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天軒出殯那天,戴東月沒有出席,而是一早來到了鳳翔城門口,準備迎接“凱旋歸來”的沈萬三。
一輛豪華馬車遠遠駛來,穩(wěn)穩(wěn)停到了戴東月面前,只見她微微一笑,沖著剛從車門口探出半個頭的沈萬三道:“這么快就搞定了?真不愧是我家相公?!?p> 沈萬三身子一頓,抬頭看向笑靨不改的戴東月,神色復雜道:“聽說,他過世了?”
戴東月笑容微斂,頷首:“嗯,今天出殯?!?p> “你不去送他最后一程嗎?”
“相公說的哪里話,”戴東月又笑,“早已恩斷義絕的舊主,又怎么比得上我親愛的相公呢?再說了,他出殯,我去算什么?”不論是他,還是戴家,都早就和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沈萬三聞言卻是皺眉:“可我覺得……”
“沒關(guān)系的,”戴東月打斷他,“其實喪禮第一天我便帶人親自上門吊唁過了,你不用擔心戴家會拿此事做文章……”
“我沒有擔心那些!”沈萬三忍無可忍怒吼了一句——我是怕你又在硬撐啊……
“相公……你怎么了?”戴東月眨了眨眼睛,有些錯愕地看著他。
沈萬三長嘆了一口氣:“沒什么,你上來吧,我們先回府再說。”
——————————
因為被追封為一字并肩真武王的緣故,王上破例讓戴天軒以王室嫡系王爺?shù)囊?guī)格下葬,再加上他生前的名望和地位,戴家歷代家主下葬的極品風水寶地里,他的陵墓無疑是最為豪華醒目的一座。
歷時半個月的盛大葬禮至此終于拉上了帷幕,被悲痛和諸多事宜折磨了十多天的戴家人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后,也陸陸續(xù)續(xù)地回府休息去了——戴家家主的墓地離皇家狩獵場不遠,戴天軒的墓地又是空前絕后的奢華,故王上特意吩咐了狩獵場,要他們分出一支常備駐軍為真武王守墓。有皇家護衛(wèi)守墓,戴家人自然是十二萬分地放心。
可對于某些開著逆天的主角光環(huán)的人,皇家護衛(wèi)什么的就完全不夠看了——不要誤會,我們東月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她只是有一個大神級的護衛(wèi)而已。
是夜,我們狂霸酷炫拽的大神帶著東月,悄無聲息地潛入了真武王墓,一路如入無人之境。
“還說布置了各種牛逼哄哄的防盜機關(guān)呢,”大神跟玩似的將一大把淬著劇毒的銀針從墻邊某塊磚里頭扒拉出來,搗鼓了一下里面的機關(guān)后又玩兒似的塞了回去,不屑道:“就這水平,防得住鬼啊!夫人,您先去看天少吧,我得把這里改裝一下,免得天少以后睡不安寧?!弊詮拇鳀|月嫁人后,大神就這么改口稱呼她了。
戴東月點點頭,內(nèi)心深處第N次默默膜拜了一下自家大神非凡的氣場,轉(zhuǎn)身徑直朝戴天軒的棺柩走去。
棺柩并沒有釘牢,只是將棺蓋蓋在了上面而已。戴東月記得,很久以前戴天軒曾說過,他不喜歡憋屈地躺在密不透風的棺材里做永垂不朽的僵尸,所以他的尸體,在出殯那天便被火化了,此刻躺在棺柩里的,只有一個精致又不失典雅的黑底白梅骨灰罐,以及,一把黑玉霧癡扇。
誰能想到,一個兼丞相、名門家主、王爺三個響當當?shù)念^銜于一體的人,陵墓內(nèi)奇珍異寶陪葬品無數(shù),可偏偏是最為核心最為重要的棺柩之內(nèi),卻只有一把扇子作陪?
戴東月眼眶一紅,心頭猛地一陣絞痛,她立即轉(zhuǎn)過身背對棺柩,好半天才勉強鎮(zhèn)定下來,解開背在背上的包裹,從里面掏出一把油紙傘,輕輕放進了棺柩之中。
“天軒,記得嗎?這是我十五歲生辰那天,你親手做給我的‘夜月’——一片靜謐的夜空里,唯有一輪明月高懸其上,傾盡一世清輝。夜空,即是黑色的‘天’,象征著最愛墨色的你,皓月獨輝,象征著你心里,只有我這一輪‘月’……那是你第一次跟我告白,雖然沒有明說,但我們彼此心知肚明,‘避世’傘業(yè)……也就是這么來的?!?p> 她伸手,無限留戀地摸了摸骨灰罐:“你真的很狡猾,明明賣了所有的產(chǎn)業(yè),偏偏只對‘避世’寸步不退,這叫我如何狠得下心來?”
遠處傳來大神叮叮當當改造機關(guān)的聲音,戴東月恍若未聞,伸手抱出骨灰罐,倚著棺柩靠了下來。
“天軒,你是不是很恨我?當年我那么突然地嫁給了沈萬三,一點解釋和挽回的機會都不給你,你一定恨死我了對吧?可是……你要是真的恨我,為什么不報復我呢?這樣的話,至少我還能常常看到你……可是這兩年來,你從政,我從商,根本一次見面的機會都沒有……是了,你是對我徹底絕望了,連見也不想再見了是不是?可若真是如此,為什么你一直不肯成親?為什么現(xiàn)在你的棺柩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把我送你的霧癡扇?”
兩行清淚終是落下,她沒有擦,任由其落到了懷中的骨灰罐上?!澳憬K究是愛我的……無論如何,你終究是愛我的……”
心臟再次劇烈地絞痛了起來,戴東月卻一點感覺都沒有——痛到極致,也就麻木了。
“青樺告訴我,說你是因為操勞過度,心神太傷才會病成這樣,真的是這樣嗎……早知道,我當初就不應該瞞你,是我太自以為是了……可是現(xiàn)在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呢?你已經(jīng)不在了……
不過啊,回過頭想想,其實這樣也好……你死在我前面,就不會看到三年后,我被天雷劈得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的樣子了?!彼揪屯涣怂?,如今他走了,帶著對她滿腹的癡情走了,她又怎么可能安心和沈萬三在一起?
深吸了一口氣,戴東月勉強恢復冷靜,起身將骨灰罐放回棺柩,深深看了他最后一眼后,輕輕道:“這一世,是我負了你,也注定要負了萬三??上?,我沒有來世賠給你們了……希望下輩子,你們再也不要遇到,像我這樣的壞女人了?!?p> 一個時辰后,大神背著心絞痛暈厥過去的戴東月出了真武王墓,然后毫無疑外地在戴家墓地外遇到了一早便守候在那里的沈萬三。
“姑爺。”大神微微頷首,然后十分自覺地將背上的戴東月轉(zhuǎn)到了他手上。
沈萬三將她摟進懷里,眼底閃過一絲難言的痛惜:“她還是來看他了……”
“姑爺不希望夫人來嗎?”大神挑眉,不置可否道。
“不,”沈萬三搖了搖頭,“戴天軒是她心里永遠的痛,不過來看他最后一眼,她是無論如何不會死心的——哪怕這樣做,會讓她心痛至死?!?p> 大神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長嘆了一口氣道:“你們?nèi)齻€……還真是作孽?!?p> 沈萬三苦笑:“是啊,真是作孽……不過我們甘之如飴。”
————————————
三年后,沈家主母心疾發(fā)作,沈萬三遍尋名醫(yī),終是藥石罔靈。
病危那天,沈家上空烏云密布,雷聲隆隆,三清觀最為精英的精英齊聚沈府嚴陣以待,沈萬三守在戴東月床前,緊握著她的雙手,滿臉堅毅:“東月,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死的?!?p> 戴東月虛弱一笑:“好?!?p> “……愛上我,真的這么難嗎?”沈萬三抿了抿唇,第N次不死心地問道。
戴東月眼神一黯:“抱歉……”
話音剛落,一道天雷猛地劈下,正正落到了門外的院子里,瞬間將院里的道士全部掀翻在地!
沈萬三臉色瞬間鐵青,不顧一切地將戴東月死死抱進懷里!
“唔……萬三!你別……”
“我不會讓你死的!如果非要死,我也陪你一起死!”
“…………”
戴東月不再掙扎,在他懷中認命地閉上了眼。
良久過后。
“……什么情況?雷怎么不劈了?”
“難道說……我們的婚誓……過了?”
“真的假的???你不是一直忘不了戴天軒嗎?”
“呃……或者我在不知不覺中,對你日久生情了?”
“討厭啦!就算你這么說我也不會相信的啦!”
“……萬萬,請不要惡意賣萌好么?”
于是,戴東月的心疾就此不藥而愈。
后來,據(jù)江湖傳言,原本就相敬如賓默契非凡的沈氏夫婦自那之后更是恩愛到令人發(fā)指,一度成為全九州的模范夫妻,羨煞無數(shù)癡男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