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漢帝國人看來,西北之所以叫蠻荒,不僅是因為西北有十二蠻族。漢人在差不多兩千年前就已經(jīng)順利進(jìn)入農(nóng)耕時代,故而才有“靠天吃飯”這一說。
而西北蠻荒四個字當(dāng)中,“荒”字所指,就是氣候。
西北邊境氣候惡劣,熱時極熱,冷時則極冷。
即便馬錚在馬家堡生活有十多年,可每到季節(jié)交替時,天氣變化仍舊倉促的讓他難以承受。
昨日里還是烈日高照,今夜就飄飄灑灑落下雪來,馬錚藏身于樹仰望泛紅夜空,不由得為彭平擔(dān)心。
光是那些防身甲衣,恐怕很難撐過這場大雪,畢竟彭平只是個普通人。
馬錚倒是不用擔(dān)心腳下那個大雪包,馬召那憨貨,睡覺時雖然耳朵比狗還靈,但人卻是比豬還懶,只要沒有威脅這貨連翻個身都懶,所以一夜就壘出個雪墳包來,不知內(nèi)情肯定還以為下面是個土包包。
落地之后馬錚一棍子杵進(jìn)去,低喝道:“起來了!”
雪粒四濺,黑色身影直立起來,馬召呵呵一笑,沖馬錚咧嘴露出兩排黃牙來。
“你說彭平會不會被冷死了?”
繼續(xù)追蹤那行都密人,馬錚隨口問道。
當(dāng)他回頭去看馬召時,卻看到這貨眼神無比茫然,像是在思考馬錚為何會問出如此奇怪的問題。這般天氣就能冷死人了?
或許在馬召看來,這壓根就是件不可能的事情。
“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
馬錚搖了搖頭,說起來馬召這憨貨也是老天眷顧,竟然就送了他這么一副好身體,也不知道愛惜,三個月不洗澡那是經(jīng)常的事情,至于頭發(fā),如果不是因為馬錚強烈要求,將其幾乎刮成光頭,恐怕養(yǎng)出來的虱子都可以炒一碗來下飯。
今天應(yīng)該可以追上那些都密人了,不過馬錚心中卻有個顧慮——這里離荷姆城實在是有些近了,萬一要是遇上荷姆城里出來的大月氏人,就不知道是他跟馬召倒霉,還是那些都密人倒霉。
總之三家都不對頭,倆倆見面也就只有一件事情做——殺!
相對而言,留給馬錚的時間也不多,一來他需要回去找三叔泡澡,泡澡帶來的好處是不言而喻的,另外一個就是馬上就該是甲字號堡里的年節(jié),演武,馬錚想要將腰牌升一級,還得看今年演武的成績。
想到這里,馬錚又是搖頭:
“這不科學(xué)啊,演武也是為了展示武學(xué)成就從而得到升遷,可我在樁字營拿到這么多軍功,難道就不能作為升遷依據(jù)?說到底這個世界里的江湖,可是被朝廷給捆在一起了啊。”
其實馬錚此時思考的這個問題,在馬家堡里,同樣有人在談及。
同一片天空下,馬家堡也為白雪所壓,只不過人多力氣大,昨夜里一場飄雪讓堡中下人早早起來,一面呵氣成霜,一面打掃積雪。
馬道銘今年雖說已是八十歲,但在這個世界習(xí)武者中,可沒有將八十歲稱為“高齡”的習(xí)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一旦境界突破先天,那活到一百五十歲基本不是問題,只要在一百二十歲這個極限之前還能有所突破,那壽命也就能夠再度延長。
兩股淡淡氣息在馬道銘身邊縈繞,許是因為周圍空氣溫度緣故,今日這兩股氣息尤其顯眼。窗外走廊傳出一點腳步聲,馬道銘兩眼微微睜開,兩道氣息猶如被長鯨吸水,瞬間消失在馬道銘鼻孔之中。
“進(jìn)來吧?!?p> 馬道銘一雙眼睛徹底睜開,他眼角周圍皮膚雖有魚尾紋,但眼眸眼神卻清亮的很,看上去甚至比那些普通少年都還要清亮,不遑嬰幼兒幾分。
推門無風(fēng)而動,一條比白雪還要白的長裙身影,出現(xiàn)在門外三尺。
那是瑛姑娘親,整個甲字號堡中,怕也只有她才能在馬道銘面前如此肆無忌憚。
今日她描了些淡妝,峨眉淺淺,紅唇微微,鼻梁處略施粉黛,兩腮間稍假紅妝,配上這白雪壓頂,還有那身茭白裙袂,當(dāng)真時美艷不可方物。
對于她的美,馬道銘一點都不驚訝,畢竟身份擱哪兒,任誰那個家族經(jīng)過八百年鼎盛,培養(yǎng)出來的女子就不可能歪瓜裂棗,天賦上的優(yōu)勢,后天的不計成本的培養(yǎng),地位的哄抬和權(quán)勢熏陶,再怎么出色那也是應(yīng)該的。
“你有時間出來看雪,卻沒有時間去看看你女兒么?”馬道銘低下頭,皺了皺眉,當(dāng)他重新抬頭起來時,嘴角已經(jīng)布滿微笑,眼神里卻盡是尊崇。
“你覺得我需要親自去看么?馬七三做的好不錯,我真不敢相信,這是一個孩子能夠辦到的,你沒有去給他打過招呼吧?”
“當(dāng)然沒有。你剛剛不是說了,只要是這個堡里的事情,你都不需要親自去看,如果我去了,你會不知道?”馬道銘笑道:
“還有什么可以為你效勞的?”
“時間應(yīng)該快到了,他什么時候回來?”
看著白裙女子將眼神投向窗外,那樁字營所在方向,馬道銘心中微微嘆息,也不知是在嘆息這女子長情,還是在羨慕馬錚命好。
“他在樁字營干的不錯,積累了不少軍功?!?p> “哦?那是不是等他回來后就不用參加演武,可以直接晉升為你們馬家驃牌了?”
從駟到驃,這當(dāng)中可使質(zhì)的跨越,涉及到馬家?guī)装倌陙淼囊?guī)矩,即便是馬道銘,在聽到這話后也忍不住當(dāng)著那女子皺眉搖頭:
“腰牌提升看重的是對馬家的貢獻(xiàn),至于說軍功,那是對你們家的貢獻(xiàn)吧?”
“胡說!”
女子微微一愣,回首搖頭:
“怎地?你都是這么大年紀(jì)了還跟小孩子一樣?我們家你們家?那你覺得這西北之處,究竟是姓馬還是姓劉?”
“自然是姓......”
馬道銘話到嘴邊卻突然發(fā)現(xiàn)噎住了。
正如剛剛女子呵斥所說,他都是八十歲的人了,不會那么沖動,自然也知道有些話不能隨便說,尤其是在這個女子面前。
說姓馬,誰知道這女子會不會給他扣上頂帽子,說是姓劉,那他又抹不去對自家祖宗的顏面,況且以他對這女子向來狡黠來考量,恐怕無論回答馬還是劉,結(jié)果都是不對的。
“百姓百姓百家姓,樁字營里除了姓馬就是姓劉了?馬道銘啊馬道銘,你難道還不明白,為何當(dāng)年你就沒能登上家主之位?皆是因為在此?!闭f到此處,那白裙女子素手一擺,長袖帶出風(fēng)聲。
“那孩子吃了不少苦頭,我是決計不能再虧待他了,若是你們馬家不愿意栽培他,我就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