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么不留神卻快樂的過去了。唐婕幼兒園的日子忙著不同的手工和畫作,周末的日子快樂的跟著葉子婷或者認(rèn)真上課,或者認(rèn)真玩耍,周圍一帶都用腳丈量過了。而進(jìn)步是顯而易見的,再也不是畫個小孩頭像桃子,畫條小魚像橫8的她了。
四月維夏,六月徂暑,暑假到了。
這是個會讓所有孩子都興奮到瘋狂的消息。得知暑假放兩個多月,唐婕也不禁在心里歡呼雀躍了起來。她從工作以后就沒放過暑假了,以為這輩子她跟暑假的緣分已盡了,現(xiàn)在能再來重續(xù)前緣,不得不說,這真的是件很美妙的事情。
而伴隨著暑假的到來的是農(nóng)村的割禾豐收。
外婆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帶著她們回到村里去,幫著下田搶收。六月的稻田金黃一片,收割的時節(jié)是農(nóng)村孩子們的快樂時光,稻田里的田蛙和田鼠是孩子們意外的驚喜,抓田蛙,抓田鼠,成為了最熱門的游戲。廣闊無垠的稻田任由孩子們揮灑著汗水追逐打鬧,炎熱的夏天燃燒著孩子們的歡呼和熱情。
如果沒有水蛭,唐婕還是很樂意參與這一年兩次的收割活動的。
暑假沒放兩天,外婆便包袱款款的,帶著唐婕,唐小二,還有一只鬧騰得不像樣,非要跟著到鄉(xiāng)下去抓田蛙田鼠的猴子,和無奈跟隨著猴子一起到鄉(xiāng)下體驗生活的劉奶奶。
劉奶奶自小就在縣城長大,從沒下過田,甚至當(dāng)年下鄉(xiāng)熱潮的時候,劉奶奶也沒去過,劉奶奶家有工人名額,劉奶奶早早就頂了班,而后來嫁給劉爺爺后,更不用說了,劉爺爺可是糧油廠的經(jīng)理,生活算不上極好,但也無憂。劉奶奶如今為了猴子,竟然跟著去鄉(xiāng)下下田割禾,老人的溫柔和疼愛,真的很讓人心軟感動。
唐婕決定,若劉昊斌長大后不孝順劉奶奶,她定要把此事宣揚出去,讓劉昊斌羞愧得無地自容。
說是鄉(xiāng)下,其實外公家就在縣城邊上的村子里,距離城西老房子大約七里路遠(yuǎn)。
大人徒步走回去可能一個小時左右路程,而有小孩跟著的情況,走回去用了兩個小時,這是經(jīng)過唐婕這一行人真實檢驗過的數(shù)據(jù)。
所以唐婕和葉老師說了這事后,葉老師也只是很簡單的應(yīng)了聲,然后周末學(xué)習(xí)還是繼續(xù),沒有任何改變。本來葉子婷每周都會騎著她心愛的女式鳳凰單車去老房子接唐婕,而后面暑假改去縣城邊上的唐婕外婆家接,對于葉子婷來說,距離真的沒什么區(qū)別。
去到外婆家,住在當(dāng)年傳說中村子最高的樓房里,唐婕真的有些感慨。想必她老媽口中的當(dāng)年是二十幾年前,老媽還很小時候吧,也不知道當(dāng)時驕傲的住在最高房子里的老媽,有沒有想過有一天這最高的房子旁邊起了兩棟更高的房子,而她家由從前的環(huán)顧四方一覽眾房矮變成了今天的左右入目都是墻?
這樓房仍然是那種沒有獨立廁所的房子,唐婕還是深深的感到不習(xí)慣,更難忍受的是每間房間都放了個桶子,用來如廁,而桶子每天只清理一次,房間兩邊的窗戶因為兩邊樓房的遮擋,根本就不通風(fēng),房間白天沒有陽光照射到,整個房間陰陰霉霉的,連木床被子都帶著一股濕氣。
但每個人都好像適應(yīng)良好,連小二都是睡得沉沉的飽飽的,只有唐婕例外,這讓唐婕反省了一下自己。
一個人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種生活。唐婕覺得自己可能還沒想清楚自己為什么而活,所以才會難適應(yīng)。
每天聽著雞鳴狗吠起床,比鬧鐘還準(zhǔn)時。天朦朦亮,太陽還沒升起來,附近的竹林被微風(fēng)吹得沙沙地響,農(nóng)村早晨的空氣的確格外清新,天氣微涼,夏天最舒服的時間就是早晨了。
農(nóng)家人吃過早餐就要去田里開始一天的收割工作了,午飯一向都是在田里用的,中間只有挑谷擔(dān)的和做飯的會離開田一會,其他的都是一直做到傍晚才歸家吃晚飯。真的就是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真實寫照。而且晚上歸來也是不能歇的,還要到天臺用打谷機(jī)打谷,用耙子梳理攤開曬谷子。
收割完田里的稻谷還有很多活要做:曬谷子,收谷子,一袋袋送糧站去,交糧,把剩下的糧谷脫殼,再抗著一年的口糧大米回家,等等。
就算忙完收割這陣子,也是不能歇太久的。還得繼續(xù)翻地耕地,放水,育苗,開始準(zhǔn)備下一輪的耕種前準(zhǔn)備工作。而等準(zhǔn)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田里其他的農(nóng)作物也陸續(xù)成熟了,又開始收其他的農(nóng)作物了。收完其他農(nóng)作物,還要放水進(jìn)水田里,開始又一輪的水稻耕種了……真的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一年到頭都沒歇息的。吃飯的時候,掉飯粒在桌上會馬上撿起放口中的,大多都是深有體會的人吧。
而如今的唐婕,就算再怎么不樂意,不情愿,怎么各種說不,她還是被大人們帶上去田里了。
外公外婆是干了一輩子農(nóng)活的老手,能手。割禾對于他們兩來說,簡直賣油翁酌油般手熟,彎著腰邊走邊割,步伐不緊不慢,一茬一茬的,一壟一壟的割。節(jié)奏沒見亂過,這是練得鐮刀如長手上,出神入化之功了,看得唐婕五體投地。
兩個舅舅和大舅媽則略顯生疏,沒有那么神奇的功力了。他們慢了外公外婆一大截,彎腰割久了,就直起腰來歇歇,再繼續(xù)彎腰收割。就算酷暑下滿頭滿臉滿身都是汗,也是咬牙堅持,奮力搶收。
唐婕還是很佩服的。她知道兩個舅舅雖然一身的臭毛病,但是在搶收割禾的時候卻一點兒也不會偷懶的打折的。原因嘛,聽她老媽說起過,這是外公對舅舅們從小到大唯一很嚴(yán)厲的要求,田活做不好,打,田活做得慢,打,田里活沒干完偷懶的,往死里打。這可能是農(nóng)家人的底線吧,也可能是祖祖輩輩傳下來,最基本的教育。
至于小孩子,唐婕還有個小堂弟,小堂弟和小二差不多年紀(jì),這么小的孩子不會多作要求的。小堂弟可以無憂無慮,不被要求的野生成長到上小學(xué)。小學(xué)以后,當(dāng)然就沒有這待遇了,下田幫忙是每個農(nóng)家孩子成長必做的活。
唐婕很慶幸她老媽嫁給她老爸后做的明智決定,她的成長沒有下田干活這一活動。她老媽當(dāng)年鐵了心的不回農(nóng)村去耕田,情愿跟著外漂打工,就是因為老媽從小農(nóng)村長大,怕極了耕作的苦。
此時,唐婕戴著外婆給的草帽,坐在竹蔗的陰下歇著。她真的十萬分的不愿意下田,因為水田里有一種讓人崩潰的生物——水蛭。水蛭這種生物,誰遇過誰心里有陰影。曾有一年,年少無知的唐婕被騙說下田幫忙干活,是好孩子。那年的她,手腳都是淺淺的割痕,被禾苗弄得奇癢,也沒說什么,咬咬牙繼續(xù)堅持,直到遇上了水蛭咬腿肚子,那軟成一團(tuán)的水蛭,仿佛黏上就不舍得分離,痛的同時心里很膈應(yīng),最后是舅舅的一鞋底拍過來,才分離了。唐婕從此不敢再下田,什么好孩子稱號,再也動搖不了她半分。
劉奶奶下田沒一會就被外婆安排去看孩子帶孩子了,畢竟劉奶奶年紀(jì)有些了,而從未做過這種體力活,容易吃不消。
遠(yuǎn)處的臟孩子們跑到這邊田埂翹著屁股堵田鼠,一會跑到另外一邊追,瘋跑瘋狂尖叫狂笑著,還沒多久,膩了田鼠就跑到田野盡頭河邊去。
坐在那不動的唐婕顯得有些不合群,但任爾東南西北瘋,她自巋然不動。反正去河邊的孩子被劉奶奶叫回了,年紀(jì)太小,不能去河邊玩。
看了許久田野風(fēng)光的唐婕,有些昏昏入睡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壞消息是瘋跑的野孩子沒中暑,她這個安靜的坐一旁的中暑了。好消息是往后的日子沒再被強(qiáng)制要求跟隨去田里了。
接下來的日子,小二和猴子仍然跟著村里的孩子一起瘋玩,唐婕則獨自在樓房里玩起了禾稈草。各種嘗試,編帽子,編鞋子,搓草繩,做灶臺小掃帚……玩到最后,還了一下制紙,把廁紙融化于水中,再過漿,再壓制,烘干成紙。
唐婕作死的玩紙行為被大人們發(fā)現(xiàn)了,糟蹋好東西被懲罰了。唐婕被要求每天打掃房子衛(wèi)生和幫忙做飯。舅媽和劉奶奶當(dāng)然是主廚和二廚,她則是廚房幫工而已。
當(dāng)聽到老師講灰姑娘的故事時,農(nóng)村的孩子是否心里有疑問,洗衣服做飯拖地掃地這種家務(wù)活竟然是虐待嗎?農(nóng)村女孩子的成長里沒少做這些家務(wù)活,她們原來是生活版的仙杜瑞拉嗎?仙杜瑞拉是被后媽要求的,農(nóng)村女孩子是被親媽要求的,仙杜瑞拉灰頭土臉的,農(nóng)村女孩子黑頭黑臉的,仙杜瑞拉沒被要求下田干活吧,農(nóng)村女孩子還常到田里幫忙做農(nóng)活,這么一對比,農(nóng)村女孩子比仙杜瑞拉還慘。而拯救農(nóng)村女孩子的王子估計得要有更大能耐才行。然而童話真的很騙人,并沒有王子,只有她們自己,她們得努力干活,積極生活,認(rèn)真學(xué)習(xí),瘋狂玩游戲,然后成長蛻變。
此刻的唐婕飾演了一回農(nóng)村版仙杜瑞拉,她很認(rèn)真也很慢的打掃衛(wèi)生,鏟雞屎鴨屎,洗菜洗米,燒火煮飯,用草木灰洗碗……
禾稈草真的是個好東西呀,燒火做飯離不開它,燒完后成了草木灰,不僅能用來洗碗,還能用來施肥追肥,連房間的糞桶也是用它洗用它消毒的,地上的雞屎鴨屎也是用它蓋住后鏟到菜地里去,多好用的寶貝呀。
好不容易到了周末,可去葉老師家,可暫時卸下仙杜瑞拉的角色扮演了。
可想象是豐滿的,現(xiàn)實是骨感的。葉老師來了,但并沒有帶唐婕離開,而是葉老師留下住下來體驗兩天農(nóng)村生活。
出乎意料的是,無論是打理雞屎鴨屎滿地的后院子,還是煮豬食送到豬舍喂豬,這些雜活臟活,葉子婷都帶著唐婕做得有模有樣的。像到菜地里摘菜摘瓜拔姜蔥蒜,到田里送飯送涼水送糖水,到河邊摸沙蜆,摸小蝦,坐河岸石頭上畫畫寫生,這等有些野趣的事,更是被葉子婷帶著唐婕囊括盡了。東跑西跑,爬上蹲下的,連村子里的枇杷樹都爬過,田埂的田鼠洞都趴過。就這般,跟著如同沒人管束的野孩子似的的葉子婷,唐婕兩天周末過得非常充實,也吃得很滿足。
說到吃食,葉子婷很會煮黃沙蜆,紫蘇辣椒炒出來的,香得讓人欲罷不能,連湯汁伴著白飯都能吃上三碗的味道,也是唐婕念念不忘的兒時味道。
黃沙蜆是一種很小但非常鮮的殼類,南方的沙河里很常見的食材,這年頭,河水還沒被污染,清澈見底,一撈,一大把的黃沙蜆,黃黃的殼里,白白小小的肉,下點姜蔥滾湯,鮮味濃郁,生津解饞,很是美味。更不必說,他們這里一貫的做法,和著紫蘇葉子辣椒一起下醬油爆炒,湯汁香辣鮮美,混著紫蘇葉子的清香,別有一番風(fēng)味。
唐婕連著兩天都忍不住跑河邊瘋狂打撈這種百吃不膩的美食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