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朝雍和十四年七月十九,黃道吉日,宜大婚。御花園的牡丹都趕在這時節(jié)怒放,正應(yīng)了尉遲家九小姐出生時,花中之皇牡丹入尉遲夫人懷的吉兆。宮里宮外也開始盛傳尉遲芷汀是牡丹花神臨世,有母儀天下之像。
這話,雖不知從何時傳出,卻讓少年老成的牧野晟皓很是惱火。昨日,三哥親自送禮來時,那話明顯藏了試探,一母同胞的兄長尚如此,那些兄弟還不知心里怎么盤算了?尉遲家子游,當(dāng)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浪蕩子。
尉遲芷汀,入后園時,就見十七皇子坐在致遠(yuǎn)亭內(nèi),似有所思。宮里宮外風(fēng)傳的那些話,尉遲家如何不知?昨兒,父親還將八哥叫去狠斥了一番,這話,豈是能隨便說的?大哥求情,一并被罰到祠堂靜思。今兒,母親好容易求來了姑姑的恩典,大哥才被放了出來,可,八哥現(xiàn)還在祠堂里跪著了。
不過,聽八哥的小廝說,那話實是別人講的,八哥不過在旁聽了,附和了幾句,不知怎么,就成了他說的了。大婚臨近,這時,兩人本該回避見面方是,可是,想起母親暗暗流淚,父親余怒未消,尉遲芷汀不得不以送花為名進(jìn)到宮里頭來。
“十七殿下?!?p> 他循聲看來,她原先想好的話竟一句也說不出了。
“你來了?!彼穆曇暨€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正如他給人感覺那般,少年老成。尉遲芷汀垂下頭:小時候,他不是這樣的,慕容家寧遠(yuǎn)面前,他也不是。
“進(jìn)宮來給太后送花,順道過來,看看十七殿下?!?p> “有心了?!?p> 她一怔,十日后,即將大婚,眼前這人,真是她一輩子的良人?
“聽說,十七殿下最愛紫牡丹,”她柔聲道,“剛巧,我養(yǎng)的那株紫玉夜牡丹要開花了。不知十七殿下今晚有空沒?”她停了一停,道,“那花,只在夜間綻放,帝都也只我家尚存一株?!?p> “不巧,清洛皇長子今夜設(shè)宴,我早已應(yīng)下了謙之?!彼A艘煌#盎貙m太晚恐下鑰,不過你那花如此稀罕,若是時辰尚可,倒是值得前往一觀?!?p> “芷汀已備下薄酒,靜侯十七殿下一行?!?p> 目送她遠(yuǎn)去,牧野晟皓半晌無語,若是柒柒,來為她兄長求情,怕是不答應(yīng)亦得答應(yīng)的,不管什么話,柒柒說來總是最有道理的。昔日,小十七小十八已經(jīng)把她寵成了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為什么,今日,所有人都覺得她那樣不好了?
這事,皇德母妃還瞞著十八弟了,聽聞,她曾去父皇那求情。知子莫若母,據(jù)說,她原是打算替十八弟求了柒柒去的。
只是,父皇,如何肯為十八弟留下這隱患?
父皇心里最在意的始終還是小十八了。他輕輕一嘆,有些事,父皇怕是早就知道了。
昨日,母妃又提到慕容家的簌簌。他心下又是一嘆,說是,三哥也有意了。只是,母妃覺得有些不妥,太子與大皇子都盯著慕容家六小姐,父皇態(tài)度又不明,到時一個不慎,母妃可不比皇貴妃和皇后能在父皇面前說得上話。
他只是沉默。
母妃絮叨來絮叨去,誰叫簌簌那孩子生得乖巧,命又太好?都想要了。聽說她指腹為婚的夫君一直未來帝都、上慕容家提親,是個聰明人,誰敢跟皇家搶媳婦?
三日后,恰逢東朝三年一次的科考(東朝的科舉每三年舉行一次,分鄉(xiāng)試、會試及殿試,中了鄉(xiāng)試,即舉人,方可參與來年的會試,中了會試,即貢士,便可參與皇上親選的殿試,殿試前三名即為狀元、榜眼、探花。),文試主考官歷來欽點的是太傅慕容瀚軒或老相國衛(wèi)無塵,武試主考官則通常是鎮(zhèn)國大將軍尉遲仰止或安國大將軍尤昊。
上次因慕容子涵與衛(wèi)凌霄應(yīng)文試,改由今上十九皇叔牧野垣澤出任,十九皇爺不單寫得一手好文章更素有清譽(yù)。當(dāng)時,慕容子涵與衛(wèi)凌霄皆在殿試之列,論才華卻是慕容子涵更勝一籌。不過衛(wèi)凌霄乃是皇貴妃幼弟,皇上念他年紀(jì)尚幼,有此見識已是難得,何況,衛(wèi)凌霄時常入宮,與皇上也甚為熟絡(luò),本待欽點他為文狀元,十九皇爺與兩位副主考卻堅持狀元人選應(yīng)是慕容子涵。后,不得不由皇帝再出一題,兩人同殿作答,終是慕容子涵勝出,成為了文試新科狀元。
同殿之上,尉遲維恭等廿名武貢士施展所長,尉遲維恭技壓群雄,拔得頭籌,榜眼尤紅線心有不服,謂主考官皆為男子,難免偏袒?;噬闲柋姵?,可有此事?
齊回不敢。
皇上笑望尤紅線,卻不料她仍堅持,皇上問何故。
“他們口中稱不敢,心中實是看不起女子的?!庇燃t線回,“否則,可否讓尉遲維恭與我同殿競技?”
皇上意詢尉遲維恭,尉遲維恭婉拒,“臣不才,寧愿讓出狀元,也不愿與人生隙?!?p> 群臣皆贊武狀元當(dāng)有此氣度,圣意甚和,尤紅線還道再說,安國大將軍尤昊私下提醒金殿之上、不得再鬧,尤紅線憤而離殿,棄榜眼而去。
皇上笑謂,“果然是將門虎女,行事不同常人。”
安國大將軍汗顏,“臣教女無方,還望皇上恕罪。”
“我東朝立國即重武輕文,如此方是我東朝女子該有的氣魄?!被噬闲υ?,“可曾許了人家?若無,朕便向你討了你這寶貝女兒去,可好?”
安國大將軍尋思適婚的皇子僅皇貴妃所出的十八皇子,稍作猶疑,回道,“小女自幼嬌慣,恐失了禮儀?!?p> “無妨,”皇上道,“小十八溫文內(nèi)斂,行事灑脫,與令愛可謂珠聯(lián)璧合?!?p> 尤昊見此,不得不應(yīng)下了這門親事。
出得殿來,群臣皆向安國將軍道喜,尉遲仰止拱手笑謂,“有女若此,夫婿何愁?”
尤昊冷笑,“生兒猶得戍邊疆,生女方能耀門楣,如羊的女兒豈不勝過我家紅兒多多?”
慕容瀚軒聞之,忙將兩人勸開,尤青云出得殿來,聞得尉遲家所言,心下甚怒,卻見尉遲維恭擋住去路。
“狀元郎,”尤青云笑謂,“青云不才,不若向你討教一二?”
尉遲維恭拱手道,“廟堂之下,豈可私斗?令妹巾幗不遜須眉,青云兄定更勝一籌?!?p> 尤青云惱其父出言欺人太甚,并不言語,尉遲維恭卻并無讓路之意。
慕容子涵,不便言長者不是,適才一直立于衛(wèi)相國一側(cè),至此,方與衛(wèi)凌霄上前,勸開兩人。衛(wèi)相國心下微嘆,尉遲家與尤家生隙,由來已久,只是出得紫宸殿即如此卻還是頭一遭,今日這事肯定全落到皇上眼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