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九州歷1543年春,九州王病逝,太子繼位,封戴氏嫡次女為后,升太子太傅戴天軒為丞相,朝堂之上,戴氏一族一時風頭無二。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自戴東月脫離戴家,被王上封為披星公主嫁入沈家后,沈家的生意便在她和沈萬三的聯(lián)手下蒸蒸日上,如今已是毫無爭議的九州首富,連戴府也不可避免地被吞并了近三成產業(yè)——這三成產業(yè),無一例外全是從前由戴東月一手建立起來的。
戴天軒知道后,果斷將所有和戴東月有關的產業(yè)全部轉手了出去,自此以后,戴家再不涉足任何商業(yè)領域,全副心思都放到了朝堂之上。
外人皆道戴天軒怕了沈氏夫婦,只有內行人士暗嘆他有自知之明,深諳壯士斷腕,揚長避短之道。
而原本似是鐵了心要整垮戴家的戴東月,在得知戴天軒轉賣了幾乎所有的產業(yè)卻唯獨留下了“避世”傘業(yè)后,也終是長嘆了一口氣,拉著沈萬三見好就收了。
一年后,戴東月十九歲,自她和沈萬三立下婚誓結成夫婦后,已過去了兩年多。值得玩味的是,這對在外人眼里舉案齊眉默契逆天的夫妻至今為止,尚無一兒半女,沈家上下急得直跳腳,唯有兩位當事人泰然自若,不論誰來都是笑瞇瞇地說順其自然就好。
不過跟他們相比,最讓人議論紛紛的,還要算那個年已二十六卻一直單身未娶,甚至連妾都沒納一個的九州第一貴公子,當朝丞相戴天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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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沈家接了個很麻煩的生意,為此沈萬三不得不親自去梁州跑一趟。在族中眾人第N次哀嘆“你們總這樣聚少離多的下一任繼承人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出生啊”下,戴東月微笑著將她家夫君送出了家門。
“東月啊,他們都這么說了,我們不如就找個時候,鬧個人命出來吧怎么樣?”臨走前,沈萬三和她熱情相擁,在她耳邊頗不正經到調笑道。
戴東月眉毛一挑,似笑非笑道:“你若是能在半個月內搞定這樁生意,我就給你一個灌醉我的機會?!?p> 灌醉?沈萬三情不自禁地想起半年前,他們在一個嗜酒如命的老板手上頭一次失手,為了護著剛從一場風寒中大病初愈的他,戴東月大醉,回家后媚態(tài)橫生性情大變,要不是最后關頭她煞風景地吐了他一身,沒準兒兩人早就是名副其實的夫妻了。但至少自那以后,兩人原本不尷不尬的關系總算是往前大進了一步。
“你說真的?不開我玩笑?”沈萬三又驚又喜。
戴東月好笑地拍了他腦門一記:“等你真能搞定這生意再說吧!”
于是沈萬三果斷下令,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務必要在半個月內搞定生意回家吃老婆!
不過我們可憐的沈萬三童鞋萬萬沒有想到,他前腳剛走,后腳就有人打著幌子準備送他一頂大大的“綠帽子”……
沈府偏廳:
戴東月坐在上首不緊不慢地喝著茶,一身華貴的明紫宮裙襯得她越發(fā)光艷灼人,和兩年多前相比,她身上更添了一份高雅貴氣和成熟風韻,就連過逝的王上也沒想到,這個他半路收來的義女,擺起譜來竟絲毫不亞于在宮中耳濡目染多年的太子殿下,王后甚至還一度懷疑,她根本就是王上流落在外面的私生女……
“不知戴總管大駕光臨,有何貴干啊。”她開口,似笑非笑道。坐在她下手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走后,被戴天軒欽點繼位的戴青樺。
青樺抬頭,看著上首笑得一臉疏離的戴東月,莫名覺得心情很復雜。自從他家少主冷酷地放話說要和她一刀兩斷后,戴東月對戴家便再無半分留戀,兩年多過去了,她愣是沒有再見過戴天軒一面,當真是你若無情我便休,手起刀落,毫無半點轉圜的余地。
可是為了他家少主,他不得不硬著頭皮前來。
“沈夫人,實不相瞞,青樺此次前來,乃是有一不情之請?!?p> “哦?”戴東月挑眉,“既是不情之請,那我可得好好考慮一下?!?p> 青樺聞言頓了頓,片刻后咬牙道:“青樺斗膽,想請沈夫人去見我們家主一面!”
戴東月臉色當即一沉:“戴總管,我不認為我和你家家主有什么面好見的?!?p> 青樺眼眶一紅,噗通一聲跪倒在她跟前:“東月姑娘,青樺求你看在從前的情分上,就去見見少主最后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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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府,流芳筑后的小院里,戴天軒閉著眼睛安詳地躺在一張貴妃榻上,墨色長袍上半蓋著一條羊絨薄毯,春日里溫和的陽光融融地罩在他周圍,一頭烏發(fā)披散開來,襯得那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越發(fā)飄渺。
有人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身邊,動作輕柔地為他掖好了掉下來的毯子。
戴天軒以為是青樺,便沒有睜開眼睛,直接開口道:“青樺,我那封辭官養(yǎng)病的奏折,王上批了么?”
來人沒有回話。
戴天軒苦笑了一下:“我都這樣了,他還不信么?無妨,那就繼續(xù)遞病假條吧,等我死了,他想不信都難?!?p> 來人還是沒有說話,只是半跪到他跟前,緩慢而堅定地握住了他的右手。
戴天軒豁然睜開雙眼,吃驚得看著眼前雙目微紅,滿臉痛惜的傾城女子,半晌才愣愣道:“你……怎么來了?”
“青樺叫我來的。”戴東月開口,感受著他骨瘦如柴的右手澀聲道:“……你瘦了好多?!?p> 戴天軒張了張嘴,突然發(fā)現自己喪失了言語的能力。
見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左手中的黑玉霧癡扇,戴東月眼眶瞬間通紅:“你一直帶著它嗎?”
戴天軒一慌,伸手欲將霧癡扇扔開,可又覺得這樣的動作無疑于此地無銀三百兩,最后只得手足無措地將扇子往前一遞:“你……要看嗎?”
蠢逼!什么叫你要看嗎?。磕闵∩们樯讨巧潭冀党韶摂盗藛幔。?p> 話音剛落,戴天軒便后悔了,全然不知他這樣的反應看在戴東月眼里反倒分外地笨拙可愛,只見她撲哧一笑,習慣性地伸手為他理了理胸前散落的碎發(fā),柔聲道:“再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有什么想要的禮物嗎?”
戴天軒定了定神,終于勉強恢復了鎮(zhèn)靜,淡淡道:“不用了,沈夫人忘記自己已是有夫之婦了么?”
戴東月一僵,只得訕訕放開了他的手,偏頭轉移話題道:“你生了什么?。吭趺催@么突然?”
戴天軒理了理袖子,輕描淡寫道:“陳年舊疾罷了,不勞沈夫人操心?!?p> “你有陳年舊疾?我怎么不知道?”戴東月顯然不信,幾秒后卻突然想起了什么,“難道是兩年多前,你去承龍海灘那一次?”
戴天軒嗤笑了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既已選擇了沈萬三,就不該再對其他人戀戀不忘。東月,別讓我看不起你?!?p> 戴東月抿唇:“看來你是不愿意告訴我了……也罷,是我自作多情了?!闭f著,她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淡淡道,“你說得對,你我之間早已恩斷義絕,你的榮華富貴生老病死,也早已與我無關。”
戴天軒緩緩闔上雙眼:“沈夫人……好走不送!”
戴東月深深地看了他最后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很多年后,每當她想起這一幕,都無比地后悔,自己當時走得太決絕,連一次頭都沒有回。
倘若當時她回頭了,是不是就能看到那個被他隱藏在心底最深處,愛她入骨的,真正的自己呢?
她不知道。
也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新九州歷1544年春,新上任不過一年的丞相,素有“九州第一貴公子”之稱的戴家家主戴天軒病逝,終年二十六歲。王上大慟,追封其為一字并肩真武王,舉國同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