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東月做了兩個夢。
第一個夢很真實,真實到在第二個夢出現(xiàn)以前,她一直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夢里的她正和變作音梧樣子的梼杌分身激戰(zhàn),各色法術(shù)掀起陣陣狂風(fēng),前一秒還傲立枝頭的白梅花,下一秒便化作霜雪漫天飛舞,可這樣的美還來不及讓人欣賞,就在轉(zhuǎn)瞬間被凌厲的法術(shù)攻擊波及,零落成泥碾作塵了。
縱然有神器護(hù)體,岱東月依舊不是修行了數(shù)萬年的老牌神獸梼杌的對手,只撐了十來個回合便敗下陣來。她伏在地上連吐了好幾口鮮血,五臟六腑皆受了重創(chuàng),丹田內(nèi)靈氣全部耗盡,護(hù)在她周身的三重禁咒級防御陣法閃爍了幾下后終于消散,梼杌見狀冷冷一笑,毫不猶豫地直沖到她跟前,岱東月認(rèn)命地閉上了雙眼,嘴角露出一絲釋然的笑——音梧,抱歉沒能幫你報仇,但你不用害怕,最后的黃泉路,三師叔一定陪你走完……
良久,致命一擊遲遲未到,岱東月睜開雙眼,驚訝地發(fā)現(xiàn)近在咫尺的“音梧”突然愣住了,臉上的神情再度扭曲了起來。他立即低下頭,很快又抬了起來——原本猙獰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痛惜和茫然。
“東月……”他開口,聲音因為過度愧疚而有些嘶啞,“對不起……我控制不住他……”
岱東月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音梧嗎?!”
他點點頭:“東月……我時間不多了,你好好聽我說……我被梼杌奪舍了肉身,好在神識魂魄搶先一步融進(jìn)了這圣園,一時半會兒他還奈何不了我,可我畢竟修為低下,剛一見到你,我的意識就被他迅速控制,這會兒雖暫時奪了回來,估計也撐不了多久,遲早還是會被他侵吞的……”
“不行!我不允許!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你就絕不能放棄聽見沒有!”岱東月雙目通紅,第一次主動撲進(jìn)他的懷里哽咽道。
音梧莞爾一笑,伸手摟緊了她:“好……我都聽你的。東月,有些話,我一直想同你說?!?p> 岱東月身子一僵,頓了兩秒后,聲音有些顫抖地點了點頭:“你說?!?p> “我小時候過得很苦,一直到遇見你,我的人生才算是見到了希望——你是那么美好的一個女子,聰明,冷靜,強(qiáng)大自信,神采飛揚(yáng)。你總是將我護(hù)得滴水不漏,所以一開始我真的覺得很安心,像是終于有了依靠一樣。可時間久了,我心里卻是越來越不安,尤其是師尊對我說過那番話之后,我很怕有一天會成為你的累贅。直到后來我修為大進(jìn),這種不安才略略好了一些?!?p> “音梧……”
“東月,我已經(jīng)不是你初見時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狐貍了。我也想像你保護(hù)我一樣保護(hù)你,我希望你能一直開開心心的,只要你高興,我白音梧什么都可以不顧,什么都可以不管?!?p> “音梧……別再說了,我都知道……”岱東月將臉深深地埋進(jìn)他的懷中,終于泣不成聲。
音梧抬手撫了撫她的長發(fā),聲線中帶著滿溢的柔情:“為卿喚雪梅花天,素手一握三千年……這是我的真心話,無關(guān)梼杌的控制。東月,我不會放棄的,你要等我?!?p> 岱東月愣了愣,抬頭迷茫地看著他:“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神識魂魄被困在這里,出不去,但也死不了。可你不同,你無法與圣園融合,繼續(xù)待下去,梼杌絕不會放過你?!?p> 岱東月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行!我怎么能讓你一個人留在這里同他對抗???”
音梧淺淺一笑,低頭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相信我?!?p> “不!音梧你聽我說……”話未說完,岱東月便覺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溫柔地裹住了她,將她緩緩帶出音梧的懷抱,慢慢地朝天穹盡頭飛去。
他就這樣站在原地靜靜地凝望她遠(yuǎn)去,這是他第一次見到他無往而不勝的三師叔露出這樣驚惶無措的表情,她哭得像個孩子,他卻沖她釋然一笑:“再見了,東月?!?p> ——————————————————————————
無數(shù)光怪陸離的畫面自眼前迅速閃過,岱東月只覺腦中一片混亂,像是瞬間穿越了無數(shù)時空似的那種混亂,緊接著,她切換到了第二個夢。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跌坐在一朵軟綿綿的白云之上,四周盡是茫茫沒有邊際的濃稠霧氣,岱東月眨了眨眼睛,鎮(zhèn)定無比地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好,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果然是在做夢。
哎,這么說來,她之前是不是做了一個不一樣的夢?什么夢來著?怎么想不起來了……
“還好么,岱東月?!?p> 一個空靈飄渺的聲音從正前方傳來,隨后,一個溫婉恬靜,寶相莊嚴(yán)地跟個女菩薩似的白衣女子自云霧翻滾中緩緩走了出來。
岱東月當(dāng)機(jī)了一下,脫口而出道:“你是觀世音嗎?”
白衣女子抽了抽嘴角:“我叫迷途,專職牽引飄蕩在平行世界夾縫中的各種孤魂野鬼,換句話說,我負(fù)責(zé)各個世界之間的穿越工作?!?p> “……哈?”
白衣女子又抽了抽嘴角,揮手把一道亮光打進(jìn)她的眉心,岱東月渾身一顫,無數(shù)記憶爭先恐后地鉆進(jìn)腦海,她的臉色很快蒼白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勉強(qiáng)平靜下來:“所以說,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你給我看的那些,是我的前世嗎?”
迷途搖了搖頭:“大明星那一段確實是你的前世,武當(dāng)山那一段不是,你現(xiàn)在仍是碧霞元君,只不過處于重傷瀕死狀態(tài),靈魂出竅罷了?!?p> 岱東月了然:“我懂了,我上輩子死后不小心飄進(jìn)了空間夾縫中,然后被你順手牽進(jìn)了碧霞元君體內(nèi),穿越了一把是嗎?”
迷途微笑著點點頭:“不愧是紅極一時的百變天后,理解能力和接受能力果然過人?!?p> 岱東月皮笑肉不笑道:“一般好吧。我現(xiàn)在為什么會在這兒?”
迷途道:“我說過了啊,你重傷瀕死,靈魂出竅。這種情況下的魂魄最適合穿越了,所以多半都會自動自覺地跑到我這兒來。”
岱東月頓時有一種被雷劈了的趕腳:“我……我又要穿越了?這次去哪兒?”
迷途白了她一眼:“小姑娘,別以為最近這幾年穿越紅了,你就可以把穿越當(dāng)旅行!實際上穿越的限制可是很多的,你現(xiàn)在只有兩個選擇,要么留下來,要么回現(xiàn)代。不過你在現(xiàn)代的肉身早已被火化,就算回去,也只能湊合別人的尸體,不可能恢復(fù)到從前的生活了。”
岱東月無語:“你都這么說了,我還有什么好選的,自然是留下了?!?p> “你確定?”迷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就一點兒也不想念現(xiàn)代的親朋好友和便捷生活嗎?”
岱東月?lián)u了搖頭:“我在現(xiàn)代并沒有什么親朋好友,沒什么好留戀的。這里的生活雖然玄幻了點,但至少……”說到這里她突然頓了頓,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幸福滿足的笑容,“我有洺箏子琰這些朋友,有關(guān)心我的師父貝兒,我認(rèn)識了很多人,他們都對我很好……況且,我答應(yīng)了音梧要等他回來的。”
迷途笑了,笑得很是意味深長:“看來這里的生活的確使你改變了很多,你不再像從前那般冷漠封閉了,這是好事?!?p> “哎?什么意思?”
“你沒有發(fā)現(xiàn)嗎?”迷途神神秘秘地眨了眨眼睛,“要是換作從前的你,對于我這么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一定是提防地半句話都不肯多說的。”
岱東月愣了愣,釋然一笑:“我倒是真沒注意到這些,只覺得從前的記憶太遠(yuǎn),好像跟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了,說話的時候也就沒有多想……迷途姑娘現(xiàn)在可以送我回去了嗎?”
“可以,只不過你要做好心理準(zhǔn)備?!泵酝九e起右手,凌空畫了個金色的符咒印進(jìn)她的心口,“那碧霞元君身上帶著的蠱毒,可能會給你帶來一點兒小麻煩。”
岱東月愕然:“蠱毒?你不能幫我解除它嗎?”
迷途抱歉地?fù)u了搖頭:“我也只是個普通的神仙罷了,雖然不在同一個時空供職,可你們那邊那么多大神都解不了,我自然也解不了。麻煩是麻煩了點,但你若想徹底解毒,那些麻煩是避免不了的……別擔(dān)心,你失去的那些,終有一天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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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東月睜開了眼睛。
她好像做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可一旦睜開眼睛,她便一點兒也不記得之前做的到底是什么樣的夢了。不過她并不是很在意這件事,因為從科學(xué)的角度講,這說明她的身體很健康——只有精神狀態(tài)不佳的人,才會夜夜做夢,醒來后還將夢記得一清二楚。
這么想著,她下意識地側(cè)了側(cè)頭,發(fā)現(xiàn)正躺在一張古色古香的雕花紫檀云床上——啊勒,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她應(yīng)該是在懸崖邊拍戲的來著吧?只不過吊著她的威壓好像突然斷了,然后她就掉了下去……
這么說她死了?!不對不對,她還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掐一把……好疼!果然沒死,那這里是醫(yī)院?不可能,哪家醫(yī)院的床會配備地這么好啊……
“東月,你醒了?”
一雙修長略帶薄繭的大手撩開了床簾,岱東月聞聲轉(zhuǎn)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頭戴明珠紫金冠,身穿玄武紋黑色錦袍,面容英挺俊朗的極品大帥哥!
大帥哥看著她的表情很是復(fù)雜,先是驚喜地瞪大了眼睛,后又松了口氣,接著臉上露出一絲難抑的疲倦和憔悴,不過很快就被他強(qiáng)行壓了下去,他傾身坐到她床邊,用手中剛剛擰好的毛巾細(xì)致地拭去了她額前的薄汗,聲音輕柔道:“你被梼杌傷得很重,再晚一步就死定了。真是的,跟你說過多少遍不要逞強(qiáng),就是不聽?!?p> 岱東月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沒敢搭話。
大帥哥為她擦好臉后,又接著抬起她的右手,邊擦便問道:“昏了近半個月了,有沒有覺得哪里不舒服?餓不餓,想不想吃點東西?”
岱東月又咽了口口水,確定眼前的大帥哥對她確實是真心實意的關(guān)心后,果斷選擇了她萬人迷百變天后模式中,專門用來對付明明不怎么熟卻莫名地?zé)崆榈貌坏昧说哪吧藭r的必殺絕招——
只見她優(yōu)雅而堅定將自己的右手從大帥哥手中抽出,輕輕地撩了撩耳邊滑落的劉海,垂下眼簾,有些失落,有些迷茫,又有些警惕地低聲道:“抱歉,我好像……不大記得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