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命懸一線
從不知草原上的秋夜,原來是這樣的漫長熬人。
任素衣的帳外,黑壓壓聚集了一大片人,卻靜悄悄的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音,只有不知疲倦的秋蟲,嘰嘰咯咯發(fā)出各樣的奇怪的聲音,讓人愈發(fā)心煩意亂。
那個被草原人奉為神明的老巫醫(yī)俯身在默翰王子面前,滿頭大汗,長滿皺紋的老臉蒼白得嚇人。
并不是這個已經(jīng)注定無法挽救的生命有多重要,而是每個人都知道,如果這個人在北番遭遇不測,會造成怎樣的局面。
可是眼前,有些事似乎已經(jīng)成了定局。再艱難的局面,她們也該是時候準備面對了。
“老婦……無力回天?!泵鎸Ρ涞脟樔说哪餐踝?,巫醫(yī)只恨自己不能縮成一個小點,隨便藏到哪個不知名的草窠子里,哪里還有素日裝神弄鬼的神氣!
長久的靜默之后,在巫醫(yī)以為自己會被王子處以極刑的時候,默翰重重地出了口氣:“你起來吧,不怪你?!?p> 老巫醫(yī)心頭一松,卻又很快慌張了起來。
王子這算是認了命嗎?那么他們是不是也要認命,準備好迎接即將到來的腥風血雨,準備好直面生靈涂炭?
無力回天。
這樣的結果,默翰王子接受了,卻并不代表別人可以接受。
程四冷冷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氣勢駭人地盯住默翰王子的眼睛:“此事,殿下似乎欠我中原一個交代?!?p> 帳中的北番官吏和仆從們頓時緊張起來。
畢竟,人是在他的地盤上出的事,而且,是明明白白無法掩飾的,遇害。
人家中原的使者偏偏還就在這里,親眼見證了這樣的場景,他們就是想抵賴,也無從賴起啊!
想到一場爭端在所難免,而自己偏偏處在不在理的一方,人人心里都有些沉重。
默翰王子臉色陰郁,卻不得不維持著最好的態(tài)度,力圖對現(xiàn)在這樣艱難的局面作最后的挽救:“貴使請放心,本王定會盡快查明真相,絕不會讓本王的王妃死不瞑目。”
“但愿如此。”程四冷笑一聲,看也不看默翰一眼,徑自揚長而去。
伏在任素衣身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暄妍忽然抬起頭來,不顧一切地嘶吼:“這會兒你倒叫‘王妃’叫的好,歹人來害她的時候,你在何處?說什么要查明真相,這真相還用查嗎?你北番狼子野心,連我這做奴才的都看得清清楚楚,還需要遮掩么?你落馬那件事,明明不是主子做的,你心知肚明卻還是要默許了別人冤枉她,我就該知道你沒安好心!這一回不管你是泄憤還是滅口,主子都是你害死的無疑!”
若在平日,一個小丫頭敢這樣大叫大嚷,幾乎就可以肯定她必定要落個尸骨不全的下場了,但今日這個時候,竟無一人站出來指責這個膽大包天的丫頭。
默翰自然不會跟一個小丫頭一般見識。在眾人憤恨卻無可奈何地瞪著那個小丫頭的時候,他只是冷冷地回視一眼,隨即匆匆離去。
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雖然他從未悠閑過,但毫無疑問,從現(xiàn)在開始,他的清凈日子,可以說是徹底結束了。
暄妍眼睜睜看著眾人隨在默翰身后匆匆離去,不禁悲從中來。
她想不通事情怎么會變成這樣。那個胸無大志習慣被丫頭們嘲笑卻總讓人莫名安心的主子命懸一線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所謂的心比天高有多么無聊多么可笑。主子的命運尚且由不得自己,何況是她?
當日王府之中悄悄地憧憬著未來的時候,誰會想到有一日竟會在這遙遠的異國他鄉(xiāng)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北番那些狼心狗肺的野蠻人,是不會管她們幾個小丫頭的死活的。主子的生死他們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又怎么能寄希望于他們會對幾個丫頭保留半分仁慈?
時至今日才真正體會到了所謂的人情冷暖……主人一息尚存,他們卻只顧著開脫罪責追究什么交代不交代,究竟有沒有人真心希望她活著?
“姐姐,我們怎么辦啊……”暄妍恐慌著,習慣性地轉(zhuǎn)向了一向最有主意的姐姐。
也是直到這時,小丫頭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除了她哭得稀里嘩啦之外,自家姐姐和菡香兩個人,竟然自始至終只是怔怔地跪坐著,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更沒有露出半分焦灼的神情。難道她們兩個也和程大人一樣,只將主子當做與北番交惡的一個借口?
暄妍自然不會知道,她二人之所以不哭,是因為夜里早已將所有的力氣和勇氣用盡,連哭的本能都沒有了。
眼看著殺害至親的兇手逍遙法外,甚至還不得不幫著他做戲,假裝理直氣壯地陷害無辜的人,是怎樣一種心情?暄和不會讓她的妹妹知道真相,那樣殘酷的煎熬,有兩個人體會,已經(jīng)太多了。
但她們自然不會這樣就將一切交給了命運。
程四既然要用主子的生命來挑起戰(zhàn)爭,不如就讓這一場糾紛來得更徹底一些吧。
北番狼子野心,欲圖中原。在暗害中原和親公主之后,更不惜殘忍地殺害中原來使,以示徹底決裂。這個結局如何?
暄和與菡香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孤注一擲的絕決。
“主子還沒有死呢,有什么好哭的?!狈€(wěn)住了心神,暄和啞著嗓子,徒勞地試圖勸住不依不饒的妹妹。
“可是……連那個巫醫(yī)都說無力回天……難道還能有大羅神仙來起死回生不成?”暄妍早已經(jīng)被那句“無力回天”給嚇慌了。那個巫醫(yī)能在一兩天的時間里讓傷得半死不活的默翰行動自如,醫(yī)術可見一斑。她既然已經(jīng)束手無策,還有誰能妙手回春?
自然也不排除那老女人有意不肯相救的可能,但這北番本是他們的地盤,既然她受了某人的指使不肯相救,誰又能在她們的手底下想出辦法來?
走投無路,原來是這般滋味……那個尚在鬼門關徘徊的主子,不是一向自詡好命,可以逢兇化吉遇難成祥的嗎?難道她的好運,最后只能讓她橫死在這舉目無親的荒蠻之地?