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救援小部隊稍事休息后便開始急行軍,日軍在下午已經(jīng)被甩在后面,可一路上并不太平。要知道,這里雖然屬于淪陷區(qū),卻位于和國占區(qū)的交界處,各種武裝勢力盤根錯雜——甚至包括當?shù)氐耐练肆骺?,都拼命擴大著自己所能控制的地盤。而日軍目前又正在沿黃河兩岸開始進攻,更是讓這附近到處都是一片兵荒馬亂的景象。
當游擊隊員們行進到深夜的時候,西邊和南邊都開始隱隱傳來炮聲,西面的天空在夜幕中更是被映的血似的通紅。方嘯云知道,那是日軍重炮的威力,看來日本人已經(jīng)投入他們的全部力量,我們的軍隊還能支持住嗎?難道這次晉南會戰(zhàn)又是兇多吉少嗎?我們什么時候才能贏一次呢?方嘯云也并不知道這個答案,他盡力了,空軍盡力了,陸軍也盡力了,海軍甚至已經(jīng)戰(zhàn)斗到直至全軍覆沒,但距離勝利卻還是遙遙無期,勝利仿佛就像一個枝頭上掛著的成熟的蘋果,總是在中國軍隊能夠看到的地方,讓他們?yōu)榇肆鞅M最后一滴血,可最后卻仿佛是宿命一般,總是那么的遙不可及!
想到這里,方嘯云忽然有些迷茫起來——我們最后還能獲得勝利嗎?其實方嘯云并不知道,他以前那種的必勝的信念早已經(jīng)在半年來的殘酷現(xiàn)實中慢慢地磨滅,只是他自己不愿意承認而已,而現(xiàn)在在這種環(huán)境下卻讓他不得不去面對和思考這個問題。
但我們會盡力的——無論結(jié)果如何,方嘯云暗暗地想到,這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末期一名德軍飛行員在出戰(zhàn)前說的話。
他抬頭望著天空幾顆微弱的星光,不知道趙鷹和陸長楓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了呢?說不定他們正在尋找自己,但更可能的是他們已經(jīng)陣亡,畢竟當時他們處在和自己一樣的劣勢環(huán)境下,一時間,方嘯云幾乎已經(jīng)忘記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開始為這些戰(zhàn)友們擔心起來。
這時西面的炮聲越發(fā)緊密起來,仿佛悶雷一般隱隱地滾過天空。隊伍中除了偶爾傳下來的短促命令外,幾乎沒有人說話,仿佛在上演出一出靜默的啞劇。
七八個士兵輪流接手抬著方嘯云前進,沉重的呼吸聲中,汗水從他們的脖子上流下來,在這寒冷的冬夜里浸透了他們的衣服,但卻沒有人停下來休息。他們知道,日偽軍絕對不會停止搜索和追蹤,這里距離蕭縣的總部已經(jīng)只有不到二十里,可這二十里卻可能是最危險的一段路程。
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喝問:“什么人?哪個部分的?”聽起來似乎是當?shù)乜谝簟?p> 緊接著就是幾聲槍響,走在隊伍最前面擔任警戒任務(wù)的兩個游擊隊員立刻開槍還擊,抬著方嘯云的四名士兵抬著擔架在路邊旱田中的巨大草堆后藏下,這時前面已經(jīng)響起日軍機槍的掃射聲,游擊隊員的火力立刻被壓制,然后就是擲彈筒的爆炸聲——看來這并不是小股的日軍斥候部隊。
黑夜中一道道炫目的光線往這邊射了過來,把方嘯云他們藏身的草堆打得一片狼藉,幾個游擊隊員趴在地上拼命的還擊,隨著轟轟的爆炸聲,日軍的擲彈手不停地調(diào)整著榴彈的著彈點,槍榴彈不停地在游擊隊員們中間爆炸,已經(jīng)有兩名士兵陣亡。
韓大翠知道再這么糾纏下去,所有人都得送在這里,如果是以往遇到這種遭遇戰(zhàn),以游擊隊員們豐富的經(jīng)驗和對地形的熟悉,輕而易舉地就能跑掉,但現(xiàn)在他們還抬著一名傷員,就絕不可能和以前那樣化整為零地撤退。
雖然士兵們還在頑強地抵抗著,但以雙方的實力對比,絕對不可能長時間支持下去,她必須得馬上想出辦法,在寒冬夜晚的北風中,韓大翠額頭上卻全都是汗水——她想起了隊長交待的那些話,這是個絕對不能失敗的任務(wù)!
這時方嘯云身邊的一名士兵忽然從地上爬起身來,半蹲著對其他幾個士兵說道:“把手榴彈都給我!”
間或閃現(xiàn)的彈幕中,方嘯云能夠認出來,這名士兵就是那個問自己飛機是不能能扔炸彈的家伙。很明顯這名士兵也知道自己這樣做的后果是什么,他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害怕的神色,勉強控制著自己顫抖的聲音,轉(zhuǎn)頭對方嘯云說道:“我們能死。。。但你不能死,以后,記得替我們多殺幾個鬼子吧。。。”
火光中,這位最多不過十七八歲的年輕士兵雖然看起來有點害怕,但手卻還是沒有發(fā)抖,他和其余的士兵默默地把收集來的二十幾顆手榴彈捆在自己腰上,然后對方嘯云說道:“。。。一定要多炸死幾個鬼子。。。”說完這句話,他就貓著腰躥了出去。
這一霎那,方嘯云仿佛感覺到一支復(fù)仇的大軍正在自己的身體里橫沖直撞,似乎連血液都已經(jīng)沸騰!望著這名士兵逐漸陷入黑暗的身影,方嘯云緊緊地咬住牙,低聲說道:“我一定會記得的!”
不一會兒,對面的日軍陣地里發(fā)出一陣強烈的爆炸,訓(xùn)練有素的日軍士兵終于稍微出現(xiàn)了一點混亂。
韓大翠立刻把握住這次用鮮血換來的機會,壓低聲音急促地命令道:“快撤!快撤!從三彎子那邊繞過去!”聽到命令,前面掩護的幾名迎戰(zhàn)的士兵又連續(xù)投出幾枚手榴彈后,立刻在火光和爆炸聲中撤了下來。
韓大翠他們正要沿著路邊的小陡坡下到那條干涸的河床里,然后從這里繞過三彎子前往蕭縣。這時跑在最后的那名士兵忽然身體晃了晃,倒在地上,黑暗中只聽他掙扎著叫道:“隊長。。。我不成了!隊長,快來拿走。。。我的槍!”
韓大翠跺了跺腳,貓著腰疾步趕了回去,狂風驟雨般的子彈從韓大翠身旁掠過,韓大翠一邊開槍還擊,一邊跑到那名士兵身旁,急聲喊道:“站起來,快走!”
但這名士兵已經(jīng)陣亡,韓大翠只得拿起他手中的那只老舊的騎步槍,然后沿著田埂滾爬著追上正在從河床撤退的部下們,日軍明顯對這附近的地形很不熟悉,而他們剛才那個倒霉的向?qū)в质堑谝粯尵捅淮虻梗瑒偛诺淖詺⑿怨粢沧屗麄冇悬c措手不及的感覺,黑暗中還沒有完全反應(yīng)過來,這支救援小部隊就已經(jīng)消逝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