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家眾人目送南宮驥走遠,燕子卿說:“爹,明明這是個鴻門宴,這個南宮少主不懷好意,為什么我們還要赴宴?”
燕過濤說:“不去的話,恐怕我們的船也開不出應(yīng)天府,南宮家的勢力非同小可。”
燕子卿說:“管他勢力大小,敢攔我們的船就給他們點顏色瞧瞧?!?p> 燕過濤說:“就算我們可以闖過恐怕也是殺敵一萬自損七千啊,再說,既然南宮家插手這件事,我倒想淌一下這趟渾水看看有多深?!?p> 楚天闊說:“如果胡掌柜沒去見南宮少主,南宮少主怎么會要留住我們?”
燕過濤嘆了口氣,說:“南宮驥只是說他沒見到胡掌柜投貼,不代表胡掌柜沒私下去會見南宮騏,我相信南宮騏是得到了胡掌柜的消息才發(fā)帖留住我們的?!?p> 楚天闊翻開請柬,只見上面龍飛鳳舞寫著“誠邀閣下與今夜戌時至棲霞山莊一聚”,底下是“南宮騏親筆”五字和當日歷時,楚天闊在陸驚麟的木匾上學的劍法,知道字中藏有招意,端詳這請柬上的字,只覺得筆力透紙,骨架精當,筆墨圓潤風致高雅但又內(nèi)藏鋒芒,每一筆都收放自如但又蓄勢待發(fā)暗蘊神力,筆意中帶有大家風范,不愧是南宮少主,光從這字帖看就可知寫字人書法、武學造詣都非凡。
燕過濤也在看貼,說:“高人雅士?!比缓蟀颜埣韨鹘o其他人看,除了燕子卿和牛沖看得出一些門道之外,其他人就只是覺得字好看而已。
楚天闊說:“這樣的雅士,怎么會和胡掌柜混到一起呢?他們葫蘆里賣什么藥?”接到這個貼,楚天闊就必須陪燕家一同前去,今晚暫時不能離開前往東海之濱。
燕過濤搖搖頭,燕子卿說:“這南宮家有多大的來頭,好像排場很大似的。”
燕過濤說:“當今中原武林有兩個德高望重的武林世家,就是北邊開封府的端木世家和這應(yīng)天府的南宮世家,南宮世家傳承已有幾百年,世家是古代的氏族傳承方式,必須同時具備財力、勢力、武林影響力才配稱世家,春秋諸國便各有各的世家,武林中的世家是需要好幾十代人打拼傳承下來的,不僅需要武學,還需要名望、人脈才能服眾。
南宮家現(xiàn)任家主是南宮璟,南宮騏就是南宮璟唯一的兒子,也是未來南宮家的掌門人,所以他們稱呼他為少主。南宮家武學淵深,舉世無雙,棲霞神功獨步天下,家傳兵器是纓槍,據(jù)傳是南宮家的先祖在這棲霞山上奇遇一位隱世的棲霞老人,得到老人全部真?zhèn)?,最后?chuàng)下了現(xiàn)在的南宮世家,這套棲霞神功也成了南宮家的不傳之秘,就連南宮家的人也不是隨便傳的,只有嫡傳,也就是未來的掌門才能得到棲霞神功的真?zhèn)鳎渌灾е荒艿玫揭稽c粗淺的棲霞神功,后來各路旁支慢慢也流散出去,自己鉆研武學,南宮氏慢慢地就分布遍及江南,那些旁支雖然沒有得到真?zhèn)?,但是依然奉南宮世家這支嫡系為正朔,一旦南宮世家這支嫡系發(fā)號施令,所有南宮后裔都要聽令,不得違抗,這也是南宮家勢力令人忌憚的一部分,如果得罪了南宮世家,整個江南都很難立足。就算不算他的氏族,光這一只嫡系就不容小覷,現(xiàn)任掌門南宮璟一支朱雀槍,威震江南所向無敵,而南宮騏少年時候就已馳騁江湖名滿天下,是武當代林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與端木世家的公子端木明秀并稱中原兩個佳公子,說來奇怪,如今七大派的青年一代竟沒有多少出類拔萃的人;南宮家還有四大風雨雷霆四大家臣,每個人都是獨當一面的大將,所以南宮世家實在不是好惹的主?!?p> 眾人聽完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氣,不知道這趟鏢怎么牽連上南宮家了。楚天闊倒心知肚明,由于七大派的幾個慧根高的弟子在年幼時已經(jīng)讓游任余帶到東海蓬萊島去學藝去了,所以七大派青年一代才顯得沒有出類拔萃的人物,等那幾個人從蓬萊島學成歸來,必將震驚武林。楚天闊還有一事不明,問:“那這南宮驥是什么人?武功之高令人匪夷所思,而且不見他帶銀槍,似乎不是使槍的人?!?p> 燕過濤搖搖頭說:“我沒有聽說過這號人物,按說他不是南宮氏的嫡系,應(yīng)該得不到棲霞神功的全部真?zhèn)?,如果棲霞神功的粗淺功夫就能達到這樣的境界,那得到真?zhèn)鞯哪蠈m騏的功夫我實在不敢想象?!?p> 燕子卿問:“這風雨雷霆是什么來頭?”
燕過濤說:“那是南宮家四大家臣,分別是苗定風、谷祈雨、霍振雷、賀霆,據(jù)說各有絕技,勇猛無匹,是南宮璟的得力干將?!?p> 劉智星上前問話:“當家的,那今晚這場鴻門宴,我們該如何應(yīng)付?”
燕過濤沉吟一下,問劉智星:“劉鏢頭你有何良策?!?p> 劉智星說:“我擔心這場宴席只是緩兵之計?!?p> 燕過濤眉頭一挑,說:“你是指南宮家要召集南宮氏族人來對付我們?”
劉智星搖搖頭說:“南宮家貴為武林世家,斷不會與我們這樣的小鏢局爭斗,不然傳到上要笑話他們以大欺小,但胡掌柜那伙人就難說了?!?p> 燕過濤說:“你的意思是,胡掌柜讓南宮騏出面把我們留住,然后他再召集人手來追殺我們?”
劉智星說:“我認為這樣可能性最大,只要今晚赴宴的時候招搖一點,南宮家不會明著把我們扣押在南宮府內(nèi),但出了南宮府,恐怕一路就有追擊堵截在等著我們了?!?p> 楚天闊說:“如果我們之前推斷沒有錯,原本要來會合埋伏我們的黑衣人被我們在摩崖頂消滅后,敵人來不及召集另一批黑衣人,所以另外調(diào)派了一批殺手,就是我們在德興盛遭遇的七個黑衣人,胡掌柜逃走的時候被我擊傷,我估計他需要療傷,所以他不太可能組織出另一伙人來追殺我們才對?!?p> 燕過濤點點頭說:“楚兄弟說的有道理,但江湖勢力盤根錯節(jié),說不定哪里又找出一批人來對付我們,而且不能不防南宮家暗地里派人來襲。”
劉智星說:“今晚的宴席不能不去,為今之計只有兵分兩路,兵行險著,出其不意,逃出是非。”
燕過濤說:“劉鏢頭你說詳細點?!?p> 劉智星踱著步說:“就是把上次楚兄弟在賓江的脫殼之計重演一遍?!?p> 燕過濤說:“你是說船先行出發(fā)到城外,我們殺出重圍后再去會合?”
劉智星說:“沒錯,晌午時候我見南宮家的人來引路,我就打聽了南宮家,南宮家所在棲霞山在應(yīng)天府城外東北方百里處,快馬馳騁也要半個時辰,如果你們順原路返回,恐怕一路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伏擊,而且長途奔襲回來,到這里體力也已經(jīng)不濟了,敵人只要乘你們不在拿下這艘船,你們就算是自投羅網(wǎng)了。”
燕過濤說:“你是說敵人會對這艘船動手?”
劉智星說:“極有可能,經(jīng)過‘德興盛’一戰(zhàn),敵人應(yīng)該知道我們的實力,所以更可能智取,先攻下這艘船,然后等著你們自投羅網(wǎng),不管怎樣,這艘船都會是目標,所以你們一動身,船也要動身,我已經(jīng)和船工打聽過,棲霞山背枕揚子江,南宮家在江邊山腳下自己修建了一個渡口?!?p> 燕過濤聞言一驚,說:“你要把船開到南宮家的渡口?”
劉智星點點頭。
燕過濤說:“深入虎穴,會不會太冒險?”
劉智星說:“自古用兵都是出其不意方能克敵制勝,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是一個險招,但只有冒險才能逃出南宮家的勢力范圍?!?p> 楚天闊插口問:“既然南宮家有渡口,南宮少主知道我們有船,為什么不讓我們直接把船開過去?這樣他們要動手簡直就是甕中捉鱉?!?p> 劉智星說:“這個問題我也想過,我想南宮家恰恰是不想讓我們走水路,有意忽略這條路,我估計有可能有三個原因,一來南宮家不能在自己碼頭上對外人動手,原因就像他不會在我們上門的時候動手一樣,世家要有世家的風度;而一旦我們駕船離開,江面寬闊,水路又多,他們不容易堵截;其二是南宮家的渡口一定是日常運載糧食補給的地方,這是一個咽喉,不能輕易暴露給敵人,以防有絲毫破壞?!?p> 楚天闊說:“其三呢?”
劉智星說:“第三也是我的揣測,你想一批黑衣人在摩崖頂失蹤,正常而言會另派一批人手出來相助,而最快趕來應(yīng)天府的路程就是水路?!?p> 楚天闊說:“劉鏢頭你的意思是,黑衣人的高手今晚可能到達南宮家的渡口,然后借道棲霞山,追殺我們?”
劉智星說:“這是我一個猜測?!?p> 燕子卿說:“那黑衣人的援軍為什么不直接在這碼頭上靠岸,這樣可以先行挾持住我們這艘船?!?p> 劉智星說:“我猜測他們還不知道‘德興盛’已經(jīng)慘敗,所以胡掌柜必定要先和援軍碰頭才能定下伏擊的計謀,而南宮家就是替胡掌柜爭取這點時間。”
眾人一聽,恍然大悟,劉智星條分縷析,無懈可擊,令人大感佩服,楚天闊不禁在想,這樣一個謀士,怎么肯在一個小鏢局里謀生,憑他的本事,做個朝廷命官的師爺幕僚綽綽有余。
燕過濤說:“但既然敵人借道南宮家的渡口,我們的船開過去,不是狹路相逢嗎?”
劉智星搖搖頭說:“南宮家守衛(wèi)必然森嚴,我們不能直接靠泊到南宮家的渡口,我們自能暗中駕駛一艘小舟上岸接人。南宮家的請柬上說戌時開宴,我預(yù)計宴席一個時辰,亥時出來,但要躲過敵人的伏擊,然后翻山到渡口,這還要一個時辰,我們的船就隱匿在南宮家渡口附近,子時放小舟開到渡口接你們,這時候敵人的援軍已經(jīng)登岸,渡口上就是南宮家的人,我預(yù)計我們一刻鐘光景就會被發(fā)現(xiàn),所以時機十分重要,你們要在這個時間里趕到,只有時機把握恰到好處,我們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在敵人鼻子底下撤退?!?p> 燕過濤不無擔憂地說:“時機太險,而變數(shù)太多,稍有不慎,我們就將被困在南宮家渡口,被敵人一舉圍殲。”
劉智星點點頭說:“當家的,置之死地而后生?!?p> 燕過濤似有所悟,點點頭說:“那就唯有盡人事聽天命了,南宮家恐怕有人在碼頭盯著我們這船,要開走怕也有麻煩。”
劉智星說:“南宮家不用留人盯梢,因為南宮家的人留不住我們,只要讓官府的人留意不要讓我們開走就是了,你看那邊?!?p> 眾人順著劉智星努嘴的方向,看到遠遠地檢查貨物的兵丁不時往這邊張望,劉智星接著說:“南宮家只要我們有人去參加宴席就夠了,所以你們一走,這些官兵就不會太留意我們了,所以我們只要悄悄溜走就是了,但以防萬一,船上還是需要人照料。”燕過濤知道劉智星的意思,需要留一個高手在船上。
燕過濤尋思一下說:“既然南宮家請?zhí)慌山o我和楚兄弟,那就由我們走一趟吧,其他人隨船走?!?p> 牛沖和燕子卿說:“我也一同去?!?p> 燕過濤擺擺手說:“船上需要你們照應(yīng),到南宮家渡口時更需要警戒,所以你們都留在船上?!?p> 劉智星皺著眉頭說:“如果只有你們兩人去,我怕反而引人疑竇,知道我們可能要落逃,我們這個計劃就貴在奇、快,我就是賭敵人初來咋到不清楚情況,胡掌柜又急于要截殺我們,所以不會靜下心來從長計議,必定錯漏百出,我們才能鉆出這個空子,如果敵人起了疑心,必然會想得更周全,我們的空子就小了?!?p> 燕過濤說:“那依你的意思如何?”
劉智星眼中閃過一絲破釜沉舟的堅毅,說:“牛鏢頭留下,大小姐去赴宴?!?p> 牛沖怒斥道:“老劉你瘋了嗎?怎么能讓大小姐以身犯險,要去也是我大鏢頭牛沖去,大小姐不是鏢師,怎么能讓她去?”
劉智星說:“牛鏢頭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恰恰因為是大小姐才要去,要讓南宮家知道當家的把女兒都帶去的,燕家的主力軍都去了,敵人就不會懷疑我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只會關(guān)注如何伏擊他們?nèi)??!?p> 牛沖更是怒不可遏,說:“老劉你安的什么心,把當家的和大小姐送出去當箭靶子,我們做伙計的舒舒服服搭著船,這讓我情何以堪?”
劉智星尷尬地苦笑,燕過濤開口了:“牛沖你不要激動,劉鏢頭的話有道理,我們始終都是同舟共濟,不管是在岸上還是船上,一方受難另一方都跑不了,沒有人是舒服的。鏢局是我們燕家的,我們承擔點危險是應(yīng)該的,武林中人不應(yīng)拘這點小節(jié),劉鏢頭也是希望我們都能全身而退才出此策略,我們必須依照計劃行事,不能有一點差錯,就這么定了,子卿跟我們?nèi)?,牛沖你留下打點一切,要做到萬無一失,我們能不能全身而退靠你和劉鏢頭了。”
牛沖說:“讓我替代大小姐去,我就不信胡掌柜就能琢磨出什么來?!?p> 燕子卿說:“牛大哥,你就不要搶了,我可以應(yīng)付得來?!?p> 燕過濤說:“我們這步棋很險,不能讓敵人起一絲疑心,所以必須這樣,你不要再說了,船上就交給你?!?p> 劉智星說:“當家的,此去十分兇險,一路圍堵截殺,你們翻過棲霞山之前要甩掉敵人,這樣才能爭取到時間,但有楚大俠相助,一定可以做到,我在渡口等你們。”
燕過濤說:“這次要多得你的計謀,待我們逃出生天,我燕某再拜謝。”
劉智星說:“哦,還有一點,雖然南宮家不會明著為難你們,但是極有可能會找借口要試探你們的武功,有機會還會弄點傷,這樣你們就跑不出胡掌柜的包圍,這點不能不防?!?p> 燕過濤拱手說:“劉鏢頭足智多謀,我燕家受惠甚多。”
劉智星拱手回禮。
燕子卿說:“我還有一事不明,就算我們逃出棲霞山,如果南宮家要為難我們,他還是可以散布消息讓江南南宮氏族半路截殺?!?p> 燕過濤說:“只要我們收到南宮家的拜帖后,上門投貼拜訪,江湖規(guī)矩算我們就已經(jīng)盡了禮數(shù)了,如果南宮家還為難我們,就不符合江湖規(guī)矩了,至少明面上他們不能再為難我們了,這就是剛才劉鏢頭說的武林世家的風度,有時候門戶越大做事反而更受掣肘就是了。”
燕子卿點了點頭。
正說話間,只見碼頭那邊有幾個腳夫抬著一副棺材走來,牛沖說:“東西送來了?!贝蠹也庞窒肫饎倓倖拭那窀#睦镆怀?,燕過濤森森地說:“先給邱福入殮,然后再去赴宴,最好今晚能遇上胡掌柜,那我們就能替邱兄弟報仇了?!?p> 腳夫們把棺材抬到甲板上,牛沖給了他們一點賞銀打發(fā)了他們,眾人動手把邱福入殮,棺材中鋪著厚厚的生石灰,邱福一臉慘白地躺在棺材里,牛沖拿出冥幣,在一個銅盆中燒化,燕家眾人圍坐棺惇靜默不語。
燕過濤站在劉智星旁邊,低聲說:“劉鏢頭,如果我們子時三刻還沒有到,你們就先走。”
劉智星一驚,看著燕過濤,燕過濤一臉悲戚,劉智星哽咽:“掌柜的,這……”
燕過濤說:“不用多說,牛沖不理解,你到時要逼他走,我知道你會落下罵名,但只有這樣才能保全其他兄弟,你一定要這么做,回樂山以后好好把鏢局賣了,銀子分給眾兄弟,還有照顧好慕蓮?!?p> 劉智星眼淚流了下來,重重地點了點頭,抬起衣袖擦擦眼角。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眾人臉上染上了一層橘黃色的火光,火光搖曳,似水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