悄立良久,才又看見兩人身影出現(xiàn)在坡上。似乎兩人都還沒平息怒氣,所以都沒再坐下說話,一前一后,板著臉默默地向坡下走來。小江心里不由暗忖:“看來他們剛才吵了架,現(xiàn)在還沒有和好?!边@樣看來,所謂的旖旎風光只是自己的胡思亂想而已,頓時暗松口氣。
因為這件意外事,情緒大受影響,再也無心應證武學。在草坪中東思西想了一個時辰才心情煩躁地回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