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井底之蛙?。 ?p> 馬錚聯想到自己剛剛入門就自以為是,竟敢主動挑釁馬七五這些馬家子弟,也是運氣不錯,沒有遇上硬茬,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在思慮武學的同時,馬錚也暗暗提醒自己,一入江湖便身不由己,再不能沖動行事,須得謹慎小心,步步為營。
帳中無人,馬錚一會兒向馬召對牛彈琴,一會兒自言自語倒也是無妨,然時間終歸不是給他浪費的,說的一陣后遍又開始盤膝打坐,推動身體進入入定狀態(tài),習練驚魂心法。
馬召就在馬錚身邊坐著打呼,片刻本是鼾聲震天的馬召,卻陡然坐直脊梁,兩眼怒睜如炬。
像是有所發(fā)現,但最終馬召并無動靜,只是扭頭向著帳門望去一眼,隨后又耷拉睡去。
營帳之外,一條影子于半空中徐徐落地,真是白日里在營門口接到馬錚的軍漢,校尉馬德途。
身上裝束依舊的馬德途,手里竟然還拎著個葫蘆。
“天賦還行,就是不夠警覺,也不知能活幾天,就看他的運氣了?!被厥紫蝰R錚所在營帳望去一眼,馬德途舉起葫蘆,將一口瓊漿灌入口中,這才放開腳步而去。
馬德途一走,馬錚就睜開眼睛,正好看見目瞪口呆的馬召,他沖馬召微微一笑,兩眼重又閉上。
二哨三伍的伍長姓林,并非是馬家后人。
這并不奇怪,西涼道馬家雖說枝繁葉茂,但終歸不能老少婦孺盡皆從軍,高達十萬兵馬當中,其實馬家后人也只是小小一部分,之所以聲名顯赫,一來是馬家受封王爺世襲罔替,二來馬家從軍陣者皆是武功高強,擔任要職。
像馬錚這樣還不算正式從軍,馬家子弟想要真正嶄露頭角,往往是逃不脫來邊境三營走一遭。
馬錚并不知道,樁字營的名號已經存在多年,過去幾乎都是馬家子弟,只是三年前樁字營前突深入地境,便越來越多的馬家后人選擇相對安全輕松的檑字營和攆字營,即便來樁字營,不是走投無路博個出生,就是被罰受懲生不如死。
馬德途這個校尉瞧不起貪生怕死的馬家人,可家主不開口,他也無奈。馬家如今還輪不到他說話,所以才會一幅落魄模樣,甚至是借酒澆愁。
被分配到二哨三伍的馬錚,第二日起來無事可做,干脆就坐在營帳門口,看稀稀落落的人影穿梭。
讓他奇怪的是,營地里很難看見真正的軍士,倒是仆傭役夫更多一些,此等人忙忙碌碌卻多是埋頭走路,甚至連被馬錚死死盯著看,也都毫無所覺。
“不是說林十八今天就要回來么?這都快午時了。”
閑到無聊的馬召,在日頭下昏昏欲睡,這憨貨吃和睡的本領著實讓馬錚驚嘆,隨時可以吃隨地可以睡,真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么能為難他的。
問他話吧,要么是滿臉茫然,要么是答非所問,有事感覺馬召根本不是人,只是個長著人臉的山魈精怪。
左等右等不見林十八出現,馬錚不由得想起昨日馬德途說的那后半截話,要是過了今日林十八不回來,那馬錚就是二哨三伍的新伍長。
伍長不算是軍官,但卻能夠領到比尋常軍士更高的軍餉,但真正值得商榷的,還是馬德途何以會這樣說?
“有人來了?!?p> 就在馬錚等的快睜不開眼睛時,終于有兩條人影,拖著沉重的步伐,頂著烈日,向著馬錚而來。
十三床褥子,兩個人?
馬錚揉了揉眼睛,期盼之心盡去,倒是希望這兩人是走錯路的了。
“誰家崽子以為爺掛了?敢趁爺不在的時候,占窩子?”
馬錚被吼的微微一愣,趕緊起身,同時不忘輕踹蹲在旁的馬召。
“剛入營小卒馬錚,在此恭候伍長林十八?!?p> 面對走路都有腥風的兩個軍漢,馬錚不敢遲疑,迅速亮出身份,這才讓已經打算拔刀的兩個人,微微收起一身逼人殺意。此時馬錚才得空,端詳面前兩人。
左側那個略高,右頰上有個肉坑,雖說早已結痂但皮肉翻卷,看上去很是猙獰,右側這位則是缺了半個耳朵,鼻梁上還有道淌血的傷口。
兩人身上甲衣相仿,舊不說,還破,好幾處洞眼一瞧便是被弩矢咬破。
“我便是林十八,既然你說是在這里等我,那就是我這伍中新人咯?”
林十八臉上有個肉坑,看似猙獰,其實細看下來,本身該是眉清目秀,只是被毒辣日頭經年累月涂黑面皮,又有那肉坑牽扯以至于眼角唇角都有些移位,加上渾身收都收不住的殺意,才會讓人覺得恐怖。
軍伍之中事無兒戲,林十八也不可能單憑馬錚一面之詞,還是在見過馬錚的鐵質軍牌后,才帶著馬錚返回帳中。
跟林十八一并返回的軍漢叫周通,雖不是馬家后代,但確實地道的西北漢子,雖說個頭不如林十八,但解開衣甲后肌肉墳起,卻給馬錚一種不輸馬召的錯覺。
“咱們三伍,只回來兩個?”
待到林十八和周通解開衣甲坐下,三人敘話之中,馬錚順勢提及。
“你以為我們去了幾個?”
林十八不問反答。
指著身邊褥子,馬錚道:“不是十三個?”
聽他如此說,林十八和周通都笑了,笑著笑著,兩人的眼角同時滲出眼淚來。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二哨三伍,編制十三人,最多的時候連帶伍長也正好十三人。此時人們可不會以為十三是個不祥的數字,不過那時候的林十八,還沒當上伍長。
“我當上伍長,也就是兩個月的時間,這次我們出去五個人?!?p> “戰(zhàn)死三人?”
正在處理傷口的周通,聽到這話冷不丁一笑,“兩個,先送了白丁去醫(yī)館才回來的?!?p> 馬錚看周通身上傷口,見血的三四處,刀口最長有三寸,這樣都是自己處理,那送去醫(yī)館的,真不知要傷到何種程度,當真是讓人心驚。
“別怕,算起來我們這兩個月也就只死了三個而已,算是很不錯的了,你可知道我們收獲了多少人頭?”
許是怕將馬錚這個少年人給嚇到,林十八趕緊開口安慰,只是他這安慰著實不太靠譜,就連馬召這一直不吭聲的家伙,此時竟然都抖的一抖。
兩個月戰(zhàn)死率五成,這比例高的讓人皺眉。馬錚難以想象,是一股什么樣的將精神在支撐,才讓樁子營沒有樹倒猢猻散?是因為馬德途的個人魅力,還是馬家的凝聚力?
而在馬錚深思之際,林十八和周通兩人也偷偷交換眼色。
兩人皆是覺得,上面將馬錚安排來二哨三伍,透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